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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捧出再多“明星”,如今也只能被当成矫情黑历史

李放鹿 Vista看天下 2021-04-20

如果不是一条“14岁女生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新闻,我都不知道这个比赛竟然还顽强地办到了第二十三届。


更叫人唏嘘的是,都第二十三届了,报道里提到新概念,还是要捆绑韩寒、郭敬明这几个二十年前的获奖者。


数十位获奖者里,唯一引起一些关注的,是3小时写5000字、不想做学习机器、被称为“扫眉才子”的14岁初中生。


因为韩寒、郭敬明这几位代表人物的名气,“新概念作文获奖者”的名号一度非常吓人。


但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每届的一等奖能有几十个,还按照年龄分为三组,再加上二等奖、入围奖,新概念获奖人远没当年以为的那么稀缺。


人丁并不兴旺的Vista办公室里振臂一呼,都能喊出来三个跟新概念有过关系的人,其中两个“投过稿”,另一位的对象拿过一等奖。


二十几年过去了,获奖者年年累计,80后、90后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发现,新概念选手竟在你身边。


可是,被新概念念念不忘的韩寒郭敬明,一个举着手机做起了视频博主,一个正在忙着成立“反剽窃基金”。


别说“新概念”了,就连“作家”这个身份,都已经成为他们诸多抬头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已经没什么人还关心他们的来处。


前辈们奋力甩掉标签,各奔前程,却永远会有后辈汹涌而来,努力贴上他们扔掉的标签,寄托功成名就的野望。


01

当年背过的新概念金句,

多少成了黑历史


各种版本的新概念作文集,当年曾是我们班里的硬通货。在笔记本上摘抄新概念名句的人多还是抄歌词的人多,至今是我心中的未解之谜。


作为一代小文青的集体记忆,新概念作文具有非常明显的辨识度。


我已站在戏外,戏已黑白。我们都在戏外,戏已破灭。我们终于相忘于江湖。”


“它爆了,它碎了,它破裂了,它夭折了。这场单薄的爱情注定如此脆弱。我无法遏制地号啕大哭。因为我们的爱情爆炸了,支离破碎了。”


“村上的世界尽头有着很高的城墙,坚硬而冰凉,只有飞鸟可以飞进去,只有飞鸟。我把这些话告诉了飞鸟,他只是笑。”

《新概念作文大赛20年精选》


这种破碎、缥缈、忧郁的格调,在当年的确称得上是“新概念”,打破了学生只会写应试八股的印象。


回想当年为这些文字感动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一种“同类”的气味,文章里写的是老师不会教、文豪不屑说的中学生的想象和情绪。


在新概念作文出现以前,“文学圈”里没多少少年人的影子,而他们恰好处于最敏感多思的年纪,刚学会思考,就忍不住以为自己看透了世界的本质。


演员胡歌曾在采访中透露自己也参加过新概念作文大赛,没成功,他因此特别关注韩寒,还邀请韩寒为自己导演MV。


他们之中词汇量最大、最有表达欲的那一批人,写出了最初的新概念作文,并因此一夜成名。


阅读并背诵这些文字,感受到自我被关注、被接受、被认可,遥遥望见学习之外的另一条路,这或许才是新概念文体风靡校园的原因。


至于“世界尽头”“飞鸟荒原”“支离破碎”“路远马亡”这些读起来很美的词组到底在说什么,并不重要。



频繁使用“我”,句子越短越好,甚至一个词、一个字就算一个段落;


俗气的“美丽”改成“美”就清新脱俗,“清澈”“干净”是对男孩女孩最高级别的夸奖;


翻开90后中学时代的笔记本,处处是新概念的烙印。


模仿那种写作方式虽然是最热的潮流,却仍然让人觉得自己是最与众不同的人。


然而时过境迁,新概念文体当年有多少拥趸,今天就收获多少嘲笑。


“仰望天空”成了非主流指定动作,“淡淡的忧伤”沦为表情包文案,90后回首往事,发现曾经的白月光都成了粘在博客和QQ空间里的饭粘子,怎么看怎么羞耻。



“新概念”三个字还成为了一个形容词。


当你想吐槽某个事物混乱无序、空洞无聊、矫揉造作又想不到精准形容的时候,“这很新概念”也许可以帮你。



事实上,即使是新概念选出来的最优秀的作品,也不一定真能满足大众对于“佳作”的要求。


主办方曾强调,他们选拔的是初露才华的新人,而非成熟的大家,这只是让他们萌芽的地方。


可大众对于造神的渴望最终将这些前提条件掩盖,并不成熟的作品被评价为惊才绝艳,评委兴奋时的一句“我们可以搁笔了”,也被拿来印证“天才”。


最疯狂的时候,教育同学们不要学新概念的语文老师,都在日记里被判定为没有慧根的老古董。


“新”的锋芒掩盖了一切,哪怕同样得了一等奖,最受关注的获奖者也只会是那个看起来跟传统文学最没有关系的。


不够“新”的参赛者,获奖了也是被沉默的大多数。(前排左二为郭敬明)


