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还是少吃为好｜西游解毒
作者｜余少镭
首发｜骚客文艺
署名｜余一
人材越来越难得，云栈洞里，岁月静好的猪刚鬛(liè)也开始慌了。
刚投胎为猪妖时，福陵山下到处是人。猪刚鬛下一趟山，轻轻松松就可以摄回七八个。他还专挑肥的，有五花，无论是涮、烤，还是做回锅肉，口感都比精瘦的好多了。
猪刚鬣对人品的要求这么高，附近几座山头的妖怪知道了，倒不觉得他很装，毕竟人家从舌尖上的天庭下来的，同样吃个人，讲究人品，也是本等。它们还喜欢请猪刚鬛喝酒，听他讲风味原产地之天庭篇，开开眼界解解馋。
刚开始，妖怪们都流着口水问，天上神仙是不是顿顿吃人？猪刚鬛就笑了，说，草根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啊，都神仙了，还吃啥人，龙肝凤髓知道不？
两界山的虎精寅将军说：“不是吧哥，龙啊，威风八面，不可一世，我们一见都得躲着走，就那么给吃了？”
昆仑山的蛤蟆精说：“这也太变态了吧，我只敢想吃天鹅肉，那么高贵端庄、天姿国色的凤，怎么可以吃她们？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猪刚鬛又笑了，跟神仙谈人性，傻叉了吧。你们眼里，再怎么高贵的龙凤，都只不过是神仙碗里的一道菜。龙肉，片了，涮火锅；龙肝，做龙肝酱；凤，可以做白切凤、大盘凤、宫保凤丁……天上，那可是无凤不成宴。
猪刚鬛一边说着，一边叭叽嘴，哈喇子就那样从獠牙里滴下来，滋润了福陵山上的花花草草。
那您吃过吗？妖怪们最后都会这么问。
猪刚鬛说，瞧您这话说的，俺天蓬可是天河八十万水军元帅，水军，那可是天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特种部队，平时没事潜水，天庭受到威胁时才显神威。天庭跟三界签有协议，承诺在发生冲突时首先不使用水军，如果不是这样，五百年前孙猴子闹天宫，让我率水军出马，早把那石猴弄得身败名裂了，还轮得到西天佛老？
天上的事，妖怪们也不知真假，猪刚鬛这么一说，大家都肃然起敬起来。不过，虽然知道了龙凤是可以吃的，还是想都不敢想，身为妖怪，能有人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是，随着乌斯藏国经济越来越不景气，福陵山下的人越来越少了。特别是一个叫大唐的王朝在东土建立起来之后，乌斯藏国几次跟唐开战，都讨不到好处。眼看着大唐经济越来越发达，俨然已成为四大部洲头号强国，乌斯藏国王怒了，断绝了跟大唐的商贸往来。
这么一来，倒霉的是乌斯藏国民，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有能耐的，都往大唐走。走不了的那些，基本都是社会底层，生活的压力逼得他们失去繁衍后代的欲望，于是，四大部洲中，乌斯藏国率先进入老龄社会，人口呈现负增长。
谁能想到，两国之间的纷争，竟会影响到妖怪的生活质量。妖怪们虽然偶尔也吃瓜果、吃野菜，但那毕竟只是配餐，减肥的女妖才拿这些当主食。漫山遍野的豺狼虎豹也能吃，但那毕竟是同类，只是还没成精而已——有底线的妖怪，是不吃同类的。
妖怪食谱上，最好吃的是人。只有人，才是妖怪永远的主食。
那妖怪不是会飞吗，既然大唐境内人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飞过去，抢几个过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也不行，妖怪也是有分地盘的，捞过界在妖界是最不齿、也是最危险的行为。再说，大唐是天庭的香火基地，由天庭罩着【传送门】，你抢大唐的人吃，就是要断天庭的香火；断天庭的香火，那就是找死。你看位于边境的两界山，那只叫寅将军的虎精，不也得在国境线的西侧挖坑，等着哪个不长眼睛的唐人掉进来吗？你让他越界，打死也不敢。
为了应对人肉紧张的局势，福陵山的妖怪专家们站起来呼吁，“人肉还是少吃为好”。他们说，人肉虽然富含优质蛋白、脂肪以及钙、磷、铁等微量元素，尤其瘦人肉中血红素含量高，对贫血和需要补铁的妖怪来说是很好的食物补充。但是，有很多食物中的营养能更好地取代人肉，并且使妖怪们获得更多的健康收益。
专家说归说，除了个别脑子进水的，没有一只妖怪会把这些话当回事。有头脑、或者说有战略前瞻性思维的妖怪，已开始着手人类养殖计划。它们抓到人，忍着不吃，圈养起来，强迫公母交配，产下后代，再一代代繁衍。甚至，交配能力强的公人，还会被培养成“种人”，好吃好喝，专职配种，直至精尽人亡，再制成人干，下酒大补。
抱团养殖人类的妖怪们，打出的口号是“好山好水好养人”。我们的猪刚鬣先生，也觉得这是一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好事，于是也加入养人创业团队。
多年以后，人间一个叫连岳的著名作家，为了支持广西的“玉林狗肉节”，抛出一个硬核观点：人类吃狗，有利于狗的繁殖。现在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猪也是这么想的：妖怪吃人，有利于人的繁殖。
只是，对于饥饿的妖怪来说，养人计划也有个问题，就是时间。一般来说，一个人养到能吃，得十几年。别以为妖怪都吃小孩，那是谣言，年龄不满十四岁的小孩，妖怪一般是不会吃的，否则就会被妖界鄙视、孤立。敢吃小孩的妖怪，那都是有背景的，比如通天河的金鱼精，专吃童男童女，你知道它的水有多深吗？还有比丘国的国丈，专吃小儿心肝，你知道它上面是谁吗？说出来不吓死你。
