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人那么多,蹭一下胸多大点事?很大!

2017-05-31 贾小凡 Vista看天下 Vista看天下

最近两天,各大媒体都会报道这么一则“经济学家地铁打女孩”的新闻,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学者品行堕落、老人为老不尊等问题。可是稍一了解事件的始末,就知道最大的爆点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


性骚扰。


事情的曝光始于当事人,女孩李洋@一枚粘人的小妖 发微博详细叙述了自己坐地铁时被性骚扰还被殴打的过程。



总结一下,女孩的陈述有这么两个要点:


1、女孩认为自己的胸部被旁边老人的胳膊蹭到,自己往旁边挪了之后还被追着蹭,于是比较客气地要求老人往旁边挪挪。


我刚坐下,就觉得这个老头用他的胳膊蹭我得胳膊还有胸部,我本能的往那个妹子那边挪了一下,然后他还追着我蹭,我就害怕了,因为当时就我一个人,然后我就对那个老头说我说麻烦您往那边挪挪,我别碰着您。


2、随后老人开口骂人并多次动手殴打女孩,女孩被打得尿浅血。


结果那个老头说你他妈的小东西让谁挪,我说您别骂人呢。然后就冲着我头打我,一大巴掌糊我脸,然后我本能的站起来,我说你蹭完人,你还凭什么打人,我看他岁数大没有还手,然后老流氓就也站起来,又大轮巴掌,打我头,把我的眼镜打掉了


但是在下车的时候他有踢我得肚子,踹我的腿,把我踢倒,是车站内的辅警和安全员大妈把我服起来


我当晚就去301医院检查了,尿浅血,然后就是身上有顿挫伤


女孩的微博也晒出了在医院就诊的凭据。



这段细节丰富、情绪强烈的微博慢慢在网上发酵起来,网友通过女孩在派出所拍下的老人的照片,逐渐人肉出了老人的真身。



打人的老人原来是经济学家仲大军,现年65岁,孔子弟子子路75代孙,现任北京大军经济观察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媒体报道、舆论压力后,仲大军也在5月30日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回应中,引起争议的要点有这么几个:


1、未提及女生指控的性骚扰,称打人是因为女孩不礼貌并污蔑他。


……刚坐下,她就让我靠边点,别蹭着她。


如果不是她冤枉我,骚扰我,刺激我,我怎能无缘无故地生气打她。


2、派出所调取录像调查后,定性是“因琐事发生纠纷”,仲大军也反复称自己被诬陷造谣。


看了她满口谎话的微博,使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什么是被污陷。李洋的再一次无中生有,造谣生事,再一次暴露出她胡搅蛮缠的恶劣品性,可以让大家看清我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多少是个善良的懂礼貌的人,能气得我禁不住动手吗?


打人的事,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尽管仲大军说自己是“失手”打人,是为社会教训不懂得敬老的年轻人,也改变不了这种暴力行为的恶劣。


他口口声声称现在的年轻人仇视老人、中国社会“必须尊重老人”,可是把“琐事纠纷”上升到暴力殴打,又如何让人尊敬得起来?在这个层面上,仲大军可能不太明白真正值得被尊重的是什么。



但是各执一词的关键问题还悬而未决:所谓的琐事纠纷到底是什么?仲大军到底有没有对女孩进行性骚扰?


其实在《环球时报》的采访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民警处理时是以地铁监控录像为依据的,仲大军自己也承认,“他好像是蹭到了@一枚粘人的小妖”。



也就是说,“蹭到胸”这件事也是存在的,只是双方的分歧在于,女孩觉得受到了冒犯、不舒服,认为这就是性骚扰,向对方提出来反而被辱骂、殴打;仲大军则称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蹭到也不是故意的,并把这次纠纷变成了暴力事件。


问题到这儿就走到了死胡同:旁观者无法再对仲大军道德审判什么,他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客观上说,公共场合里经常会发生一些不该有的肢体接触,那么这次是女孩李洋太敏感、太矫情了吗?从舆论中的一些冷言冷语来看,显然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多大点事”论:碰你一下,多大点事啊,肯定是你斤斤计较不依不饶把人家激怒了,才被打的。



“谁稀罕猥亵你”论:碰你下对他有什么好处?人家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会缺女人缺到在地铁上蹭你?



