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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故事 | 豆芽儿的梦想

2017-02-12 苡徽 读者


文 | 苡徽

1


她也是个可爱的女孩,不过很少有人注意到这点,更多的时候,人们把目光放在她的头上——噢,她有一个挺大挺圆的脑袋。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根筷子般细长的身体,所以这也无怪人们都叫她“豆芽儿”,但她对此并不以为然。


她挺出名——在学校里。当然,这并不完全因为她的头大,那只是人们无聊时的笑料。而她真正的出名,源于她的才气。


她从未刻意学过绘画,但你不得不承认她画的很好,从三年级她转来,到六年级毕业,黑板报一直是她负责。没有一个老师不赞赏她的构思奇特,字体工整,绘画逼真。不仅这样,她的画还经常被拿到区里及市里参加各项绘画比赛,无一例外的都会获奖。班主任常常把她获奖的画作挂在自己的办公室的墙上。


只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是在同一个班,也从未说过话。她有着古怪的性格,她从不融入我们,只是默默的坐在一个角落,用那双甚大的眼睛望着我们,我讨厌她的注视,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因此,我们的友情一直很缓慢很缓慢的发展着。唯一跟她合得来的只有女孩婷,那是一个高挑的,和她一样有着偏执古怪性格的漂亮女孩。

直到升入初中,在我们同被分进七零六班的那一时刻,我们望着对方,有一种在茫茫人海中幸运的找到了亲人的感觉。我们同病相怜的,窥测着这个全新的环境。毕竟都是孩子,以前再怎么疏远也比不过现在在全新环境中的孤独,所以我们很快就玩在一起了。


2



由于学校离家较远,所以我决定每天傍晚在她家玩,并一边等待爸爸来接我。至今想起,豆芽儿的家仍是个浪漫的去处。典型的江南小镇里的房屋,黛瓦,粉墙,青石巷,小溪与常绿的香樟树。所以每天傍晚的时光,在她家那空旷的门前,我们打球,写作业,看杂志,讲故事,绘画或发呆,都成了极美的事。一次,我们聊到了婷。

      

 “婷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几年后同学聚会,她都会抱着孩子来了?”


她笑,言语中充满讽刺,透露出了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愤世嫉俗,而这正是我所欣赏的。


 “我将来注定是要做一位画家的,我会把一切一切美丽与丑陋的事物都用画笔画下来。”她在一次迷人的黄昏中聊起了自己的梦想。


渐渐的,我也从她的口中一点点得知了她的家庭。她是从容地讲关于自己的事情,她从不羞于启齿自己的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厂工,大多数时间都要加班,然后在夜晚十一二点一身风尘的赶回家,第二天五点钟就要上班。



豆芽儿的父母,我是见过的,在他们偶然一次的早下班,同样的穿着工厂里的蓝色工作服。她的父亲暴躁而母亲温顺。


“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当我母亲生我时,她的全身长满了湿疹,我的父亲见我已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又连累了母亲,便决定把我送掉,但母亲望着我粉嫩的笑脸,很不忍心。”
豆芽儿顿了顿,眼睛望着巷口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于是,母亲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十一岁的大姐送给了镇上一户姓丁的人家。”


 “那么现在呢,你的大姐?”我有点为她悲伤同时又很好奇。


 “二十三岁的大姐初为人母,”她低下头苦涩的笑。


“十六岁的二姐已经退学了,现在在一家玩偶工厂上班。”


“二姐总会给我带来玩偶。”


豆芽儿走进里屋,出来时竟拿了一只毛绒的可爱的兔子,“呐,这个,送给你。”


有点受宠若惊的,我接过玩偶,看到那只兔子也有个可爱的大头。“哦,谢谢你,它真的是非常的可爱。”


她天真的笑容里有明净的善意,这与她小学时她那冰冷匕首似得眼神相差甚远,我有点惊讶于她巨大的变化。


“爸爸来了,我要走了。”我夸张的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兔子。


她只是望着爸爸对我温和的笑容,“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她低声说道。
      

我跳上车子,看她瘦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前,突然感觉自己离她的心灵好远好远……


