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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怎样做父亲,还是要听鲁迅的

余少镭 现代聊斋 2019-07-11


一百年前,1919年11月1日,《新青年》6卷6号上,发表了鲁迅的一篇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这个时间节点,“五四运动”的文化海啸余波未了,旧思想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冲刷,渐渐稳住阵脚,鲁迅以这篇文章为投枪匕首,刺向“圣人之徒”的命门——之前几乎无人敢正面硬刚的父权

 

父权为什么这么厉害?

 

宗教上,它是神权之渊薮;政治上,它是君权之滥觞。一言以蔽之,天父、君父,统统源自“我父”。

 

“圣人之徒”死死揪住父权作文章,以及由此衍生的三纲五常,为矛为盾,逻辑上不外如是:“在家绝对服从父母,在国就绝对服从君主。”即《论语·学而篇》中有子说的:“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所以,几千年来,父权、神权、君权三(hàng)(xiè)(yī)(qì) ,神称“天父”,帝王乃“天子”,百姓乃“子民”,官员,则有一个一听就给跪的名字:父母官

 

鲁迅忍不住了,挺身而出破除父权迷信。《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全文约七千字,不适合现在的自媒体阅读习惯,请允许我洗一下鲁迅的稿,把这篇檄文摘要介绍一下。

 

首先,鲁迅开宗明义,说明写这篇文章的原因和目的:从“从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父子问题”入手,“研究怎样改革家庭”,一句话,“只是革命要革到老子身上罢了”。至于为什么用这样的标题,鲁迅说了两点理由:

 

第一,中国的“圣人之徒”,“以为父对于子,有绝对的权力和威严;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但问题是,“现在的子,便是将来的父,也便是将来的祖”。所以他聪明地绕开儿子的角度,“摆出父亲的尊严,谈谈我们和子女的事”。

 

第二,“解放子女,本是极平常的事”,“但中国的老年,中了旧习惯旧思想的毒太深了,决定悟不过来”;“没有法,便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

 

那么,具体怎样做父亲呢?提纲挈领三点:1.保存生命;2.延续生命;3.发展生命。因为,在自然界,“生物都这样做,父亲也就是这样做”。

 

所有的生物,为保存和延续生命,自带各种本能,其中最大的两个本能,就是食欲和性欲,所谓“食色性也”。站在本能的立场,鲁迅说:“食欲是保存自己,保存现在生命的事;性欲是保存后裔,保存永久生命的事。饮食并非罪恶,并非不净;性交也就并非罪恶,并非不净。饮食的结果,养活了自己,对于自己没有恩;性交的结果,生出子女,对于子女当然也算不了恩。

 

重点是最后这句,也是“圣人之徒”们最暴跳如雷的,因为他们认为,性交是不洁的,是罪恶,得治;但性交的结果,生出子女,却是莫大的恩惠。鲁迅左右开弓,啪啪打脸,指出性交既非不净,也非罪恶,“父子间没有什么恩”。

 

这观点并不是鲁迅的发明,他在文章后面也提到了,东汉时孔融早说过:“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

 

这话忒狠。但你知道孔融是谁吧,孔子的二十世孙,妥妥的圣崽。



鲁迅进而指出,“圣人之徒”的误点,“便在长者本位与利己思想,权利思想很重,义务思想和责任心却很轻”。这是从市恩出发必然导致的,我生了你,你就是我的全部,“责望报偿,以为幼者的全部,理该做长者的牺牲”。


不听话,便是忤逆,忤逆在古代,可是跟欺君并列的大辟之罪。

 

既然父与子无恩,那关系不就没得维系了吗?

 

当然不是,反对,更利于提倡纯天然的。舐犊之情,这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天生的爱,鲁迅说,“这离绝了交换关系利害关系的爱,便是人伦的索子,便是所谓纲”。

 

划重点: “恩”和“爱”的区别,便在于有没有“交换关系”和“利害关系”。

 

强调恩,导向“长者本位”;提倡爱,才有可能实现“幼者本位”。鲁迅将眼光投向文明的西方:“欧美家庭,大抵以幼者弱者为本位,便是最合于这生物学的真理的办法。

 

搁现在,这么说是要被列入美分党的。

 

