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封神背后，这个男人不该被遗忘
烂剧横行的环境里，最怕的就是回忆杀——那些年代久远的好剧提醒着我们，我曾拥有你，想到就心酸。
这不，最近《炊事班的故事》主演重聚，就勾起了大家的怀旧情绪和童年回忆。
照片里，洪班长还是那么憨厚圆润，老高还是一脸正气，帅胡和小毛纷纷变成了幸福发胖的中年男子，黑脸大周莫名的欢脱，小姜的发际线看起来很堪忧……
光是看见这几个人同框出现的脸，大家就能立刻回想起十几年前（是的不要怀疑，十几年了）几个性格各异的角色，和当时笑出猪叫的自己。
这两年的情景喜剧回忆杀也不止这一次。去年在某综艺上，《武林外传》原班人马来了分量更重的一次重聚——
《武林外传》在80后、90后心里的地位更不用说了，想看到第二部后80回是多少人的“有生之年”幻想啊。
在节目里号称“第81回”的小短剧里，虽然大家都圆了一圈、皱纹多了一打，可是佟掌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句“蘸糖”话音还没落，不少观众就先泪目了。
不过，无论是炊事班还是同福客栈，这些承载了童年笑声的经典喜剧之所以过这么多年都让人念念不忘，它们的成功都离不开一个至关重要却很少被关注的男人：
导演尚敬。（下图占据C位的男人）
尚敬这个名字可能听着不太耳熟能详，但他可货真价实是称霸21世纪前10年中国优秀情景喜剧的男人。
细数他拍过的优质作品，妥妥是个追忆童年、暴露年龄的过程。
2001年，尚敬拍了处女座《向阳理发店》，豆瓣9.6的高分，可以说出道即神作了。
这个关于一家理发店的故事，用黑色幽默的手段，把老百姓在时代大浪里的精神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被看过的人誉为建国以后的社会百科全书，也有人夸它是中国版的《阿甘正传》。现在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连尚敬自己都已经找不到资源，简直是一种难求。
2002年的《炊事班的故事》第一部有多经典已经不用再多说，它也是尚敬和自己那些空政御用班底合作的开始。
同年，尚敬还拍了都市喜剧《都市男女》（宁财神是编剧之一），讲一群年轻人开广告公司的故事，青涩的姚晨、沙溢和新人喻恩泰都有出演。
它不仅笑点密集，在当时还因为大胆地表现双性恋、富二代、性解放等等话题而显得格外“出格”，我们长大了再琢磨才明白它有多前卫。
其他那些你可能不知道是尚敬拍的，但以前多多少少耳闻或者看过的情景喜剧，还有《健康快车》——从一个保健站的欢乐故事里，以小见大地看健康的生活方式。
《家有外星人》——想象力天马行空又很有教育意义，吴磊弟弟当时还是个小萌娃。
不拍情景喜剧的时候，尚敬也在《武林外传》结束后不久有过口碑不错的正剧——《房前屋后》。
当时尚敬的御用演员们几乎全部出演，于是在这个关于北京家庭变迁史的故事里，你能看到佟掌柜和炊事班大周是两口子，秀才和无双终于走到了一起，郭芙蓉变成了自私势利的悲剧人物……
但神奇的是在《武林外传》大火之后拍的这部剧，这些组合也一点没让人出戏。
曾有网友统计过尚敬从2001年的处女座到2009年之间全部导演作品的豆瓣评分，基本都在7.5分以上，还有好几部评分过8、甚至过9的国民热剧。这个平均水平，已经属于国产剧里的佼佼者。
制图：知乎@魏晋
拍过这么多口碑人气俱佳的电视喜剧，尚敬导演的名字却未必有那么响亮。尤其是和他的老搭档编剧宁财神相比，总是显得低调又黯淡许多。
毕竟很多人都默认，“电视剧是一门看编剧的艺术”。宁财神在《武林外传》里天马行空、妙语连珠，很容易让观众把它的精彩都归功于本子写得好，而不会深究导演是谁。
就这样，尚敬的水平被观众大大地低估了。但其实，他值得拥有更高的知名度和地位。
就拿大家都熟的《武林外传》来说吧——如果说宁财神的才华是这部剧的灵魂，那尚敬就是它的大脑。
有了大脑，才能保证那些灵光能被执行出最高的水准。
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尚敬对宁财神剧本留白的再创造。
