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400元干到1200亿,然后被捕了
作者:华商韬略丨华商名人堂 迟玉德
2004年以前,新疆裕民县德隆山庄的会议厅内悬挂着一幅大匾,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唯我独尊。
这幅大匾的主人叫唐万新,是一个个头不高、长相无奇的中年男子,唯一的特色是留着一撮浓密的小胡子。
彼时,唐万新是中国最大民营企业——德隆集团的总裁,其控制的资产高达1200亿元,旗下公司200多家,涉足产业20多个。2002年11月,他还通过刚当选为全国工商联副主席的大哥唐万里,对媒体宣布,“德隆将在三年内进入世界500强。”
然而才到2004年,德隆集团就因债务违约而发生总崩盘:其负债总额高达570亿元,包括企业债务和旗下理财产品违约,其中仅理财产品的未兑付金额就超过172亿元。崩盘之际,唐万新一度出走缅甸,后又主动回国收拾残局,但仍给投资人和政府造成了数以亿计的损失,而他本人因此被判入狱8年。
德隆崩盘后,人们对唐万新做出了两极化评价:痛恨他的人将他描述为“疯狂赌徒”或“黑心庄家”,有大量讨债人声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喜欢他的人将他视为一个不世出的“金融奇才”,甚至一个“宋江式”的现代枭雄。
唐万新
弃学从商
唐万新1964年出生于新疆乌鲁木齐,是全家五个孩子中最小的,父母都是当地公务员,也都是支边的知青。他父亲的老家是重庆万州,他5~10岁时在万州由祖父母抚养,之后才到乌鲁木齐定居,就读于八一中学。
1981年,唐万新考入位于山东的华东石油学院(现中国石油大学石油地质系),而他的志向是当一名物理学家。他对这次考试结果很不满意,于是在入学一年半后退学了,之后回到乌鲁木齐复读重考,并于次年达到复旦大学物理系录取分数线。
不幸的是,根据当时教育部的规定,他进不了复旦大学,而只能回他退学的华东石油学院。更不幸的是,华东石油学院最终也没有录取他。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报了一所家乡的大学——新疆石油学院。
这次波折对他打击非常大,彻底击碎了他想当一名物理学家的梦想,之后他就无心学业了。
就在这个时候,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波经商大潮涌到新疆,中央政府也发出了“开发大西北”的号召,当地高校开始纷纷兴办校办工厂或农场。
新疆石油学院也办了一个校办农场,经营了两年,亏损严重,让校领导很头疼。唐万新这时便毛遂自荐,要求去经营校办农场。校领导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错误决定——21岁的唐万新将校办农场经营得一塌糊涂。
令人称奇的是,这次失败并没有让唐万新对自己是否适合经商失去信心,反而让他对做生意着了迷。到了1985年,他索性连大学也不读了,跑回乌鲁木齐开始商业冒险。
他先是进行了一番小打小闹,后于1986年12月联合5名中学及大学同学,筹集400元钱,承包了其母亲的单位——乌鲁木齐市园林处的知青社,并将其改造为“朋友”彩印店,经营彩色相片冲洗扩印业务。
当时这项业务很时髦,也比较赚钱。更重要的是,唐万新开始用一种时人还无法想象的商业手法拓展他的生意。他对外招工,并要求应聘者交纳一笔押金,然后用这笔押金去其他街区扩张店面。很快,他就在乌鲁木齐建立了20多个网点,订单源源而来。
唐万新早期并不自己做冲印的业务,而是揽下订单后发到广州做。一开始他自己跑,后来他觉得成本太高,就委托那些往返广州的乘客替他带货,其间给对方一些好处。
如此循环之下,他的业务很快便扩大起来,资金富裕后,他买下一台二手冲洗机,以低于同行60%的价格接单,很快占有了80%的市场份额,几年间获利约60万元。在那个“万元户”的年代,60万元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起死回生
有了钱之后,唐万新的心思更加活泛起来,开始着手经营更大的生意。
1988年到1990年,他展开了一连串创业尝试,创办了饲料厂、挂面厂、化工厂、服装自选店、软件开发公司、广告代理公司、出国留学咨询中心、学生课外读物服务部,还代理过新疆人造毛,承包过宾馆,研制过卫星接收器,等等。
不过这些项目并没有让他赚到钱,反而给他带来了约180万元债务,原来跟随他的100多名部下也纷纷离去。最惨的时候,公司账上只剩下3万元,还被债主之一的工商银行告上了法庭。
重重打击之下,唐万新开始萌生退意,想要破产了事。
不过他的合作伙伴张万军不同意,对他说:“这不是你唐万新的性格,大不了一死,这不是我们的结果,必须往前走!”