只有站在“幼者本位”的立场上,在保存生命、延续生命之后,才能正确地“发展生命”。

 

发展二字,重在超越,即鲁迅说的:“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超越便须改变,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

 

而最难的,也在这“改变”二字,“圣人之徒”们将孔子的“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奉为圭臬,便是拒绝改变的基本原则。鲁迅一针见血,这是“退婴的病根”。

 

所以,未受“圣贤书”荼毒者,或是觉醒者,为人父母,便“应将这天性的爱,更加扩张,更加醇化;用无我的爱,自己牺牲于后起新人”,具体的做法:第一,理解;第二,指导;第三,解放。

 

因为“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所以,“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而指导不是命令,“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解放,是重中之重,即“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成一个独立的人”。

 

可能会有父母担心,解放儿女之后,自己会变得无聊,跟儿子之间会产生“疏隔”,甚至导致父母吃苦,儿女也吃苦。鲁迅说,这些担心纯属多余,“也即从谬误的旧思想发生;倘明白了生物学的真理,自然便会消灭”。

 

当然,要这么做,也得有基础条件:“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应预备一种能力。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采,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

 

用现在的话说,儿女不能有“巨婴症”,父母也不能有“赖儿症”,即将所有物质和精神都寄托在儿女身上,离了儿女便觉得世界末日到了。要有“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


这些从哪儿来?当然是从改变、学习中来。

 

同样,儿女得到解放,自然会发挥天性中的爱,对父母也不会有观念冲突导致的持续紧张的关系。由爱而生的亲情勾连,要比什么“恩威,名分,天经,地义”之类更牢固。

 

当然,要实现这样的理想关系,也不仅仅是作为父亲的个体就能做到的,还是要回归到一个问题上,鲁迅说:“所以根本方法,只有改良社会。

 

又回到政治原点了。



最后鲁迅总结道:“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国尤不易做。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因为不易,所以“这是一件极伟大的要紧的事,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一百年过去,能做到这样的中国父亲,依然寥寥无几。但这也不能完全怪每一位中国父亲,因为,传统的父权跟君权,扯毛带血,将传统的父权消解,建立平等、自由、互爱的新型父子关系,君权赖以存在的基础,便岌岌可危。


鲁迅一家三口|图片来自网络


那么鲁迅本人又是怎样做父亲的呢?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38岁的鲁迅还没当父亲。而且,他是一直不想当父亲的。要到十年后,即1929年,他跟许广平的儿子周海婴出生,48岁的鲁迅,才当上了父亲。

 

周海婴的出生,完全是一场“安全事故”,父子俩都在文章和访谈中谈过这一点,即当年避孕意外,才有了周海婴,而许广平难产危殆时,鲁迅也签过“保大”的协议书。

 

1931年4月15日,鲁迅在给他的北大学生李秉中信中说:“我本以绝后顾之忧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婴儿,念其将来,亦常惆怅,然而事已如此,亦无奈何。

 

但鲁迅之不想当父亲,并不是不喜欢小孩,也不是怕担责任,在同一封信中,他坦言:“生今之世,而多孩子,诚为累坠之事,然生产之费,问题尚轻,大者乃在将来之教育,国无常经,个人更无所措手。

 

这样的时代,多个孩子多份累赘,产育的费用倒问题不大,大的是“在将来之教育”,因为国家烂成这样了(特别声明:鲁迅说的是1930年代的国民党统治之下的中国),将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个人的前途更是渺茫,还要把孩子带到世上来受罪吗?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呢?也是同一封信最后,鲁迅说了:“百物腾贵,弄笔者或杀或囚,书店多被封闭,文界孑遗,有稿亦无卖处,于生活遂大生影响耳。

 

这理由,你看怎么样?是不是一百年过去,鲁迅这篇文章依然振聋发聩?现在跟百年前的区别,只在于技术的发展将繁衍跟性欲剥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能理解,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不婚不育了吧?

 

当然,鲁迅有了儿子之后,并不会被自己十年前这篇文章打脸。从萧红等友人回忆文章中的细节,以及周海婴自己的访谈里,可以看出,鲁迅对儿子,确实是能做到理解、指导和解放的。所以诗人柳亚子曾经由衷地说过:“近代对于儿童教育最伟大的人物,我第一个推崇鲁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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