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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大慈大悲?开什么玩笑|西游解毒

余少镭 现代聊斋 2019-03-30


这是 #西游解毒# 的第41篇推送,也是酷刑系列的第六篇,全文约二千字。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块大石头,石头被采石人劈成两半,一半雕成佛像,供奉在大殿里;另一半做成石板,铺在了庙前台阶上。某日,石板对佛像说:“我俩同一块石头劈开,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受人膜拜,而我却任人践踏?”佛像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经过千刀万剐。”

 

这则心灵鸡汤有一个很励志的名字,叫《千刀万剐终成佛》,据说是六世那啥仓央嘉措讲的,如果不是,那就是白岩松、莫言或韩寒讲的,反正不是解毒菌讲的。否则,它的名字会是《挨千刀的佛》。

 

按心灵鸡汤的套路,千刀万剐只是一个比喻。但如果我说,西游中有一个人,真的把别人千刀万剐,后来他也成了佛,你信吗?


砍割刑之后,我们就来聊聊更残忍的剜心及凌迟。

 

剜心、木驴、凌迟

受刑:刘洪、李彪

 

刘洪与李彪,原是洪江渡口两个艄公。新科状元陈光蕊带老婆殷小姐到江州赴任,途经洪江渡口,刘洪见殷小姐漂亮,便与李彪密谋,半夜将家僮杀了,将陈光蕊打死,推落河中。之后,刘洪便“将船付与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换句话说,就是一个西游版“让子弹飞”的故事。

 

从这两贼的犯罪事实来看,他们虽不是惯匪,但临时起意,杀人也该偿命,这没啥好说的。只是,他们所受之酷刑,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按书中所载,殷小姐被劫持时,已怀有身孕,“万不得已,权且勉强相从”。十八年后唐僧长大,金山寺长老把真相告诉他,他立即上京找到他外公殷丞相,哭诉父母不幸遭遇。十八年没有女儿女婿音讯的这位丞相,一听忙奏明李世民,李世民一听,赶紧“发御林军六万,着殷丞相督兵前去”。你没看错,就是派六万兵马去抓两个贼。贼抓到后怎么处理?且看:

 

丞相大喜,就令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情由,先将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讫;把刘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处,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人亲到江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

 

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善恶有报、拍手称快?不好意思,解毒菌不得不泼凉水了——如此报仇,既践踏了唐律,也亵渎了佛法。

 

刘洪是主犯,李彪是从犯。但从受刑情况来看,刘洪被活剜心肝,比起李彪被钉木驴与剐千刀,其惨酷程度相对轻一点。活剜心肝可求速死,钉木驴后再剐千刀,却是长时间的极刑。这么一来,这判决首先就已不公平了。更严重的,还是剜心肝、钉木驴、剐千刀这三种酷刑,都严重违背了唐代律例。

 

唐朝,特别是初唐,正是中国历史上“慎刑”观念最为盛行的时代。唐律一方面大幅度削减死刑条款,另一方面将死刑的执行方式限定在绞和斩,抛弃了以残酷折磨为目的的酷刑。也就是说,活剜心肝、钉木驴、剐千刀等,在当时是完全不被法律允许的。

 

活剜心肝,最早见于商朝,纣王将忠谏的比干处以此刑。但一直到酷刑登峰造极的明清两代,肉刑中有黔面、刖足、截舌、挖眼、断手、去势等,都不曾将剜心肝正式入刑。它一般只用来对战俘进行虐杀,还有就是如《水浒传》等小说中描写的,黑道中人对仇人进行的报复,如武松杀潘金莲、花荣杀刘高、李逵杀黄文炳等。至于钉木驴,更多的传说来自演义,正史律例中皆无所载。唯一被正式列入刑条的,是剐千刀(凌迟),但那也是《大明律》——唐以后六百年才出现。

 

所以,刘洪、李彪所犯之罪,最多也就是被斩首或绞刑。殷丞相和唐玄奘这对外公外孙,对二贼执行的酷刑完全是挟私报复。殷开山身为丞相,知法犯法;陈玄奘身为和尚,活剜仇人心肝祭奠其父,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他参与了整个活祭的过程,默许了如此残忍的酷刑,也跟所谓的慈悲为怀背道而驰。真不知道,这位一出生就当和尚的“高僧大德”,在金山寺那十八年受的是什么教育。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就在他如此残忍地报了父仇之后,却被观音遴选为西行路上的领导人,去完成取经并传播“大慈大悲”思想的任务。别忘了,他还是金蝉子时,只是因轻慢了佛法就被贬到东土受难。怎么个“轻慢”法?按孙悟空的说法,金蝉子“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躧了一粒米下界来”,就是上课打盹,踢了一粒米下界来,糟蹋了粮食(第八十一回)。不专心听讲、糟蹋了一粒米,比起利用公权力残忍无比地将仇人千刀万剐,到底哪个更严重?在西天眼里,当然是轻慢佛法严重,因为那可视为对权威的挑战,这是所有统治者最不能容忍的。

 

所以,对佛法的解释、慈悲的内涵,《西游记》中的西天一直存在着两套标准。这两套标准,在唐僧踏上西游之路没多久发生的一件事上体现得更加明显。那是第十四回,当时孙悟空打杀了六个跟刘洪、李彪同样性质的盗贼,唐僧“大发慈悲”,教训孙悟空道:

 

你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

 

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真是讽了个大刺。他怎么也不想想,一顿打死比起剜心肝、钉木驴、剐千刀来,那是多大的“慈悲好善之心”。

 

孙悟空应该是不知道唐僧是怎么报父仇的,否则,每次唐僧一说慈悲,猴子就该发笑了。


西游解毒·酷刑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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