所以，加入养人团队没多久，猪刚鬣就失去耐心，退出了。这时候，亡妻卵二姐留给猪刚鬛的一洞家当，被变卖得七七八八，有的跟别的妖怪买人肉吃了，有的入股创业打水漂了。
因为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本来黝黑健康的肤色，也渐渐变得蜡黄蜡黄的，偶尔跟别的妖怪见面，他常自嘲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老猪黄。
这个时候，猪刚鬛才想起卵二姐的好来。想当年，卵二姐相中黑黑的猪刚鬛，主要是因为他能打。但是，卵二姐羞羞答提出要他上门时，猪刚鬛当场一口血喷了出来——跟天上的仙女嫦娥比，卵二姐也可以算是下凡的仙女了，只是，下凡的时候脸先着地那种。
但后来猪刚鬛还是从了，原因很简单，“白富美”仨字，卵二姐占了中间一个：富。她还很会理财，把个云栈洞打造成福陵山一品豪宅，奢华程度不亚于广寒宫，让猪圈里出来的猪刚鬛有了家的感觉。
他最怀念的是，那年中秋，在洞外的半亩阳台上，淡淡花香中，吃着卵二姐DIY的人肉馅月饼，喝着福陵山精酿（妖精酿的酒），望着朗朗明月，想象嫦娥此刻正翩翩起舞……一时之间，竟吟出“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千古名句，领先苏轼四百多年。
虽然，一直到她死，猪刚鬛都不知道卵二姐到底是什么妖精，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猪刚鬛从“幼年间”学得的“熬战之法”终于派上了用场。至于相貌，算了吧，云栈洞里黑灯瞎火，欢喜都是一样一样的。
只是，情欲是把双刃剑，因为身体素质不对等，卵二姐无福消受猪刚鬛太多的爱，终于被猪爱死了。她这一死，云栈洞的财路也断了，猪刚鬛坐吃山空，再加上前面说过的，这一带的人越来越少，十天半月都抓不到一个，猪刚鬛终于也过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了。
要说不怀念天上，那是假的。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夜晚，仰望银河，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脑子里想的，全是蟠桃的清甜、龙肝的浓香、凤髓的入口即化，更不用提那些特供神仙的琼浆玉液，以及最要命的，太上老君新鲜出炉的金丹，一嚼一个嘎崩脆……越想越饿，越饿越想。这时候，猪刚鬛才想通了，神、人、妖其实都一样，什么食色性也，饿到极点时，就算嫦娥在他面前玉体横陈，他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么细皮嫩肉的，是涮了好，烤了好，还是直接做成仙女刺身好……
就在这时候，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那位适时出现了。
猪刚鬛在天上不是没见过观音，但观音领了佛旨去东土执行任务，为了给东土人民一个有亲和力的印象，示现的是一个丰腴少妇的化身；跟在她左右的，又是一看就是小鲜肉的木叉。这两位大神在饥渴的猪刚鬛看来，就是送上门来的两盘大餐，于是，才有了那场日月无光的福陵山大战。
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观音以“前程”劝猪刚鬛加入佛门，猪刚鬛冷笑着说：“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风！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西游记》第八回）
当然，猪刚鬛后来还是接受了观音的建议，加入佛门。观音怎么说服他的，剧本初稿跟后来的吴承恩版完全不一样：
猪刚鬛：知道，大唐经济发达，生活好嘛。 观世音：那你想不想让东土大唐的百姓也把你当神供起来，你想吃啥就吃啥？ 猪刚鬛：猪才不想呢！ 观世音：想就听我的，帮我们把宇宙真理传遍大唐。
最后，西天果然没食言，论功行赏，封猪刚鬛为净坛使者，当神坛上的职业吃货。
可见，只要有得吃，你让猪跟谁走，他就跟谁走。
讲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乌斯藏国在哪里？
专家考证，就在今天的云南西藏一带，那里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也是闻名四大部洲的美食天堂。
我有一个朋友，著名的纪录片导演，我一直怀疑他是猪刚鬛转世，因为他笔名叫@人老猪黄 ，长得比猪刚鬛还黑。关键是，他写过一本书，就叫《最好吃的是人》（后因涉嫌泄露妖界秘密改名《至味在人间》）。人老猪黄先生前不久带着团队跑到福陵山一带，拍了部美食系列纪录片《风味原产地·云南》，第一集刚刚在腾讯视频上线，推荐大家看看，猪刚鬣的故乡，动物不能成精之后，人是怎样把各种不可思议的食材精心制作成美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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