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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肯定知道乾隆“知道了”什么,但他不会让你知道乾隆知道了什么

余少镭 现代聊斋 2019-07-11


2018真是个告别的年代。距离新年只有半个月,二月河也死了。发篇原发于“腾讯·大家”的旧文,算是一种回应。


十九大代表、作家凌解放(笔名二月河)|图片来自网络



中国文艺界对满清皇帝的艺术加工,始于1980年代中期,二月河的《康熙大帝》为始作俑者。1990年代初陆港台合拍的《戏说乾隆》,万人空巷;1997年,琼瑶的《还珠格格》再把清宫戏推向新高潮。同年,央视根据二月河小说改编拍摄的《雍正王朝》,则标志着对满清皇帝的形象塑造进入官方文宣殿堂,此后《康熙王朝》、《乾隆王朝》连环炮响,夯实了清帝们在当代中国荧屏的统治地位。


政治正确的需要,给各路“文艺工作者”壮胆。三十多年来,曾经是“鞑虏酋首”的满清皇帝,在中国观众眼里雄才大略、文武双全,或惩恶扬善、爱民如子;或英俊潇洒、风流痴情。简直就是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的形象诠释。


但是,稍微了解历史就知道,满清皇帝干过的好事,真是罄竹难书。所以,这些所谓的文艺作品,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对满清皇帝的美化和软化。美化以二月河为代表,软化则有赖琼瑶的功劳。


当美化和软化导致审美疲劳时,萌化前来接盘了。2013年,康雍乾批阅奏折的内容开始在网上疯转,雍正那句“朕就是这样汉子”的朱批,被认为是霸道任性;康熙、乾隆批折子常用的口头禅“知道了”,被台北故宫制成纸胶带之后,引发抢购热潮,社交媒体上大量的转发,都会附上“被萌翻了”的按语,仿佛刚刚才发现,死了几百年的满清皇帝们,竟然一个个都是“呆萌帝”。


确实,“知道了”是康熙常用的朱批用语,乾隆作为最崇拜他的孙子,也有样学样,喜欢在朱批上写“知道了”。



整部《清代文字狱档》,收录乾隆朝文字狱六十九宗,相关奏折四百多件,其中,乾隆朱批知道了的,有108次,约四分之一,其余的,则是一些指示性质的话,如“从重定议不可姑息”等。


下面我们就以第一辑为例,掰掰看,乾隆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第一辑收录五个案子,从乾隆六年九月到乾隆二十年二月,分别是:谢济世著书案、王肇基献诗案、丁文彬逆词案、刘震宇《治平新策》案、胡中藻《坚磨生诗钞案》。乾隆的第一个朱批“知道了”,出现在王肇基献诗案,批示在《阿思哈奏讯得王肇基供情大略折》后面。


王肇基是直隶人,因穷困潦倒,流落到山西介休,某日忽发奇想,赴汾州府同知(相当于副市长)图桑阿衙门“呈献恭颂万寿诗联”。就是精心写了歌颂皇帝万岁万万岁的诗联,希望副市长能帮着“进呈御览”,目的呢?还用问吗。


图桑阿与知府李果一看,觉得诗联中“语句错杂无伦,且有毁谤圣贤、狂妄悖逆之处”,便将他逮起来收监,再追问来历。山西巡抚阿思哈闻讯,“恐该府县不知重轻,办理不善”,便命令饬令该府将王肇基押解赴省,“并将所献诗联封送查阅”,以便“亲加研审,务必追究来历,查其如何狂悖,有无党羽”。


乾隆针对阿思哈的第一个奏折,先下了一个“王肇基案应悉心根究谕”,“着传谕该抚令其速行严密讯鞫,务得确情,按律问拟,毋得稍有漏网”。


八天之后,阿思哈经对王肇基严刑讯问之后,得出结论,王肇基“妄想做官”,“诗字内错乱无文,语多荒诞,似属病患疯癫之人”。乾隆闻奏,遂在后面批了:“知道了,竟是疯人而已。”


一个明眼就可以看出想做官想疯了的人,写了些神神叨叨的文字,搞得上至皇帝,下至巡抚、知府、同知如临大敌,以为发现了什么“思想新动态”,大动干戈,最后不过证明他是个神经病。乾隆朱批“知道了”之后的“而已”二字,颇能看出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失望的心情。


那么,“知道了”之后乾隆怎么做呢?下了一道《将王肇基立毙杖下谕》,里面说:“……此等匪徒无知妄作,毁谤圣贤,编捏时事,病废之时尚复如此行为,其平昔之不安本分、作奸犯科已可概见,岂可复容于化日光天之下?”不仅如此,还要查明“其母、妻现在晋省,亦着该抚严加讯问是否知情,如果不知情,饬令押解直隶原籍,交地方官安插”。如果知情呢?那还用说,自是“岂可复容于化日光天之下”了。