这句话犹如一记晴天霹雳,让唐万新顿时精神了起来。不久,他将债主们召集起来开会,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信不过我,就送我去监狱。”债主们一看碰上这么一个主儿,只好选择死马当活马医。
谁也没有想到,唐万新在1991年突然时来运转,拿到了一些新疆大油田的打印机采购业务,一口气赚了150万元。
令这些债主更没有想到的是,唐万新在拿到钱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登门向他们还钱。此时,唐万新虽然仍有一些债务缺口,但债主们已不再担心他会赖债了。他们甚至还帮助唐万新在乌鲁木齐商界传播“讲信用”的好名声,并在日后成为其经营更大生意的坚定盟友。
2001年,史玉柱也演出了同样的戏码,只不过还债总额是2个多亿
迷上金融
1992年,唐万新迎来了他人生中真正的机会。
这一年,改革进程在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后加快,股市出现了井喷。8月,深交所宣布发行国内公众股5亿股,采用抽签方式发售,共发放抽签表500万张,每张抽签表可以买1000股股票,中签率10%。每张抽签表100块,每个身份证可以买一张,但每个人最多可用10张身份证,也就是买10张表。
唐万新在做彩印店时去过深圳,知道股票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这是一次发大财的机会,于是组织5000人以“旅游”的名义组团去深圳抢购抽签表。当时深圳一下子涌入了150万人,唐万新的队伍则是其中最大的一支,他也因此赚了一大笔钱。
对于当时的唐万新而言,这种赚快钱的感觉太美妙了。回到乌鲁木齐后,他便联合大哥唐万里及其他三位合伙人,成立了一家专门从事股票买卖的公司,取名“新疆德隆实业公司”。
很快,他们又盯上了新疆、陕西等地国有企业的原始股和内部职工股。当时,这些股票非常便宜,尤其是内部职工股,很多都是被单位摊派的。唐万新便以很低的价格进行收购,然后倒卖给识货的新疆金融机构,或是等这些国企上市后甩卖套现。
唐万新后来称,“我从中赚取差价(每股0.5元到1.5元),到1993年3月份,就赚到了5000万元至7000万元。”
除了股票之外,唐万新还倒卖国债。当时财政部出台了国债承购包销政策,允许国债在金融机构中流转,慢慢形成了一个流通市场,其中以武汉国债交易中心的交易规模最大。唐万新则通过新疆金新租赁获得了武汉国债交易中心的一个交易席位。
当时炒卖国债的利润非常大,不过赚大钱的前提是资金量要大,而唐万新此时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胆魄。有一次,他一笔就交易3个亿的国债回购业务,令整个业界为之侧目。
这种胆魄固然给他带来了丰厚利润,但也使其可能遭受的风险被严重放大了。
1995年到1996年,国债市场因个别券商违规炒卖一种新发行的国债期货而发生紊乱,造成大量投资者出现巨额亏损。据报道,唐万新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被强行平仓,亏损了1亿元。这造成德隆在1996年年底出现资不抵债的危局:公司总资产3亿元,而总负债4.2亿元。
更要命的是,国家为稳定局面,紧急叫停了那个国债期货,并严惩了肇事者,导致国债市场迅速冷却。这时候,摆在唐万新面前的课题是,拿什么去偿还那1.2亿元亏空呢?
