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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身敦:想想你的初衷是什么 | 拍者讲堂实录回顾系列之四

2014-12-08 拍者


故知新总是重要的,相信对于拍摄者而言,总结与思考可以让我们不忘初衷,获得重生的能量。在2014年的最后一个月,拍者君将在这里向您呈现历次拍者讲堂的实录精华,以飨读者,同时对做客拍者讲堂的诸位老师表示鸣谢。


王身敦(Andrew S.T. Wong),英籍华人,现居北京,为独立摄影师和顾问。王身敦曾任路透社驻北京首席摄影记者,建立Getty在华首个编辑部,两度担任“荷赛”评委。在拍者网的讲座中,王身敦讲述了他30年摄影生涯中的感悟,并给年轻摄影人提出建议。


此文首发自新京报拍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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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摄影的看法是:摄影是单张的艺术,不管我拍了500张,1000张还是多少,我关注的是每张单看的时候是不是达到我要求的层次。”

“你如果用简单的方法拍照片,反而会让你遇见很多东西,会更清醒地去拍照片。”

“很多人喜欢把摄影讲的很伟大,我从来不觉得摄影很伟大,但我觉得摄影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你能记录很多人类的历史。”



不会教摄影,我只会聊天。

我是1962年出生的,主要的新闻摄影时间在路透社度过。我上中学时开始摄影,对摄影很有兴趣,也很喜欢看美国的Life Magazine。到了高中,我要决定将来做什么工作。一天我看到Life Magazine上面的一张照片在是上海拍的,日本人轰炸火车站。一个中国的摄影师王小亭拍了一个小孩子坐在月台上面,虽然后来证明那张照片是摆拍的,但是那张照片对我影响很深。我决定新闻摄影或者纪实摄影就是我要追求的东西。

在路透社工作,其实我很好运,我很年轻的时候就被路透社确认做重点培养对象。大部分时间在总部里工作,26岁开始采访奥运会,或是去动乱的地方,欧洲、亚洲、非洲我都采访过。我很喜欢拍照片,但问题是很多时间被用在总部的编辑工作上。后来,我能预见到自己将来会一步步变成编辑,这个我是不想看到的。

1996年我还是从伦敦被派回亚洲做亚洲的副主编。问题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在办公室里浪费了很多时间。1998年,我决定离开这个岗位,我觉得这跟我做摄影人的初衷是不一致的,我向公司申请来中国做摄影师。所以很多人在1998年的时候就看到我在北京了。

从1998年到2004年,我在路透社北京分社负责大中华区的采访活动,到2004年我转到了GettyImages,帮他们开创在中华地区的编辑中心。他们还是要我做很多行政的工作,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办公室里,拍摄时间很少,可能只有30%,他们还需要我尝试做市场,其实都不是我想做的,2008年我就离开了GettyImages,我现在有自己独立的选择。

1998年到2008年,我不可能做老板的同时把重要的工作拿来我自己做,所以我漏了很多重要新闻。这十年里拍的照片我不觉得能代表我,这些照片只是我的工作。可能有一些是水平很普通的照片,但作为新闻摄影师我觉得一定要很坦白跟忠诚地去表现自己。

做通讯社的作者,基本上在每一个方面都要尽量去报道。故事以外,通讯社摄影师所做的工作更多的是你们讲的“走街”,走到街上去看一下真正的北京,或者其他城市的现状是怎么样。很多时候每天没有新闻,就背着照相机出去到处跑,拍很多天气,花絮类的照片。

我不会用photoshop之类的手法将照片做的“更漂亮”些,有的照片上的黑角不是我后加上去的,而是因为那时候照相机不太好。我觉得有的照片里面也是有“味精”的,其实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不多不少还是会有的。

我的照片基本上没有摆拍,要是有一些东西没法控制需要摆拍,比如说肖像,我们会在文字里面说清楚,告诉大家哪张照片是摆的。

北京奥运会的时候,我对奥运会已经没兴趣了,因为此前我拍了好多奥运会,所以我只拍了北京奥运会背景下的日常生活。我去了一个民工村,几个小孩摆了一个奥运五环的形状,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工,但是他说他是一个设计师,他设计了一个五环让给我拍,我就拍下来了。


从前手动对焦的时候,我很喜欢拍体育,但到了自动对焦的时代我就觉得拍体育没有什么挑战性,现在的体育更像娱乐的一部分,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事先都会有专人把灯光、背景看的很清楚,所有摄影师在哪里拍,会出什么效果,其实都已经控制的很好。特别是奥运会,基本上你在什么地方坐下来,就会出什么照片,都能预见出现的画面。