讽刺的是,从新概念作文比赛出发,后来还坚持搞文学创作的人,不是“新得叛逆”的韩寒,也不是“新得忧伤”的郭敬明。


这两位新概念最得意的作品,都转行了。


还在搞文学的张悦然,成了新概念的评委;当年比小四更懂璀璨忧伤的颜歌,如今在写泥土气浓厚的方言小说;靠《北京折叠》拿下雨果奖的郝景芳,也已经很难跟“新概念”三个字联系起来。


他们不可能一直“新”下去,最终要么乖乖转型成为小时候反叛的对象,要么蜷缩在情怀夹缝中被人遗忘。


而离文学越来越远的韩寒,仍然能成为2012年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考题。


还记得那个拍下巴菲特午餐的孙宇晨吗?他也是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得者。


更多的是另外一种人,借着新概念的名气发表过一些文章,后来按部就班回到旧概念里读书工作。


最大的水花可能就是孙宇晨了,作为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后来又靠炒比特币、拍下巴菲特午餐而闻名。


网友围观他夸张的言论和财富轨迹,比起那点有关文学的往事,这些东西明显对网友更有吸引力。


本以为新概念是他们与文学携手的起点,后来却发现那或许是人生中最后一个与文学有关的时刻。


02

以“反叛”为名的新概念,

最大的魅力却是“保送”


“一场新概念,半部青春文学史。”这是《新概念作文大赛20年精选》文集的宣传语。


抛开情怀滤镜,说新概念撑起“半部青春文学史”,也并不算夸大其辞,许多80后90后作家都是新概念出身。

但据此便认定新概念与文学关系紧密,或许也是一种幸存者偏差。

极少数人成名,大多数人在短暂的高光之后归于平淡,其中有人主动放弃了文学,还有人参赛的目的,本来就与文学无关。

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颁奖典礼。

参加新概念的人,都想当作家吗?


多年前拿下新概念一等奖的柏老师很诚实地告诉我们,不,没想过要当作家。


于他而言,参赛的动力之一,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且这种厉害是不在系统内的——参赛时他第一次高考失利正在复读,期末考试的作文还被判了一次零分。


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少年人,甚至参赛前还骂过“作文不可竞赛”,最终用笔杆子打败偏见……这段故事,堪称新概念人生叙事的范本。


也许是韩寒们开了个好头,新概念盛产这种横冲直撞的小青年,自认为绝非好学生,时刻在与世界作斗争。


但就连“开山立派”的韩寒自己,也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充其量只算“严重偏科的怪学生”。


一位博主分享的新概念作文集,文后批评应试教育的点评内容,来自一位新概念获奖者、北大学生。


柏老师当然也不是,在他抗拒的应试系统里,他仍然拿了高分、上了名校。


坐在我斜对面的新概念遗珠叶橙子,成长轨迹也差不多,当年恃才傲物,号称瞧不上应试教育,实际上在考场上混得如鱼得水,成绩常年在榜首。


他们或许是新概念选手里真正的大多数:不是真的玩不转应试的规则,而是明明能乖乖考出尚可的成绩,又向往规则之外的不羁的灵魂。


这种矛盾,跟新概念大赛本身的矛盾一脉相承。


被选中和放大的锋利文辞,很容易让人误会新概念选手的叛逆程度。图为韩寒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三重门》剧照。 


《萌芽》杂志创办新概念作文比赛的初衷,是对枯燥死板的高中语文教育的反叛。


高中作文不提倡散文、诗歌,有一套专用的逻辑结构,新概念则反其道而行之,除了初赛不超过5000字这一限制外,几乎不设任何规则。


从获奖作品的成色来看,被青睐的题材、文风,也都与传统的满分作文完全相反。


青涩的爱情,偏激的异见,并不和谐美满的家庭、友谊,这些新概念高频元素,在当年的作文考场上不被允许。


然而虽然呈现出绝对“反抗”的姿势,新概念最后的结果,却与应试语文教育殊途同归:这个比赛最大的吸引力,是名校保送的机会。


新概念的比赛虽然将选手按照年纪分为ABC三组,但高二、高三学生所在的A组一直是主力军,因为他们最迫切需要保送、加分。


前文提到的柏老师,当年纵然深信自己有才华有思想,也没指望通过新概念成为第二个韩寒,“其实还是因为可以保送。”