3


此后的我们一直若即若离,她总是有意无意的疏远我,好像又回到了小学时。但对此我并没有向她质问什么,只是开始在放学后独自留在教室里看书。

当雨谢樱花,香樟树叶落满大街小巷时,豆芽儿似乎出现了一些小状况。时常的,她不来上学,有时来了也总在放学前跟老师告别后匆匆离去。以往数次的月考,她都名列前茅,但这次,她居然倒数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所做的只能是在匆匆中忧郁的瞥一眼她瘦小的身子。


这种不明所以状况持续了十天左右,一天傍晚,我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看书,豆芽儿来了——突兀且安静。 我看见她径直的走向了座位,看见她把课桌里的一本本书放在桌上,排列整齐后塞进了书包里。我看见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由从容到委屈再到失控,直到泪水唐突的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


尴尬的氛围弥漫开来,荡漾出一圈圈的缄默。我有些压抑的向窗口走去,又是香樟,春风把一树树的败叶吹的沙沙作响,枯叶纷纷扬扬的撒落下来,悲甚于秋。


豆芽儿走了过来,她似乎更加“豆芽儿”了。她的眼窝深陷,原本清澈的白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她趴在窗户上,宽大的校服映衬了她单薄的身躯,她的手指与新粉的白墙融为一体。

她开口,声音疲惫不堪:“我的父母离婚了。”

我不会安慰人,尤其是,满怀愁绪的失落少女。

 “我跟母亲生活,所以,我要回故乡读书了。”

一片凋零的香樟树叶被风吹着,打着卷儿,最终落在了我的手中,枯槁的它被我脆生生的捏碎了,无数散落的小片又都随风而行。

“嗯……就是这样,还有,我很幸运我遇到了你这样好的朋友。”她直愣愣的盯着我的眼睛,迫使我不得不与她对视。

但我很快的又低下了头,怯怯地问道:“那么,那么你回到故乡后一定要给我寄很多很多的明信片——你手绘的,好吗?”

她很重很重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了点笑意,但是一股很强很强的风把她一点点的笑意吹散了。

我们简单的挥手告别,再会了。

在此后的几年里,她从未给我寄过一次明信片,而我也从没有主动找过她。只有风,落叶与夕阳知道,在七年级那个忧伤的春日里,年少不更事的我们是以怎样的心绪面对人生第一次的诀别。


4



初三春日里一个寻常的课间操,下楼梯时,遇见小学时的班长,她淡淡的讲起豆芽儿:“豆芽儿开了一家西点店,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冲着她茫然的摇头。

“自从她回去就没有读过书,而是跟着西点师傅做了两年的学徒。前几天她刚刚开店,与她帅气的小男朋友合作开的,”班长狡黠的笑,“人家不久后就要当老板娘了呢!”

我幻想着一个油腻的八面玲珑微微发福的中年妇女,可豆芽儿是那么瘦弱。

又忆起两年前她指责婷找男友的事,她的愤世嫉俗,特立独行,她身上特有的艺术家气质,她在茫茫暮霭中许诺的画家梦想,在短短两年中都被社会湮没了吗?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我亲爱的班长,她明明是我们将来的画家,怎么……怎么可能去做糕点呢?”我低声喃喃道。

她应当在一个艺术之都与一大群和她一样有才气的画家们谈论艺术,美与生活。即使落魄,也应当和许多郁郁不得志的流浪歌手们交为挚友。

“在这趟旅途中,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发生。”我从未看过门罗的书,但我的脑海中却清晰的浮现出这句话来,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

看到跑道边有大片大片的香樟树叶,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时隔两年,又是春季,他们一如既往的黯然凋落在萋萋芳草中。

随风而逝,渐行渐远……




作者:苡徽

编辑: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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