“产融结合”
1995年,唐万新率领10多名亲信到加拿大和美国考察,希望能借外国经验找到脱困之道。
经过一番观察和研讨,唐万新逐渐形成了一个日后被称为“产融结合”的全新理论。他认为,全球产业格局正在发生巨大变化,中国很可能凭借自身优势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中国当时企业规模偏小、投资分散、竞争力羸弱的现实阻碍了这一进程,因此必须通过资本并购的方式对现存企业进行整合。
这个理论在当时十分超前,而且的确是一条走得通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唐万新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展开了行动。
1996年,他在乌鲁木齐成立了新疆德隆国际实业公司,作为“产融结合”的平台,之后将总部迁至北京。进京后不久,他开始在股市上寻找符合条件的“产业”,同时在资金方面做好调配。1996年到1997年,他调用大约2.5亿元资金,先后控股了新疆屯河、沈阳合金及湘火炬三支股票,然后对这三家上市公司进行整合。
以沈阳合金为例:这是一家镍合金制造商,原本年营收只有4000多万元,利润600万元。唐万新接手后,带领沈阳合金接连收购了江苏、上海、陕西等地多家电动工具制造商,一跃成为该领域全国规模最大的生产商和出口商。到2000年,沈阳合金年营收达到8.44亿元,而且在国际市场上具备了更强的议价能力。
除了进行外部整合外,唐万新还对三家公司的内部体制进行全面改造。他引入麦肯锡等国际咨询机构,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之前连一份标准财报都做不出来的老土公司,改造成他眼中的领先的现代化企业。
经过以上整合,三家上市公司很快成了明星公司,被股民们亲切地称为“老三股”。
“老三股”的股价也在此过程中水涨船高,截至2001年3月,新疆屯河和湘火炬的股价均上涨了11倍,合金投资(原“沈阳合金”)的股价则更上涨了15倍!
三年三支股票均上涨超过10倍!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德隆集团给出的解释是,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产融结合威力无穷嘛。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老三股”在盈利最好的时候,净利润之和也不过2.23亿元,完全支撑不了这么高的股价。
后来的调查证明,这是幕后有鬼,而“鬼”就是唐万新他们自己。
资料显示:在唐万新的布置下,其属下使用24705个股东账号,通过自买自卖的方式,炒高德隆系股票的股价,以吸引散户入市;与此同时,他们还通过自有融资平台——新疆金新信托对外发售理财产品,然后把所得融资再投入股市,以继续炒高股价。
当然他们也会拿出一部分资金去并购一些“实业”公司,以佐证唐万新的“产融结合”并非虚言。而概念越火,股价就越容易炒高,也就越能吸引散户和理财客户,最终形成一个循环体。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不过,由于投资人并不了解游戏的真相,所以它可以堂而皇之地运作下去。直到有一天,一些明眼人看不下去,并不断脱掉皇帝的新衣。
以毒攻毒
2001年年初,一支叫“中科创业”的庄家股突然崩盘,而中科创业与德隆集团一直有业务合作,中科创业的客户一般也持有购买德隆系股票的理财产品。由于担心德隆系也会崩盘,这些客户开始猛烈向德隆集团的融资平台——新疆金新信托,挤兑德隆系理财产品。
华商韬略(微信公众号:hstl8888)查阅的数据显示,当时,金新信托旗下融资网络与客户签订的理财产品总余额为143亿元,截至2001年第一季度,有23亿元到期合约无法兑付。
屋漏偏逢连夜雨。4月,《新财经》杂志发表了郎咸平的调查文章《德隆系:“类家族企业”中国模式》,将德隆集团的整体面貌及运作方式曝光于世。郎咸平在文章中使用了“敛财”等字眼,并暗示德隆是一个布网捕鱼的庄家。此文一出,天下骇然。
郎咸平
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从6月开始,A股持续大跌,上证指数从2245点(2001年6月14日)一路跌至1300点(2004年9月9日),开启了长达四年的大熊市。
以上三轮打击,使金新信托无法兑付的到期合约飙涨,到2001年年底时已涨至41亿元。
其实,在郎咸平的文章发表后不久,唐万新就召集了一次高层会议,讨论要不要让金新信托破产。而讨论的结果是:不破产,玩下去。这个决议被认为是德隆集团走向无底深渊的起点。
唐万新为什么选择不让金新信托破产呢?