甚至有“荡妇羞辱”论:既然你说你被性骚扰了,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被骚扰的资本吧……



可悲的是,女孩自述中清清楚楚的、对于自己胸部被冒犯的害怕和愤怒被选择性忽视,难以取证的现实却让被侵犯的不适感无法释放。


难道受到冒犯的人说话不管用、性不性骚扰要由冒犯别人的人来说了算?


不,性骚扰的定义不同意。


维基百科中,性骚扰是这样一种存在:


性骚扰,指以带性暗示的言语或动作针对被骚扰对象,强迫受害者配合,这会引起对方的不悦感,被骚扰对象不限于性别,包括男性和女性。


有没有构成骚扰,根本不在于做出举动的人承不承认,关键在于被冒犯的人的主观感受。


因此在很多性骚扰案件中,受害人勇敢地说出自己被侵犯的事实和感受,是非常重要的。比如2012年,7名男性实名举报自己曾经的老师,华东师大二附中物理名师张大同对男生的猥亵行为——


老师当年对他们关爱有加,以私人辅导的名义把男生单独叫到家中,还热情地嘘寒问暖,最后以检查身体为名让他们脱掉裤子。



学生们的反应是,吃惊,惊吓,不情不愿,但不敢反抗老师的权威,直到和同样受害的同学交流后才意识到,这是猥亵。


如果没有这些学生的实名陈述,是不是还会有人说,他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教师哎,有必要猥亵学生吗?没准他真的关心学生身体、想检查你的鸡儿有没有健康发育呢?


可是这些学生勇敢地说出自己受到了冒犯,让恶行无法再给自己找遮羞布。



其实人会因为不恰当的(不论有意无意)的性暗示行为而受到冒犯,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生活又不是日本小电影,地铁上被摸了屁股的女生不会像小电影里一样欲拒还迎、甚至还有快感,反而会害怕、愤怒、恶心、觉得自己受到性骚扰,不是很正常吗?




但现实中,“多大点儿事”论往往会占到上风,不仅给冒犯他人的人找到一块漂亮的遮羞布,还会让受害者自己都迷惑、懦弱起来,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最近有一部很火的美国短片《这就是性骚扰》,就非常直接地揭露了这些隐藏在生活中的性骚扰行为是披着怎样的外衣在作怪,又是怎样地让受害者敢怒不敢言。


比如公司的女职员帮老板解决电脑问题后,激动的老板连连感谢,直接对着嘴就亲了上去——



女职员慌张不知所措,只好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而老板更轻描淡写: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有多么欣赏你。



只能用交换唾液表达的欣赏,是欣赏还是性骚扰?临别时,女职员在老板执意要拥抱一下时这个僵硬的动作,也许已经说明了她内心的想法。



再比如女模特和摄影师的故事里,漂亮的女模特在摄影师的要求下做动作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摄影师逐渐提出了让模特自慰的要求——



更不停地说着尺度很大的话——



而女模特脸上的表情,早就从一开始的神采飞扬,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尴尬、不适和无助。



当众被要求把手伸进裤子里,是职业要求还是性骚扰?

每个这样令人憋屈的小故事结束后,影片都打出了大字——那就是性骚扰。



是的,不论披着怎样的外衣,让人感到被冒犯的性暗示语言和动作就是性骚扰,没有人应该承受这些。


可是我们的社会里,被冒犯的人的心情却常常不被体谅。


就像这次事件中的女孩李洋一样,她们说出了自己感到被侵犯的事实,却总有声音顾左右而言他。


今年1月,微博博主@2017年一月三 称自己在飞机上睡着时,邻座男士——当时的星河创服COO李元戎——手伸进她的衣服摸胸,被抓个正着还拒不道歉。


可是因为爆料博主长了一张让人脸盲的锥子脸、又经常po自己的性感照,她就被指责为“网红炒作”、“想红”。



演员马丽在超市里被摸了屁股,她把这件事发到微博上呼吁社会关注女性被咸猪手的问题,却一样被指责为“炒作”、“滥用自己的名气”。



要么就“多大点事啊至于吗”,要么就“你是不是炒作/想红啊”,自己身体的敏感部位受到了冒犯,为什么为自己维权的声音却反而得不到尊重?