我在做一个拍摄计划,就是把整个中国走一遍。用黑白胶卷,用我自己喜欢的风格。没有什么特别的主题,走一遍,看到什么就拍什么。这有点像19世纪很多外国人到中国,也是这样拍。

我在1983年的时候来过中国,那个时候很典型地背着背包,从北到南这样走了一遍,拍了很多黑白胶卷,但问题是后来觉得有些自作聪明,从不同的国家搬家的时候,我觉得胶卷很多很多,于是把一些不好的扔掉了,那个时候没有想这些是历史,扔掉了就没有了。那个时候也觉得拍的不好的东西可以回来再拍,我没有想到中国变化地这么快。


广东省,1988年(王身敦 摄)


The Great Wall,1985(王身敦 摄)


长春火车站,1985年冬(王身敦 摄)


江苏小镇巴士站,1983(王身敦 摄)

我离开Getty后,坐下来把所有的照片重新看了一遍,寻找是什么风格贯穿了我30年的摄影生涯。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真正喜欢的一种风格:我拍照片强调不剪裁,我的黑白照片都是原片扫描,我相信这样能跟我的读者更好沟通。我在照相机框框里面看到什么,我被什么吸引,什么层次,什么元素在里面。我不喜欢二次创作,在电脑里面或者放大机里面不停地裁剪。

我用的镜头只有两个,就是50mm跟35mm。

谢谢大家。有什么问题请大家提,不一定是你们问我,也可以发表你们的意见,讲你们的摄影。


提问:您可以详细谈谈您的拍摄计划吗?

王身敦:我做漫游中国的计划,但我没有说过我什么时候要拍完,什么时候要出书,或者我的照片要到哪里做推广,都没有。我想用我最真正的个人风格去拍,不想受任何东西影响,比方市场。我看过有些摄影师他们本来的照片非常有个人风格,但最后他们的照片开始在画廊里卖,他们就受画廊影响,变成了画廊的风格。

我对摄影的看法是:摄影是单张的艺术,不管我拍了500张,1000张还是多少,我关注的是每张单看的时候是不是达到我要求的层次。我不想有限制,一个礼拜拍完或者什么。不同时间不同地方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我会慢慢拍。

我觉得拍照片不能短视,拍完了就着急找人用。我经历了30年的新闻摄影,其实新闻是非常功利的,要是你拍的照片没有客户,特别是在通讯社和图片社,编辑就会叫你少拍一点这些东西,所以通讯社也很注重娱乐和体育。

我才不管,我觉得摄影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你把照片拍了,不管有没有市场,有没有人用你的照片,你都记录了人类的历史和活动。

一般人没有时间去看很多东西,艺术家把他们认为有感觉的东西记录下来,然后等其他人有时间的时候慢慢去看,重新捡拾他们在生活里面错过的一些东西。

很多人不停在研究胶卷会不会死了?我觉得要是有这个时间你还不赶快去拍胶卷,可能以后就没有了。我个人觉得胶卷不会消失,摄影的发现在1839年,法国跟英国同一个时间发明的,法国银版摄影,银版上只能拍一张,永远就是一张,立体感很强。英国发明的摄影,就是现在的负片,那个时候是用纸。现在还有人用银版拍照片,那些照片特别美丽。我觉得胶卷跟数码都会存在,只是更少人拍胶卷。

我的拍摄计划里只用黑白,我学摄影就是从黑白开始的,我觉得黑白能很准确地把我所讲的东西拿出来和读者沟通。我不想用彩色,人看彩色是会受颜色影响的。胶卷本身是很美丽的东西。

提问:现在您用的还是定焦头吗?

王身敦:我用旁轴的莱卡M8,我需要很简单的器材,莱卡的旁轴相机其实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快门。

摄影是很简单的东西,你决定什么放到照片里面,什么不需要放到照片里面,需要看的很清楚。我需要很符合我眼睛视角的感觉,我用单反auto-focus的时候虚的很厉害,那个感觉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是很简单的机器,越简单的东西收获越大。从感光到对焦你都要用手动,这样就更能预见一些东西。

比方说我要走进一间房间拍照片,我就知道是用50mm还是35mm,我不太喜欢用太老的镜头,你有时觉得越用广角镜头就能拍到越多东西,其实得到的更多是你不需要的东西。你可以很小心地手动对焦,这时候你知道距离有多远,你知道对哪里是准确的,测光也是这样,你能看到反差。现在很多人用自动对焦,他觉得到最后需要拍的时候才把照相机拿起来,其实很多东西到你拿起相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你如果用简单的方法拍照片,反而会让你遇见很多东西,会更清醒地去拍照片。

提问:您曾经当过“荷赛”评委,西方摄影人拿奖会更多一些,您觉得中国摄影师和西方摄影师的差别在哪?

