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断药”的困境，不该等通化市民自己喊上热搜

吉林通化疫情的讯息，在23号被艰辛地顶上了热搜，这并不寻常。

因为它并非常规的防疫工作通报，而来自于通化市民的“自救”。

他们自发地在人民日报关于确诊病例通报的微博下集结，反馈被封户后缺粮食、缺药种种困境。

通化是一个仅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小城市，可以料见的是，能想到用微博发声的年轻网友人数并不多。

几乎每一条相关发声微博下，都有通化网友忧愁于“热度不够高”“希望有更多人看到”。

我们很难想象通化市民的这场“自救”耗费了多少精力才等来发酵、热搜与全网关注。

也很难想象，一所城市的集体缺粮问题，需要等到“上热搜”才迎来回应。

早在1月12日，通化市的疫情防控指挥部就发布了“发现六例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的通告。

从账号“通化发布”公开的相关信息可以看到，至少从12号开始，通化市开始进入逐渐紧张的防疫状态。

15号，通化市发布了所有道路班线客车、公交车、旅游包车全部暂停的通知。

有市民告诉南风窗记者，15号停运公共交通时，当地政府曾呼吁不要抢购、不要剧集，因此很少有人提前囤货。

18日，小区开始封锁，没有工作证明无法进入小区，因此不少居民从18号起就没有采购。

不少通化网友反映，小区的封锁来的猝不及防，家门贴封条也来的猝不及防。

在没有囤货的情况下，不少居民于22日开始在微博等平台反映困境——

没吃的、小孩奶粉喝完买不到、高血压糖尿病患者缺慢性药、热线打不通、生活物资下单没人理……

有人“家里两个孩子，大的四岁，两个苹果吃三天”，有人因不常住通化只是临时回家，唯一的食粮饼干也所剩无几。

通化政府在发布会上公布的线上解决渠道，几乎瘫痪。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通化发布在22日转发了这样一段视频：

视频中，不少通化市民在社区防疫人员上门贴封条之前准备了暖心小纸条。

有人在门把手上挂上了一次性手套与口罩、送给防疫人员，有人表示累了渴了请来敲门、家里有吃的和热水。

几天前为防疫人员准备“暖心贴”的市民中，说不定就有几天后、因断粮被迫发声反馈的通化网友。

这一时间线，让不少网友质疑起了当地政府的反应速度与防疫政策制定水平。

12号发现病例、15号暂停公共交通、18号封锁大部分小区，近一周的时间足以发起后勤响应、推动后勤保障，但从结果来看准备并不完善。

同时，在未能保障充足物资、顾虑实际物资运转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封户让居民的危机意识都无处施展。

多少人家中的菜能给几口之家撑过半个月？

尽管如此，竟然还有网友杠上一嘴，说只要有米就饿不死，让人嗤笑不得。

在这样的背景下，市民们只能被迫开始互相救助。

高层的住户断粮后也出不了门，只能搜罗家里的衣服布料缠成长绳，从好心分享食物的底层住户那晃晃悠悠地吊上来。

不少人说，看到那根用衣服裤子绑起来的长绳时，瞬间就破防了。

媒体报道后，通化市表示“生活用品充足”，这引发了新一轮抗议——

“大家都在骂物资分发能力不足，谁不知道超市里有物资，搁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24日，通化市副市长蒋海燕为生活物资配送不及时致歉，当地政府面对人民日报的质问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1.目前通化市粮油菜肉蛋奶等基本生活物资储备充足，不存在短缺现象；

2.通化装配蔬菜包以市场半价直送家中；

3.通化计划组织7000多人为封闭小区配送物资；

4.通化市民可携近期2次核酸阴性证明，报名当志愿者。

乍一看是有效举措，可看看底下的“买家秀”就知道，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一是志愿者人数远远不足，几十万人的物资配送，无法仅仅依靠有限的志愿者来完成。

已有媒体报道了社区书记因过度劳累而虚脱、网格员身体透支晕倒。

二是人力有限还伴随着物资运输、分发能力有限，5000户人家只能送200份菜。

有通化网友反映，当天看到政府回应说有物资、每家每户有蔬菜包时，不少人觉都没睡、眼巴巴地等着，更让人叹一声心酸。

三是反应到手的“蔬菜包”不够吃，“一颗白菜两个土豆两个洋葱三根萝卜，够一家人吃五天吗？”

除此之外，虽然民生问题还没解决，通化市在23号先给出了一份14人的问责名单、算是对反馈问题的一份回应。

但在“弹尽粮绝”的现实问题面前，这份问责名单并没有平息民愤，反而让部分市民更为烦躁：

“有空开会敲定问责名单，能不能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

同时，除却靠市民“自救”走上热搜的通化市，还有其他“小地方” 的网友同样反馈了类似的物资分配问题。

这让人不禁反思，通化或许并非孤例，而是犯了无数四五线城市都可能存在的通病。

可以看到，哪怕是在事件发酵后，通化对现有问题的唯一应对方式也仅限于“增加人力”。

组织动员机关干部、社区工作人员与志愿者，召集出的7000多人相比于此前的几百人，看似人数众多。

但在几十万等待物资的人数面前，或许只是杯水车薪。因为除了送食物，这7000人还得承担引导核酸、购置慢性药等等琐碎杂事。

结果就是，市民在挨饿、志愿者在挨累、政府在挨骂。

物资分发难题早就不是新鲜事，我们能很轻松地在地方报纸、政府官网上搜到当初武汉的应对措施。

譬如《湖北日报》在去年二月发表的这篇《小区严管后 物资到家最后100米如何打通》。

报道中的模式，是商超到小区的运输由超市人员与物流企业完成，小区到家的这“最后100米”则因地制宜，发展出了许多种模式。

有的小区排长队，市民自觉间隔五米以上；有的排号分批领取、每家排一人、一次最多十人；有的由小区内“楼长”或物业工作人员分发。

与这些模式相对比，通化从一开始就一刀切地禁止了商超物流运送、分担压力的可能性。

也因此把所有重担都压在了社区志愿者身上，既需要去超市拿菜，还需要分发。

而绝大多数普通志愿者，都没法像快递员外卖员那般，对城市内的住宅区了如指掌。

当然，拿武汉的行政调动能力与通化相比本身就不太对等。

一个是省会城市，一个是四五线地级市，能够调动的人力物力、构建起的社区管理体系不尽相同，管理经验上也相差不少。

小城市的一个特点，是政令尤为高效、强势地被落实，社区与民间力量能主动参与的很少、只能等待命令。

通化吧内的一张聊天截图

它无形之间放大了一刀切防疫政策的破坏力，当地政府或许未曾料想到会在短时间内导致这么多人缺粮。

同时，通化的过激反应某种程度上又是意料之中的。

医疗资源缺乏、人力缺乏的小城市要如何应对突发的数百人核酸阳性，这是当下疫情防控的新问题。

大城市的体系与资源足够完善，将迎来返乡潮的小城市却未必。

通化不应仅仅成为全网的哄笑对象、嘲笑对象，通化市民的“自救”行动、地方政府的失误理应成为值得正视的经验教训。

愿通化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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