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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土著青年的前半生 | 谷雨影像

羊念 谷雨影像GuyuVision 2019-04-26

△ 玩世不恭的“自我放逐者”洋。


他们是家境不错的北京土著青年,是没有固定职业的85后"理想主义者"。他们醉心于艺术创作,但作品却从来不为人知。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他们从不关心,或许之于他们,生活本就没有意义。


撰文 | 羊念

编辑 | 苏黎黎


三个没有任何交集的北京土著——刘滴川、杨洋、袁玮,在纪录片《说废话的人》中,“生活”在了一起。


△ 纪录片《说废话的人》海报。

 

该片导演张阴暗,本名张亦楠,一名北京女孩。当她举起摄像机捕捉素材时,想起了三个人:

 

初中同班同学,年少出书的刘滴川;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退学,想当编剧和电子游戏制作人的杨洋;既是“废话派诗人”,又是摄影师的袁玮。

 

他们都没有固定职业,过着与996完全不同的生活,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工作多久就工作多久,在反叛又散漫的方式中艰难求生。

 

张阴暗的镜头对着这三个朋友的生活,一拍就是三年,他们在镜头前无所事事,自我吐槽,并且寻找着与现实和解的方式。


现实与理想

是一双手套的距离

 

“非洲有句谚语,鸟飞得再高,它的葬礼也要在陆地上举行。我偏不要,我就要死在天上,我一定要死在天上,我一定要在天空中绽放。


刘滴川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要在天空中绽放。

 

戴着眼镜,圆脑袋的刘滴川,说着一口京片子,愤愤不平地讲出了上述这段话。

 

这是他考研的第四年。之前三次,成绩严重偏科,虽然专业考试接近满分,但英语只有区区二十多分。

 

从山东大学毕业之后,刘滴川没有像校友张悦然一样成为新一代文坛新星,甚至连出书的机会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自己的书捐给学校图书馆,只要能让人看见,他的心里就能得到些许满足。


刘滴川谈到自己把书捐给学校图书馆。

 

他说:“人家对我文艺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听都不爱听,我一说人家就让换个话题。

 

于是他非常困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文艺不感兴趣。看似插科打诨的语气,却满含刘滴川对于生活的无能为力。

 

如果回到高中,他一定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的作品无人问津,毕竟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出版了自己的长篇小说《填海》。

 

正所谓出名要趁早,年少成名的刘滴川也曾梦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像韩寒、郭敬明这一代青年作家一样,年纪轻轻就名利双收,成为热爱写作的中学生眼中的偶像。

 

然而现实是,山东大学毕业的他甚至都不愿意提起自己的本科学历,别人问的时候他都说自己是大专毕业,他觉得混成这样不好意思说。

 

考研考不上,出书出不了,刘滴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输了”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味道:“毕竟已经输了嘛,我们二十岁的时候没有达到人家(别的作家)十六七岁所拥有的一切。


△ “输了”这两个字从刘滴川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味道。


梦想被现实掣肘,刘滴川渐渐明白他的才华或许不足以撑起他的生活。他觉得没有斗下去的意义了,再斗下去就会丢大脸。

 

他彷徨了,迷茫了。吃喝拉撒的生活需求将他逼入现实世界,他开始做网店,卖宠物用品。打包包裹时,透明胶带的撕拉声犹如梦想裂开的声音。

 

网店生意最开始因为送货量少,没有快递配送服务,刘滴川只能自己骑着电瓶车挨家挨户送商品。

 

他拖着几百斤的货,穿行在北京的寒风中,手被冻得丧失了知觉,划了一个大口子都不知道。填写快递单的时候,他感觉手上黏糊糊的,才发现血从伤口里止不住往外渗。

 

只有戴上手套,才能勉强止血。那双手套,是刘滴川特别珍惜的登山手套,用到后来里边的棉絮都飞出来了。

 

手套是他和作家生活的最后一个连接,手套毁了,曾经诗与远方的生活日渐远去。

 

过去的作家刘滴川,在文学中寻找快乐;现在的网店店主刘滴川,觉得最幸福的是送快递时有那么一辆公交车开在前边,他跟在后边吸尾气。因为寒风中的北京大马路上,公交车尾气是他唯一的温暖。


现在的刘滴川是一名网店店主,变得沉默低调。

 

远离了诗与远方后,刘滴川变得沉默低调,周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曾经上过大学,出过书。

 

面对镜头,他悻悻地说:“太丢人了,混得这么糟,真没法活。

 

游戏人间找乐子

生活就是要爽

 

比起刘滴川的失意,纪录片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杨洋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有着胡同串子所有的特质,游戏人间、不求上进、吊儿郎当,反正就是正事不干,每天瞎折腾。


洋将自己放逐到某种乌托邦的世界中。

 

他折腾什么呢?

 

写出巨作。

 

他将自己放逐到某种乌托邦的世界中,去找寻让人痴迷的感受,说白了就是“爽”!

 

于是他一再去参加死亡游戏,他说:“不停地呼吸,然后你快晕过去的时候站起来,有一个人拿绳子把你的脖子勒住,进入休克的状态,休克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你只觉得特别爽。

 

对于生活中的一切,杨洋都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你可以说他嬉皮,也可以说他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他行为上在接近,思想上却在退缩。

 

最初写剧本的时候,他很想写出一部巨作,到了现在却发现,自己写的是个什么烂玩意?