王身敦: 我觉得应该是比例问题,荷赛可能有八九成是外国人拍的,那他们拿奖多我觉得是正常的。我不觉得这个跟国籍有关系,特别现在摄影已经全球化了。

我个人觉得新闻摄影其实是有病的,我其实不常说什么主义的,但我觉得现在这样讲可能更直接一点:新闻摄影中现实主义很重要,现在又有超现实主义的加入,也有自白主义,就是说作者是作品的一部分。不同主义的入侵让新闻摄影变得复杂。New York Time刊发了用手机拍摄的美国军人在阿富汗的照片,作者用Instagram加了一些绿绿的滤镜。现在有人就会说New York Time都用了这种照片,我们为什么不能用?

很多人把国外当标准,但如果我们小心看这个问题,其实这和外国的经济环境有很大关系,很多重要的把关人已经离开了岗位。有些照片你玩可以,创作可以,但在新闻里面就是超现实主义,一些根本就没有关系的东西,他们却觉得是可以做新闻的。我觉得东西方都有这样的问题。

提问:您认为荷赛评判照片的标准是什么?曾有一张《波兰的公司早餐》获奖,我不理解。

波兰摄影师Tomasz Wiech作品《波兰的公司早餐》获第52届荷赛日常生活类单幅三等奖。

王身敦:我觉得没有什么标准,荷赛每年找的评委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文化教育,经济,背景都不一样。荷赛不是唯一标准,在中国把它看的太重了。

现在新闻摄影出现了一种情况:有些东西在它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出现,比方说我现在这里放一个玩具,一个汉堡包,那这张照片就很奇怪了,为什么有人在讲话的时候会有玩具和汉堡包在这里呢?但现在这种类型的照片也跑到新闻摄影里去了。为什么你看到《波兰的公司早餐》觉得很奇怪,因为画面中的元素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现代艺术概念对人们的影响不可思议。我现在看不到新闻摄影的走向,摄影从开始就是跟着科技发展,但要命的是,摄影跟着市场发展,什么方法能最快,最准确,用更少的成本赚最多的钱,什么就流行。

我觉得奇怪,从前我们买报纸,看电视新闻,其实你是让专业人士替你选择最准确的新闻和新闻照片。现在把关人的概念已经被冲破,大部分人都在互联网上发布信息,到最后新闻摄影是什么,有没有人去管?

提问:请您对年轻人去做新闻或者摄影师提一些意见吧。

王身敦:我觉得随缘吧,自然点吧。

能进入职业摄影肯定会有一定的水平,你要是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的时候就要进新闻摄影,有一点勉强。所以我觉得年轻人先要安心摆正平常心拍照片,你喜欢什么照片就去拍什么。先有好的水平后才去考虑。

不一定专业的就是最幸福的,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业余摄影师。他可能礼拜一到礼拜五从早到晚都做其它的工作,但到了周末他会拿着照相机很高兴地去拍照片。反而一些所谓专业人士,从礼拜一到礼拜五去拍照片,周末让他再拿着照相机,他就说“神经病,没兴趣了”。

学摄影最重要要知道你自己真正的风格在哪里,真正的个人风格和工作风格是不一样的,你怎么将自己的照片拿给其它人?图片编辑看到这些照片就看得出是你拍的,而不是他拍的。

你如果找到了一个你非常的欣赏风格,觉得这是你的风格,那你可以慢慢走这条路一直下去。但工作的时候你不能跟老板讲:这个是我的风格,我就拍这种照片给你。我觉得这就在职业道德上有点问题。当然有一些高级雇主可能很欣赏并且需要不同风格的摄影师,那就不一样了。每个公司都有它的风格和原则。

年轻摄影师做拍摄计划时,我觉得平常心很重要,不需要去特意找什么非常了不起的题目,当然你找到很好,找不到你就拍最平常的题目,重要的是摄影艺术风格的表现。不要被题目带着走,你给我什么题目我都无所谓,让我拍篮球也可以,重要的是用我要自己的摄影去表现。

提问:您给我们一些建议,怎样保持长期做职业摄影师的状态?

王身敦:我觉得要强调一下精神,想想当初你会为什么做新闻摄影师或者是纪实摄影师。

每个人的情绪都会有高低。你的照片有没有人用是受很多环境影响的,政治经济各方面的影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强大的心。你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你的照片到什么水平,将来会有什么历史的定位,你要保存什么。很多人喜欢把摄影讲的很伟大,我从来不觉得摄影很伟大,但我觉得摄影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你能记录很多人类的历史。

所以要回归到起初,你为什么会做这行,或者你可以重新把自己的照片看一遍,再整理做一本历史的档案,那你可能又会重新有动力了。你会发现你看到很多历史,很多宝贵的资料,很多很好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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