宁财神自己都说，自己的剧本都是极简风，除了台词很少有舞台提示。《武林外传》的喜剧效果能做得那么足，多亏默契的老搭档尚敬完全懂他需要什么。
比如这段经典的同福客栈地道战（划掉）挖地道情节，每次看都要被最后小六的二胡挖地道BGM、同福客栈全员挖到癫狂笑得不能自理——
wifi党可戳视频
▽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n05411vsjt8&width=500&height=375&auto=0
但是在剧本里，最后这段狂戳笑点的动作戏只是简单的一句：
众人继续挖起来，小六打着竹板唱起来。
平淡无奇的一个结尾反倒被处理成了这段戏的高潮，想必少不了导演对喜剧节奏的把控。
而且竹板变二胡，想必也是考虑了演员肖剑本人才艺的修改结果。现场真声伴奏，你挖你也疯。
再比如那段著名的全员假死倒计时戏，无双和展侍卫要在众人假死的有限时间里把坏人NPC赶走，所有的笑点都集中在太监NPC故意说话慢悠悠、无双二人为了赶时间差点急死——
剧本里只交代了无双二人和NPC的语速设定，但到底怎么慢悠悠、怎么急吼吼才能恰到好处地戳到笑点，就只有靠导演和演员磨出一个张力了。
而且剧里最紧张的高潮是秀才被忘了，老白赶在死亡时限前冲回来给他解穴，把这段戏的紧张情绪推到高潮再彻底释放。
这一段的剧情，在剧本里也是没有的。
再比如那些让《武林外传》特立独行的灵魂尬歌尬舞，如何做到跟剧情融合得不突兀不尴尬，又让人发笑，也很见导演的功力。
所以说，尚敬很懂什么时候该在理解宁财神的剧本上加笑料，什么时候又该在合理的范围内放飞自我。在他的掌控下，《武林外传》的搞笑，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因此有很多人说，尚敬最可贵之处就在于这种控场能力，并且认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宁财神离开尚敬自编自导的《龙门镖局》就达不到当年的口碑——
和《武林外传》相比，《龙门镖局》的笑料和无厘头元素堆砌感很重，仿佛在猛挠观众的胳肢窝。虽然也确实挠中了不少人的笑点，但总是少了之前大家习惯的那种自然。
搞笑如果没有分寸，就像没人驾驭的脱缰野马，并不会带给观众百分百的舒服。
除了控场能力，尚敬的剧能成功还在于他在用极其严肃的态度打磨喜剧。
演员是《武林外传》的血肉，但少不了尚敬这个大脑把他们调教出最完美的状态。
在综艺里重聚时，尚敬接受采访说这段小短剧是他在后台一句一句抠出来的，而当年拍《武林外传》时对每句台词的调整和打磨，比这还严格多了。
在《武林外传》官方释出的一段半个小时的拍摄花絮里，你会看到在开机前，尚敬永远游走在每个对戏的演员身边，一句一句地给他们抠台词，一句一句帮他们理顺。
在这些对戏花絮里，他会迅速指出演员自己的表演中不够完美的地方，不仅把每个小细节、小心思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演员听，还经常亲身去示范走位、表情、动作，演技甚至不输专业演员。
可以说，《武林外传》呈现出来的每一个关于表演的细节都是经过尚敬反复琢磨而首肯的。特别是那些引人发笑的部分，更是精确到了每一个微表情。
比如在这场指导姚晨的戏时，尚敬先是指出郭芙蓉的暴躁要拍案而起才够猛烈，又教她要把强行冷静前的表情做足，这才有了那句经典的“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郭芙蓉的那个范儿。
所以不难想象，有多少引人发笑的小细节、多少扔包袱的精准时机，都是在尚敬反复打磨之后，才呈现出后来观众看到的那个一气呵成的样子。（很多细节无法一一阐述，这段完整视频可去B站搜索“武林外传花絮”）
要不是有这种精益求精的导演，一部全棚拍的《武林外传》也不会拍了长达八个月之久。
种种这些表现，和尚敬对情景喜剧的理解不无关系。
在很多采访中，尚敬都会强调自己做喜剧的原创性。
他说自己不愿粗劣地模仿外国情景喜剧的罐头笑声，只能努力用真的好笑的内容引导观众；
无论拍《炊事班的故事》还是《武林外传》，他都说是想在前人已经打造的情景喜剧模式上有所突破，所以我们看到的是让人耳目一新的军旅故事，和整个画风都非常超前的武林故事。
