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多希望你能慢点走，等等还没长大的我
“姥姥明天就火化了，你要不要来看最后一眼……来不来……来吗……我们等不等你……说话呀！”哥哥在电话里喊着。
我其实是说话了，哥哥没听见。是啊，不出声儿的话，谁能听见？
嗓子被热泪堵着，脑子被姥姥搅成了一团。想去又不敢去，不去又知道这真是最后的一眼，是真正意义上与姥姥见的最后的一面。
——倪萍《姥姥语录》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 / 作者：许正经
1
最后一次见姥姥是去年夏天，她的身体这些年一直不好，妈妈接她来我家住，她当时她还基本上能自理，头脸也清楚，不在自己房间休息的时候总喜欢到处忙点什么，家人劝她她也不听，用她自己的话说：“总觉得不干点活就是白住了你们似的……”
我跟她说，姥姥，你好好照顾身体，我们还等着给您过百年大寿呢。她和蔼地笑了，说，自己活着是个累赘，还不如死了。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很无赖地说，那不行，你不是说要看着我成家吗？姥姥笑了笑没说什么……
姥姥的一生都是在为别人劳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时我们几个晚辈给她买双不起眼的鞋子，她总会特别开心地拉着我们说上好一阵子话，让我们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为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2
最近我总会回忆起小时候跟姥姥一起住在乡下老家的时候。
那年冬至的午后，一家人正坐着一起吃午饭。家里不请自来了一个手拿破陶瓷碗的“乞丐”，说是乞丐其实也不怎么像，他提着化肥袋子，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可并不破烂，脸还算比较干净，像是平常人家真遭了什么难。
他看到我们在吃饭，就犹豫着问我们可否给他点吃的或者喝的，甚至刷锅水也行，透过他的身影我看到门外简陋的小板车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那人说是病重的老婆。
妈妈起身，打算弄点饭菜胡乱打发了他。但是，姥姥放下手里的筷子，跟妈妈说，把咱刚蒸好的馒头分一半给他，又跟爸爸说拿点钱给他们。那人接过一袋馒头，坚持不要钱。但是姥姥一再坚持，他终于接受了。
邻居看见这一幕很不解，一直说着“你家真有钱”之类的风凉话。姥姥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叹了一口气，说当年她为了养活几个孩子，自己也跟人讨过饭，五几年大饥荒，树皮都被人吃了，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芋头叶就不错了，那时有一家人，给了她一个玉米面窝窝。
“人要知道感恩。”姥姥的话像田间烈阳下的溪流，渗透着土地的质朴和醇厚。
3
还记得小学六年级时学过一篇名叫《姥姥的剪纸》的课文，总觉得课文中的主人公跟长大后渐渐离开姥姥身边的自己很像。
“我总是缠着姥姥剪兔子和老牛——蹦跳的兔子，奔跑的兔子，睡觉的兔子；拉车的老牛，耕地的老牛……兔子总是在玩耍，老牛总是在干活儿。
我上学了，小学、中学、大学——越走越远了。但我还是不断收到姥姥寄来的剪纸，其中有一幅是这样的：一头老牛定定地站着，出神地望着一只欢蹦着远去的小兔子，联结它们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我知道，这是姥姥对我的期待。
事实上，我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梦中总不时映现家乡的窗花和村路两侧的四季田野。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忆及那清清爽爽的剪纸声，我的心境与梦境就立刻变得有声有色。”
......
每年暑假我都会回去看望姥姥，习惯了城市中的高楼林立总会特别怀念乡间的闲适生活，当然还有姥姥拿手的各种吃食。我在的那几天，姥姥会一直不停地做各种好吃的，以至于每次从姥姥家回来，总会胖一大圈，可姥姥还是一直叫我“多吃点，多吃点……”，仿佛我在家遭受了爸妈的虐待。
4
姥姥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变得成天只能在床上躺着，那段时间爸妈和我轮流请假回家照顾。有一天姥姥突然说要回老家去，不顾大家的反对和劝说，直接打电话让舅舅接她回去……
中秋前，我本来打算回家给姥姥过生日的，还没动身就传来了姥姥去世的消息。我当时以为听错了，可弟弟的话再次证明是真的。
我不知所措地赶回家，在门口见到了眼圈哭红的妈妈，哽咽着让我进去在姥姥床前坐一坐，最后一次陪陪她，还说自己回来晚了，没见到姥姥最后一面。
我没有哭，就这么径直走到姥姥的屋里，弟弟已经坐在那儿了，我看床上姥姥熟悉又消瘦的身体，和脸上盖着的一块白布。
姥姥没能等到我们给她过生日就走了……
偶然读到倪萍老师写的《姥姥语录》，那是她在姥姥去世后写来纪念那位质朴又可爱的老太太的，我又一次被文字间浓浓的亲情所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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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一直想写你、画你，只是离你太近了，总觉得伸不开胳膊蹬不开腿。你走了，远了，反而看你更清亮了。
“你年轻时说的那些“废话”，我都像宝贝一样“拾到篮子里都是菜”，有的都不用择，下到锅里就养命。那些萝卜、白菜不值什么钱，却是最顺口、最对胃的好东西。”
“夜里睡不着，翻出你的相片。想起你在世的时候，每天打扮得干干净净坐在窗前，真像是一位学者啊！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与你相遇了，早上醒来哭湿了枕巾……”
“姥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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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语录》
作者: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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