买文集、背金句的新概念作文粉丝,也许并没有窥见新概念真正的意义,那些围绕着文学、作家本身的讨论和风潮,不过是新概念狂热的冰山一角。


谁都知道不会再出现韩寒、郭敬明这样的神话,造神也从来都不是这种竞赛的使命。


新概念作文比赛在家长老师圈里,有个外号叫“奥林匹克语文”,它跟奥数一样,功能是用特长去补上高考中的短板,或是提供一条捷径,或是增加一份保障。



保送、加分、自主招生,不管宣传了多少文学美梦,终究唯有分数最动人心。


“背着家长报名想要证明自己”的故事,年复一年被传颂、美化,以至于很多围观者都忽略了,每年几万份新概念投稿,其中有多少是学校为了升学机会而组织的“集体报名”。


一位编剧分享了自己参加新概念的经验,“依据标准进行创作”。最初以无规则、不设限、反八股而名扬四海的新概念,最后成了新八股。


在奥数上已经很成熟的玩法,一旦换到“奥语”身上,却很难逃脱各种争议。


评判标准是什么?如何保证公平公正?奥数比赛里清晰明了的问题,在作文考场上始终云山雾罩。


模糊的标准背后,却是实在而肥厚的奖励,这就成了新概念作文的原罪,后来的许多质疑也由此而起。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在高考的独木桥上战战兢兢的人,愿意为了那一点珍贵的加分机会,去摸清评委的喜好、学习前辈的文风。



与其说新概念是一场文学梦,不如说是一张成本相对较低的命运彩票。买这张彩票,不中损失不大,万一中了,不管多少都是赚。


所以,如今的新概念能够带来的高考优势已大不如前,仍然还能吸引几万选手。


只是他们热情参赛的真相,大概已经跟新概念初心中强调的“新意”“叛逆”无关了。


03

从新概念到新八股


“新概念当年激动人心,就是直升大学,这也可以看出,说来说去,还是高考最厉害,即使为了反对高考模式的新概念作文,也一样走不出这个魔圈。”


2012年,《北京日报》就在一篇报道中提到了评委之一叶兆言对新概念功利性的无奈。


除了曾经造神的成功,它跟其他能拿奖、能加分的比赛已经没有任何不同。


成也高考,败也高考,新概念的命运也许在创办时就已写好:


文艺最辉煌的80年代已经过去了,网络正在飞速发展,即将与新千年一起到来的还有人们无处安放的焦虑。


新概念作文赶上了文艺年代最后一抹余晖,写作还算个浪漫、体面的职业;同时又赶上了网络时代造神的第一波热潮,年轻人的话语权正水涨船高。


新概念的成功证明,年轻人那些不被长者承认的才华,是能变成钱的。图源:《三重门》


以文坛权威的身份挑战考场权威,拥抱话多没处说的年轻人,新概念就这么成了。


与此同时,巨大的成功让新概念再也无法按照当初的设想,成为一片理想的文学的土壤。


网络的飞速发展加速了新概念理想的崩塌,各种论坛、博客和后来的写作网站,比新概念门槛更低,限制更少。


想要成名,写网文比新概念比赛更快。


对写作的热情和靠写作成名的热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新概念能提供的功利性逐渐降低或消失,它的文学理想也就随之消失。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新概念的参赛者越来越年轻,能写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一位评委曾在采访中叹道,参赛作品中甚至很多写武侠、盗墓的,题材就来自网络小说。


哪怕是80后时期的伤春悲秋、早恋情愫,都已经越来越少。在网络中长大的新一代中学生,所有感受好像都只来源于网络。


2019年,新概念一篇二等奖作品甚至被证实抄袭晋江作家北南的小说,后奖项被收回。


新世纪开头他们期待过的更开放、更丰富的下一代,并没有如愿出现在新概念的赛场上。


文学当然永远不会死,但它活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在这个时代,压力和焦虑从幼儿园开始,现实里的普通人连嘲讽文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想想前不久那个寒假里每天要打卡跳绳、写作业的校规,跟现在学生的教育高压比起来,当年新概念想要反抗的应试教育,大概已经算不得什么。


新概念作文大赛想要继续“新”下去,不如掉头歌颂一下它自己反抗过的时代吧,至少那会儿的学生,还有空写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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