如果你想要在别人的高峰上凭本事再进一步，那又怎么能不付出120%的心血呢？
当然，尚敬和他作品的成功也有很多其他或偶然、或个人化的因素，比如他精准毒辣的选角眼光——
从最初和姚晨、沙溢合作，他就一直很大胆地启用新人，用姚晨演郭芙蓉也是力排了宁财神的异议；《武林外传》中许多特点鲜明的配角，也是由他一眼相中。
种种这些叠加起来，大概就是尚敬能在中国情景喜剧界坐稳一席的各种天时地利人和了。
说了这么多，也许有人要问：那尚敬现在干吗去了？感觉很少有他的消息。
的确，尚敬在作品外一直非常低调。《武林外传》这么火，他也从没拿这个大IP炒作。
要说他后来的作品，和09年之前他在情景喜剧的辉煌成果相比，的确也黯淡了不少。
首先是他似乎在电影上不太灵光。当年他执导的电影版《武林外传》就毁誉参半，后来的贺岁片《饭局也疯狂》也是相当不忍直视——
没人能相信拍出了那么多好喜剧的尚敬，带着范伟、黄渤、刘桦这样的喜剧天王组合，愣是只拍出了个豆瓣4.9的烂片。
电视剧作品也不总是成功，比如2015年的青春军旅片《青春集结号》就被年轻观众吐槽为：导演一把年纪了，迎合年轻人口味迎合得力不从心，主旋律主旨又把画风搞得特别老土。
尚敬擅长把控短小精湛的章回体情景喜剧，但把这个节奏放到大荧幕上，或是青春偶像题材的故事里，可能就露出了短板。
最近关于他的动态，一个是要拍古龙一本画风诙谐无厘头的武侠小说——《欢乐英雄》，一个则是执导了一部青春题材的网剧——
前者还算让人觉得对路子，后者的画风转变对于还沉浸在《武林外传》之经典的观众来说，一时还挺难接受的。
其实客观来说，在现在的电视剧环境里，情景喜剧确实是种相对过时的形式，如今很难再做出花儿来。所以导演去在新形式、新题材的领域里寻求转型、寻求突破，也无可厚非。
但这前后的落差，难免让人联想到不少知名口碑导演都会面临的转型困境。
因为这四五年，我们见了不少知名导演一沾上IP、网文、网剧这些新鲜词，就交出目不忍视的答卷——
拍过《历史的天空》、《幸福像花儿一样》等优质年代剧的高希希，冷不丁用改编自张小娴小说的《露水红颜》，吓得观众飞到空中来了个大鹏展翅。
拍过评分9.2谍战神剧《红色》的杨磊，触及到玄幻IP和都市时尚题材之后，剧的质量和口碑来了个大雪崩，让人非常纳闷儿他2016年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些循着资本的气息北上的港台导演，也前仆后继地在IP热、网剧热里贡献残次品。你简直不愿意相信，《刑事侦缉档案》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出于同一人之手，《逆水寒》和《孤芳不自赏》出于同一人之手……
这些被叹为“晚节不保”的导演都曾经有过自己擅长的题材，也有过质量上乘的作品。
可是，当他们也跟着市场和资本追逐起热潮，也许是题材的转变本身让他们无从发挥，也许是市场的纵容让他们放松了对品质的要求，他们一个一个都跑偏了。
对于观众来说，从前的良心导演成为国产剧畸形生态的同谋，比一个持之以恒拍烂片的导演还令人难过。
所以，现在每有一个知名导演也跳进网文IP、网剧这些新概念的旋涡，都会格外让人担忧。
比如拍出过《大明王朝1566》、《走向共和》等公认神剧的张黎导演，如今起用小鲜肉、拍摄玄幻网文改编的《武动乾坤》。就算通稿里再怎么赞美剧组的严格、演员的敬业，也总不免让吓怕了的观众多担忧两下。
下一个被担忧的对象，可能就是对自己这部“兼具时尚感和喜感”的网剧很有自信的尚敬导演了。
当然，成品问世之前无法论成败，观众也只能暗自希望尚敬无论去拍了什么，都还能保有那些成就了《武林外传》的品质：分寸，严谨，精益求精。
因为拍什么不是最要紧的，观众不想看到为了迎合而迎合，为了转型而转型，受资本蛊惑而失去对艺术的原则。
对于打造了童年回忆的尚敬，观众更是怀着私心：
如今，《武林外传》能带来的那种笑声早就成了奢侈品，我们多希望这位曾经打造了21世纪中国最惊艳情景喜剧的天才，无论如何都要保有当时那些让我们欢笑、感动、慨叹、惊艳的宝藏啊。
拜托了！
p.s. 再次确认一遍你们早已明白的噩耗：《武林外传》第二部？不存在的。
点击关键词 查看往期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