唐万新的同情者解释说,金新信托是新疆的企业,而唐万新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不会做这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事情。但另一种情况,可能更接近事实。
唐万新之所以能将生意不断做大,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信用——有债必还。选择让金新信托破产,当然可以将他从巨大的债务中解脱出来,但他也会因此失去信用。
真如此的话,可以想见,新闻界和那些遭受损失的理财客户,将会把他“黑心庄家”的名头做实,而经手过金新信托理财产品的其他金融机构,今后也会对他退避三舍,因为他使对方也失信了。再有,他老家的工商界也很难原谅他,尤其是金新信托的股东和那些买了理财产品的客户。
光是这个前景,就足以让唐万新望而却步,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旦让金新信托破产,德隆系股票的股价也将难以维持。此时,对于唐万新而言,让金新信托破产就等于让他终结自己的商业生命。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于是心一横,决定动用之前从股市赚到的钱吃下所有亏空。
不过,他的那些老本根本不够维持局面。有媒体后来计算过,德隆每年用于维持高股价的费用大概是10亿元,与此同时,它还要为贷款和理财产品支付超过30亿元利息。也就是说,一年没有40个亿,德隆是运作不下去的。
资金不够怎么办?唐万新的办法是拆东墙补西墙。
他很快就打起了旗下实业公司的主意,以近乎涸泽而渔的方式掏空了这些公司。可资金仍然不够!于是他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融资平台——上海友联,替代金新信托作为融资指挥中心,并以比金新信托更加疯狂的手法发售高息理财产品。
即便如此,资金仍然不够!因为相信他的人已经不多了。为了改变局面,唐万新开始下更猛的药,也由此成为如今那些在资本市场上讲疯狂故事人的“伟大导师”。
华商韬略(微信公众号:hstl8888)掌握数据显示,从2002年中期开始,德隆集团就不断对外发布各种宏大计划:5月,它成立了德农超市,宣布在5年内投资100亿元建设10000家农资超市;7月,它又宣布将湘火炬打造成为一个重型汽车帝国,相关项目需要投资60亿元~100亿元;9月,它又宣布拟投资25亿元成立畜牧业投资公司,以开发新疆辽阔的天然牧场;11月,它又宣布拟投资35亿元组建德隆旅游集团,打造一个旅游业的航空母舰……
11月,唐万新的大哥唐万里还当选为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其家族的声望达到顶峰。唐万里一直打理德隆集团的对外宣传,此时,他对媒体宣布,“德隆将在三年内进入世界500强”。
唐万里
这些密集的动作令人炫目,把同行、媒体和公众都恍晕了。但唐万新自己并不糊涂,他知道这些动作只能暂时稳住股价,要想真正支撑股价还得靠真金白银。
于是他在宣布上述计划的同时,开始大举进入地方商业银行。华商韬略(微信公众号:hstl8888)总结:2002年6月,他控股昆明市商业银行,持股比例30%;9月,他又进入株洲市商业银行,获得11.73%的股份;紧接着,他又进入长沙市商业银行和南昌市商业银行。一年之内,德隆至少与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达成控股或参股协议,均取得董事会席位,并努力把这些银行当成自己新的提款机——仅从其中的一家商业银行就贷到了40亿元。
但此时,外表依然存有风光的唐万新,内心已几乎到了崩溃边缘。据说,2002年冬天,他曾在上海某洗浴中心泡澡时,哭着问身边人:“德隆有救吗,我能挺过去吗?”