另一宗是“刘震宇《治平新策》案”,所录资料仅有四件奏折,一件上谕。但在这四个奏折中,乾隆就有两次“知道了”。


乾隆十八年十月初十,湖南巡抚范时绶主考武举,江西抚州府生员刘震宇忽然到考场称,他有捉拿马朝柱的办法(马朝柱起事被镇压,本人潜逃无踪),并呈上自己写的一本书《佐理万世治平新策》,希望通过地方官进呈给皇帝。范时绶警惕性高,一看就马上将刘震宇抓起来,交由长沙、善化二县审讯。


为什么?因为按大清律例,“生员不许一言建白”,你读好你的四书五经,别老想着妄议国家大事。这刘震宇居然想向皇帝进言怎么治国,当然犯禁了。


但审讯的结果,范时绶认为小事一宗,因为刘震宇年已七十,是个屡考不第的老童生。其所写的书“系陈腐套袭之言、迂阔难行之事”,最大的罪,也就是“有言朱注错谬、请贬关圣封号祀典及更易衣服制度”等,而且,“各条内感颂圣明”,“尚无悖逆诽谤之语”。结论两个字:狂诞。所以,范时绶建议,“依律应将刘震宇黜革,杖一百发落”。打一百下屁股得了。


以上,就是《范时绶奏刘震宇呈书讯拟黜革折》的主要内容,他同时也将刘震宇的书随折呈上。乾隆看了折子和书,朱批:“知道了。及观其书乃知汝所办不知大义,另有旨将汝议处。


这里的“知道了”,再加上后面这句,明显就是对范时绶非常不满。为什么不满?他觉得范时绶“不知大义”,想大事化小。


那么在乾隆眼里,何谓大义呢?二十天后,在江西巡抚及南昌知府将刘震宇并其妻子、印刷商严讯、抄家之后,乾隆下了一道谕旨,里面说,刘震宇“身列黉序,尤非无知愚民,乃敢逞其逛诞,妄訾国家定制,居心实为悖逆”。如此胆大妄议,革除生员、杖责当然是不够的,“此等逆徒断不可稍为姑息,致贻风俗人心之害”,那该怎么办?不说大家也猜得出,“着将该犯即行处斩,其书板查明销毁”。办案不够狠的范时绶呢?“着交部严加议处”。


范时绶接旨,当然是“惶悚战栗”,不敢怠慢,遂“将刘震宇即在湖南省城处斩讫”,并赶紧再上一《范时绶奏刘震宇已斩讫折》。这时候,乾隆就只批了仨字:“知道了。”估计内心是哼了一声,“狗奴才,早该如此嘛”。


乾隆二十年的胡中藻《坚磨生诗钞》案,资料较多,计有奏折二十八、上谕十二,其中,乾隆便有九次朱批“知道了”,而从这九句“知道了”中,我们不难看出,乾隆的目的是借胡中藻打朋党,巩固他的个人威权。


如江西巡抚胡宝瑔的《奏严讯胡中藻等口供折》、《奏讯明各犯口供折》、《奏查胡中藻亲戚故旧悖逆诗文折》、《奏拿获胡中藻亲戚张绍衡折》、《奏胡中藻资产变价折》等,因为胡中藻及其亲戚故旧,实不是乾隆的打击重点所在,所以对这些奏折,他都随意批了“知道了”,无关痛痒显而易见。但是,当协办陕甘总督刘统勋到兰州鄂昌署内搜查鄂昌书札、查封鄂昌资产,并将其押送来京时,乾隆在其连续两篇的奏折上批了“知道了”之后,又加了一句“所办甚好”,嘉许之意跃然。为什么?因为他的本意,就是要打压故权臣鄂尔泰一党,时任甘肃巡抚鄂昌是鄂尔泰侄子,拿他来杀鸡儆猴最合适不过了,所以,刘统勋出色完成任务,乾隆“知道了”之后的嘉许,便毫不意外了。


胡中藻案的处理,乾隆“皇恩浩荡”,仁慈地批示,胡中藻免凌迟,斩首示众,鄂昌“从宽赐自尽”。


可见,乾隆的“知道了”三个字后面,是无量头颅无量血。



抛开侵略历史不谈,仅把满清当做中国历史上一个普通朝代,其统治之血腥也是空前的;在制造文字狱进行思想钳制方面,比起同是异族统治的蒙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当流行文化相继对这些皇帝进行萌化时,不管有意无意,客观上都是对暴政的美化——用朱大可的话来说,就叫“互抹口红”。


追根溯源,第一管口红的盖子,是二月河旋开的。


那么,二月河知道乾隆“知道了”背后的真相吗?作为一个研究清史的历史作家,不可能不知道。但在他的《乾隆皇帝》书里,肯定不会写这些的。为什么?有损这位自诩“十全武功”的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套用一句绕口令来说:我们知道他知道乾隆知道了什么,但他不会在作品里让我们知道他知道乾隆知道了什么。


死者已矣,死者为大。对这位七十三岁的老作家的逝世,我们还是尊称一声吧:二大爷,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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