名人发声尚且有这么多坎儿,更不要说微博评论里这些普普通通的女孩,明明遭到性骚扰但就像吞了一只苍蝇,除了自己恶心,世界上不会留下其他痕迹,这该是多憋屈的事。





当然,退一万步讲,公共场合当然难免有身体接触,也难免有无意中的碰到胸、屁股等敏感部位,可是这种情况下同样需要明确人和人文明的边界——


无心之失也客观造成了一定影响,比起暴跳如雷、动手打人,更绅士、更有教养的做法难道不是体谅对方、表达歉意,并更注意自己的行为吗?


性骚扰,只不过是边界的缺失以最下流的方式呈现出来罢了。




这几年,关于性侵、性骚扰的话题总是能引起格外多的关注,可是当触目惊心的数据摆在面前我们就知道,这样的讨论和警示恐怕永远也不够多。


单说性骚扰这一件事,2015年男人装发布的《国人性骚扰大调查:今天你被摸了吗》显示,62642名受调查女性中——


82.93%曾经遭受过性骚扰;

37.04%曾经以咸猪手的方式遭受性骚扰;

在公交车和地铁上遭受过性骚扰的人加起来占了60%

最经常被摸的部位:53.09%选择屁股,胸部和大腿各占9.88%

超过一半的人默默忍受、不敢声张,只有4%会选择报案



当然了,男性同样是性骚扰的受害对象。65933名被调查男性中,也有高达66.27%的人曾经遭受过性骚扰,在地铁和公交被骚扰过的比例也占到了将近一半。而且除了咸猪手,荤笑话也是男性受到性骚扰的一大来源。


而会选择报警的男性,比女性还少了一个百分点,只有3%。



这还是自己有知觉的情况,还有的时候,人们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受到了猥亵。比如在网络特定群体中暗暗进行的偷拍姑娘裙底的勾当,被偷拍的女性成为了受害者都不自知。现在偷拍贴吧已经被关停了,可想而知它以前是怎样的生态。



常常处在灰色地带的性骚扰,本就给受害者的维权加大了阻碍。相关新闻中,专业人士曾这样解读过性骚扰维权的困难


性骚扰往往仅发生在双方当事人之间,一般并无第三人在场;

侵害者只要不采取异常的暴力手段,一般也不会在受害人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隐蔽性和不公开性是该类案件的固有特点,因此要证明对方对自己进行了性侵犯和骚扰,除了“当事人的陈述”外,一般很难向法庭提供其他证明案件事实的证据。


受害人取证困难,是大多数性骚扰案原告败诉的根本原因所在。


像这次的事件里,虽然民警已经在录像中看到了仲大军蹭到了女孩身体,但这也终究没有成为裁断的关键因素,民警最后也只能选择从更恶劣的打人入手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反倒是打人才让性骚扰的问题得到关注。可以想象,这次如果仲大军没有把这件本来很容易解决的纠纷变成暴力事件,那么这位姑娘所感受到的不快很有可能就这样过去了——拿对方没辙,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不说的话自己心里又膈应得慌。


一件坏事,却需要另一件伤害巨大的坏事才能带动关注,也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所以我们今天关注“性骚扰到底谁说了算”这个话题,并不是鼓励草木皆兵,而是因为看到了现阶段性骚扰受害者维权的困难,和社会上仍存在的恶意——


今天女孩李洋觉得自己的胸部受到了冒犯,提出自我保护的请求却遭到殴打和舆论的冷言冷语,谁知道明天的性骚扰受害者又会受到怎样的不公正对待呢?


因此我们需要给可能遭受了性骚扰、感受到被冒犯的受害者一个更多理解和宽容的空间,需要一个能体谅他人“被冒犯”的、尊重边界意识的社会,也需要一个性骚扰者能有效得到惩罚的法制环境。


否则,那行着猥亵之事却能逃过惩罚的苍蝇总是肮脏而张扬着,嗡嗡地在无辜之人的头顶盘旋,未尝不是对一个“文明社会”莫大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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