 

梦想在一点点变小,杨洋很清楚,写作的路太长了,他说自己有点不敢追求了。比起那些已经出名的作家,他觉得自己的写作之路没有希望。


比起那些已经出名的作家,杨洋觉得自己的写作之路没有希望。


写剧本的杨洋一分钱没挣着,他的生活无以为继,只能跟女朋友和一只猫生活在下水道漏水的房子里。两个人就连生病了都不敢去医院,给不起钱。


写作没有希望了,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杨洋开始摆摊卖自己的摄影作品。

 

他坐在路边的大理石凳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无所事事地摇晃着身体,并不急于招揽生意,遇到了熟人就闲聊两句。


杨洋在路边摆摊卖摄影作品。


他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买卖,这场生意更像是一个玩笑,颗粒无收。

 

杨洋同时干着好几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写作、画画、剪辑、表演、制作游戏,而这些事情没有一个给他带来收益。

 

他笑着和朋友说,自己正在靠给别人的剧本数字数赚钱。

 

深夜,他和朋友穿行在北京的老街玩着滑板,他一遍遍倾诉着自己的梦想与困境,他说自己很丧,却被友人一语道破——那就是懒。


杨洋的艺术作品。


时间流逝,催人改变,杨洋最后似乎放下了对于写作的执念。他开了一家游戏公司,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面对镜头,他发出了和三年前不一样的声音。

 

三年前,他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为什么我还不放弃?因为我知道这事如果做成了我会特爽!

 

三年后,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流露出一份坦然:“生活是生活,创作是创作,创作要生活,生活中要创作。

 

抽烟喝酒说废话

但我是一个好女孩


当刘滴川与杨洋还在北京挣扎时,28岁的袁玮逃去了杭州,加入了“废话派”诗社。

 

她是一名诗人,也是一名摄影师。留着一头卷曲的长发,倔强的面孔显出叛逆和乖张。


△ 28岁的袁玮仍然叛逆和乖张。


已近而立之年,她辞去了挣钱的工作,一心投入到了自己喜欢的写作中。

 

从北京一路向南,袁玮来到了杭州,享受着这座城市的日出日落,黄昏的树影和黎明的空气,都让她感觉生命很美妙,美妙到死。

 

“不需要任何的工作,一切想死的都是好的。”袁玮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偏执,语气充满戏谑。


△ 袁玮语气充满戏谑地说:“一切能让你想死的都是好的。


在“废话派”诗社,袁玮和同伴们写着不明所以的现代诗,他们聊着卡佛、麦克尤恩。

 

她探寻着文学中神秘的“我”,把自己对于生命的感受都投放到了诗歌创作中。


△ 玮探寻着文学中神秘的“我”。


在KTV唱歌时,袁玮脱掉外套与朋友贴身热舞,跳上桌子肆无忌惮地扭动。

 

在朋友的聚会上,袁玮坦言,自己十七岁时,妈妈就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其实,她和家里的关系,僵硬焦灼。

 

她坐在地上,看着手机,一字一句读着自己和父亲的聊天记录。

 

父亲说:“你都28岁了,生活早该独立了,可你总是依靠父母,你该认真规划一下人生目标,我们一直资助你的话就是在害你。


袁玮在读爸爸发给她的信息。


面对父亲苦口婆心的劝导,袁玮这么回应:“刚停掉挣钱的所有工作,投入到写作和其他创作中,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另:我说的资助是定时定额的,我需要来自家庭的安全感和稳定感,不知可否批准。

 

很多人可能会不理解,为什么袁玮能够理直气壮地“啃老”?

 

在家人看来,袁玮脆弱、失败,甚至认为她是疯子,心理不健康。

 

失去了经济来源的袁玮,被母亲从家里赶出来,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八块钱。她穿着洗得泛黄的衬衣,脚蹬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在电话中哭诉家庭对她的伤害。

 

她说:“我生活中没有一件事情是稳定的,他们(家人)想要安全感,我也想从家里获得安全感。


△ 袁玮在电话中哭诉家庭对她的伤害。


从小缺少关爱,家人给予的精神上的支持也较少,渴望获得安全感的袁玮只能从其它地方去寻找心灵的家园,所以她要写诗,尽管已经落魄至此。

 

她似乎已经回归到一种田园式的生活中,没有喧闹,没有现实,只有喜欢的诗歌围绕左右。


“说废话的人”不再废话


刘滴川、杨洋、袁玮,他们是常人眼中的疯子、异类、废柴青年…… 

 

然而纪录片的最后,刘滴川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时过境迁,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幼稚,已经不敢去写出犀利的文字。

 

胡同串子杨洋剪去了长发,他三年前夜游北京的滑板上,赫然写着四个毛笔大字“天道酬勤”。

 

袁玮这个北京大妞,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

 

在成人世界的大门外,他们四处徘徊,探索个人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然而,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 “只要有时间的积累,人一定会成熟的。”张滴川如是说。


 于张阴暗


张阴暗,电影导演、小说家,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主要作品《说废话的人》、《不光彩的人类》。


 13届FIRST影展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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