但自己约的那啥,含泪也要打完。随后,唐万新又像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地重新投入工作。2003年,他白天主持6~12个资金调度会议,晚上招待来自全国各地的讨债大军,每天平均工作15个小时。当时,他的二哥唐万平突发脑溢血,成了危重病人,不久他的母亲也突发脑溢血去世。
到2003年年底,内忧外患中,唐万新想尽办法圈来的钱也基本烧完了,而且再也找不到新的融资渠道了,但他仍不肯认输收手,于是开始将手中的法人股抵押给银行,套现接着搞。不幸的是,所有的法人股也很快被他抵押干净了,而危机依然没有解除,甚至还在加剧。
2004年3月,某媒体发表了题为《德隆资金链紧绷》的预测性文章,随后各大媒体也纷纷刊登类似报道。受此影响,德隆系股票及理财产品投资人的信心开始崩溃。
4月3日,唐万新组织召开了德隆历史上的最后一次高层会。会上,他试图说服德隆人展开自救行动,即全员购买“老三股”,其中部门经理劝买10000股,普通员工劝买1000股。
这一天正好是唐万新40岁的生日。他以伤感的口吻对属下说:“这道坎过去了,德隆还会有美好的未来,若过不去,大家也没有机会再坐在一起了。”
他们终究没有迈过这道坎。十天之后,“老三股”的股价全线暴跌,到5月25日,三股流通市值从最高时的206.8亿元,下跌至50.06亿元,蒸发了近160亿元。两天后,唐万新出走缅甸。
枭雄本色
“你将有一段轰轰烈烈的事业,无人可及。不过一切会在你40岁时毁灭,你也将身败名裂。”据说,这是一位“高人”在1992年对唐万新命运的预言,当时唐万新刚刚成立德隆实业。
唐万新早年只把此言当成一个笑话,但在2000年之后的一系列危机面前,他开始相信了,并准备在40岁之前渐渐收手。遗憾的是,此时他已经覆水难收了。
事情为什么会覆水难收呢?有人总结,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唐万新的性格,那不是一个商人或企业家的性格,而更像是一个赌徒的性格。
这一点连唐万新自己都承认,而且引以为豪,他经常对下属说,“但凡拿我们的生命去赌的,一定是最精彩的。”
这种赌性让他超出自己的能力去干了所谓的大事,也给自己埋下了消化不了的风险,甚至在风险到来之前,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完全驾驭命运的错觉,发展出“唯我独尊”的性格,进而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
唐万新狂到什么程度?据报道,他在被捕后,向央行领导汇报时,仍桀骜不驯地讲:“这是我金新信托的某某某”,“这是我德恒证券的某某某”……
但真正让唐万新万劫不复的,是他违背了自己提出的通过“产融结合”壮大产业、创造财富的初衷,而逐渐玩起了一个脱离自身与产业实际,违背产业与经济规律,靠讲故事圈资本的危险游戏。在这个游戏中,他先是靠一个虚空的产业故事圈资本,然后靠资本再讲更大更虚空的故事,去圈更大的资本,再把圈到的资本包装成创造的财富,进而故事接故事、资本圈资本地玩下去。直到某个故事讲不下去,成为倒下的骨牌,将之前所有的资本故事打翻在地,变成一场资本事故。
以重庆实业为例:1999年,他以396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重庆实业大股东的股份,但只支付了1000万元,其余近3000万元则是挪用重庆实业的收入支付的。与此同时,他又主导重庆实业发起设立了一家寿险公司,然后让这家寿险公司参股江苏、四川等地多家上市公司,并向相关公司提供担保。同时,他把重庆实业的股份抵押给了重庆和深圳的商业银行,以套取现金。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不但没有发展好重庆实业,还给重庆实业留下了高达9.57亿元的债务。
这样的案例不在少数,进而让他的“产融结合”概念彻底破产。
但因此说,“产融结合”走不通,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有想做好“产融结合”,而只是拿它去忽悠投资者,为自己疯狂敛财,也是不客观的。他搞出这么多的事儿,圈过这么多的钱,但据报道,在他被捕时银行账户上几乎没有什么钱,甚至连律师费都付不起!他的同情者至今认为,唐万新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一个例子是,德隆崩盘后他选择出走缅甸,但在大约50天后,他又主动回来了,并且接受了惩罚。
唐万新回国受审
回国之后,已经坠入深渊的唐万新,依然想要负责:他提出了一套拯救德隆的方案,为此还写了厚达30厘米的资料。但这套方案最终没有被政府采纳,同时市场上也没有买家愿意整体接手德隆。除了唐万新本人外,所有人都觉得德隆系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因为,此时他已经不是想负责,就能负责得了了。
德隆问题最终的解决方案是:整个集团被分拆变卖,企业投资者自认倒霉,个人投资者则享受地方财政补偿——其中,10万元以下的全额收购,10万元以上的则按九折收购。
唐万新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被以“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8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40万元。之后,唐万新的老友唐立久,在其著作《解构德隆》中这样评价德隆:凶猛无比,来去匆匆,毁灭无痕。
一条走得通的路,一个被认为有抱负、有能力、也能担当的人,为什么会怀抱美好理想上路,但最终走上一条不但毁灭自己,而且拉上一堆人陪葬的不归路呢?这中间有太多地方值得检讨与深思。其中,尤其值得今人警惕的教训恐怕是:纵然你心怀美好,抱负远大,但若脱离了实际,则终归会被实际所报复,而走得越远,报复得就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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