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当幼儿园老师的孩子的痛
文章|作者/奇策士咎儿,来源于爸妈在线。原文链接：http://www.bamaol.com/Html/2014122514244329.shtml
昨天晚上陪三岁半的女儿在广场玩儿，我随意问女儿：“你长大想干什么?”“我长大了要当老师。”“好呀宝贝，为什么呢?”“当老师好，老师可以管着小朋友。”我愕然。“老师管你们很厉害吗?”“嗯，老师让我们坐在凳子上不许动，不让我们说话，可是她们自己在动，在说话。”
我一时无语。
本来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的。可是，直到现在，我却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忘记这些。一静下来，我的耳边就回响着女儿童稚但坚决的声音：“长大了我要当老师!”“当老师可以管小朋友!”
是啊，一个仅仅三岁半的孩子，我怎能要求她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呢?而且，就我个人的成长体会，所有那些儿时被耳提面命的“理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做建设祖国的栋梁”，“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做一个‘四有’新人”“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在我渐渐长大的现实里，在我耳闻目睹的社会现实“教育”下，我还能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去回顾呢?不说别的人，就说那些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同龄人，还有谁能发自内心地去这样“教育、引导”自己的孩子?几乎没有。因为他们“不信这一套了”。他们都在教育孩子“好好读书，上大学，读硕士，读博士，出国，将来找个好工作。”他们没有错，他们爱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下一代在将来的人生里遭遇贫穷、困苦、艰难、折磨。在“崇高理想”教育下长大的他们以自己的经验，以自己最切身的体会去感受这个人生，去指导孩子的人生，也是人之常情。包括我自己，不也是同样对女儿怀有这样的“厚望”么?每当看到女儿在某些方面比同龄的孩子优秀了，我的心里不也是很“美”的吗?
可是，女儿的这种“理想”，着实让我心里增添了一些沉重感。我没想到，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她进行人生指导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有想法”了。通过自己的观察，她已经开始动用自己的头脑，来思考、来“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了。当然，这是一个孩子“很幼稚”的思考和选择，我却开始感到，也许这幼稚里深埋着不少“并不幼稚”的东西。我想起了在书上看过一位教育家说过的话：“如果你自己不去教育自己的孩子，社会和人生就会来教育他们。”此刻，我意识到这话有多重，有多沉痛了。
越这样想着，我越是能仿佛感到了女儿那个“坚决”背后的痛苦。那是一种被压抑的痛苦。一个稚弱的儿童，面对一个到处是“规矩”的成人社会，面对着“这不准、那不行”的毫无道理的约束——对天性、对生命活力的约束，就像一颗幼苗，被一座大山沉重而不讲道理的压在身下。那么，这最终的命运是什么呢?只有两个结果，不在压迫中夭折，就在压迫中扭曲。
今天，我觉得很有必要与那些和我碰到同样问题或将要碰到同样问题的父母们好好谈谈这样的问题了。因为，在我们的孩子还幼小的心里，已经开始出现了被压抑之后的扭曲。我们做父母的有责任为孩子受伤的心灵抚平波澜，也有责任避免或尽量避免孩子的心灵扭曲。女儿说长大后要当老师，我很清楚她不是凭了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和道义上的荣耀感。她自己也很清楚地说了，就是为了“要管小朋友”!我觉得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有理由去责怪她们。因为，通过观察这个成年人的社会，她自己感受到了这种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不公正——老师让她们整天坐着，不准说话，甚至不准喝水，不准上厕所，而老师们却做不到!对如此幼小的她们来说，也许这就是最大的不公正了。可孩子们还太小，还不能完全靠自己寻找到一个排遣由这样的不公而产生的郁闷感的法子。所以，我们的孩子，我三岁半的女儿，就想到了一个“选择”——长大了也当老师，好去管别的小朋友!一个小孩子，以最无遮掩的童心，来对成年人的社会宣战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我真的很痛心，不知道该为女儿的觉醒而高兴，还该为女儿这种被扭曲的“觉醒”而感到悲哀——或者，为这个成年人的社会而悲哀。
也许对她那句话我没有必要当真。可是，我意识到，对这一出现在她心里的“因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她之所以想长大了当老师，只是为了报复。报复她小时候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所以，就选择了那个比她长大之后弱小的群体——将来的小朋友。女儿这句话，是不是能给我——以及我身处其中的成人社会某些启示呢?我想对某些老师们说，人性中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一面，以在弱者身上获取胜利感而快慰?是不是我们在年幼时或成长过程中遭遇过的一些压抑、歧视、，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渐渐转化，形成了某种“无意识”的报复心理，又实现在比我们弱小的群体身上呢?
想到这里，我觉得简直太可怕了。女儿真当了老师以后，会不会被她报复过的那些小朋友，也会有她一样的选择，去报复他们长大后的小朋友呢?她会不会像她今天的老师一样，让那些更小、更弱的群体产生她这样“管小朋友”的报复心理?这不就是对整个人类社会和人类生存的报复么?因因相循，环环相报，这将是一幅多么残酷的图景!而且，在我们的这个社会中，存在着更多更大的不公，远不是女儿说的那个“管”所能概括起来的。其实，孩子无法明白，她的老师，她的爸爸妈妈，这些在她看来“强大”的人，其实在人生里也都是“弱小群体”的一员，长大后她就会知道，人生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强者”的。拿我来说，我这一生做些什么呢?我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当科学家，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画家，当作家，当官……而每天，当我拖着疲惫的双腿，从单位回到家里，坐在这电脑前，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我只不过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也许这不是我的“理想”，但这是我人生的现实。为了那样的“理想”，我在这样的现实里苦苦挣扎了很多年。可到现在，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进一步地向女儿说些什么了。有些感受，只能是属于一个个体的人的，它只能在这个人的心灵中深深扎根，丰富。我相信，在女儿将来的人生里，她一定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特殊感受的。
我不想再去设想这样的“未来”了。我想对父母们和某些老师们说，我们都有责任让我们的孩子放弃这样的“报复”，真正走回人生的正路上来，用短短百年，走一条充满温情、充满爱和宽容的美好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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