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a @财新网 《被反噬的人生——槟榔致癌调查》
“成瘾性的一级致癌物”。
这个危险的词倘若出现在普通的养生文章里，足以让爸妈们心中警笛大作、紧急转发至家庭群。
但这词如果换成“槟榔”，别说中老年人了，估计许多年轻人都意识不到有何不妥。
自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将槟榔列为一级致癌物开始，槟榔就一直处于舆论漩涡之中。
一会，是“十个口腔癌，九个嚼槟榔”的公益广告标语引起重视。
再过一会，小卖铺、街边、综艺里活泼的槟榔广告，又会让不少人忘记它的争议与危害。
多少人恍然回首，才发现槟榔广告竟已承包了近年来一众新潮综艺与新潮剧集。
当下的热门综艺《这！就是街舞 第四季》里，槟榔品牌成为了节目赞助商。
让选手们跳着舞打广告，说着：“真‘炸’！下次得多准备点。”
乍一看，和普通的零食广告或功能饮料广告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旁“槟榔虽提神，可不要贪嚼”的小字，在悄然暗示着槟榔的危险。
01
年轻综艺里
“风生水起”的槟榔
近年来几档网络综艺里，槟榔广告都混得“风生水起”，电竞、脱口秀、灌篮、街舞等等，都是被认为又潮又酷、年轻人爱看的话题。
《这！就是街舞 第四季》给槟榔打广告时，统一用的关键词是“提神”。
“提神快，嚼某某槟榔。”
它会出现在节目专门的广告口播里，像是介绍一款平平无奇的功能性提神小零食。
会在节目的中插广告部分设置情景剧，让两位选手为槟榔进行舞技battle，赢了才能“快给我来颗提提神”。
《紫禁之巅》里，演员们雨中battle为红颜。
专门的广告环节里，至少还会在屏幕边上打上“可不要贪嚼”的小字。但在节目中的软性植入中，槟榔品牌出现时不会做任何提示。而在社交平台的营销中，槟榔也只与“提神”二字相挂钩。一会说槟榔助阵、让选手们专注自我，一会说让选手们卡点大招信手拈来。仿佛槟榔成为了这档节目的最大buff，但凡是个精彩片段，都会与“槟榔提神”的关键词相绑定。《吐槽大会第五季》与德云社相声综艺《德云斗笑社》，都曾在节目中引入一款“枸杞槟榔”产品的赞助。
两档节目都没在槟榔产品出现时，打出“少吃”或“有害健康”的相关提示。宣传重点都放在了“有枸杞更好一点”上，正对应着当时的“赛博养生”段子。“枸杞槟榔”，乍一看毫无违和地混入了枸杞可乐、枸杞啤酒的调侃当中。
《吐槽大会》把它编排进家庭开销、收支平衡的小段子。
“合家欢”综艺《欢乐喜剧人5》的独家冠名商，同样是槟榔品牌。综艺《这！就是灌篮 第三季》中，直接让篮球运动员举着槟榔、四处安利。
在这些娱乐化的软性广告里，槟榔的危害是否传达给了观众、传达的效果如何显然是存疑的。
一名医学专家曾向@八点健闻投稿，记录了自己看《吐槽大会》时的心路历程。
看节目时嘻嘻哈哈，听到“枸杞槟榔”时，就连对口腔癌相关课题有所研究的他，都没反应过来。或许是广告词只强调“有枸杞更好一点”，他脑海中想起的，还是自己曾移植朋友家枸杞树这样的琐事。
感慨着枸杞都做成袋装零食了、下次回国可以买点，最后猛然惊醒——可以料见的是，综艺节目里要是出现什么“抽了这根烟，比赛勇争先”“喝了这杯酒，C位到你手”的广告，一定会被观众们狠狠地骂上一通。但出现类似“槟榔提神，专注自我”的标语，却未必会引起重视。在财新网发布的微纪录片《被反噬的人生——槟榔致癌调查》中，有位长期嚼槟榔、患上口腔癌的患者，他割掉了一部分面部组织。
邻居朋友在他家中相聚，有几人却还是凑在一起、嚼起了槟榔，把患者气得够呛。
如果以数个综艺名与槟榔进行关键词搜索，你会发现观众们的想法是分裂的。
一部分义愤填膺，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大热综艺要给槟榔打广告。而另一部分，只觉得“槟榔配烟、法力无边”这说法真有趣。
对许多人来说，槟榔在印象里只是一种湖南特产小吃，有网友甚至把它和“老酸奶”并列提及。
同伴抱着尝试特产的心情嚼了嚼，结果当场晕在了路边。有湖南网友回忆自己小学时就接触了槟榔，家里大人会像骗小孩舔口辣酒一般，让小孩嚼一口槟榔。而外省的观众，也经常在电视节目看到主持人说它是“湖南人的口香糖”，明星们举着一袋槟榔、捏出一颗往嘴里一扔。如果是第一次尝试，后期往往还会往明星脸上做个涨红的特效，配上“太爽了”“嗨了”之类的花字。
电视上所有人对此都不以为意，观众对槟榔也往往毫无戒备。目前，国内槟榔消费人口有6000万，销量还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曾分析长沙5所医院2006-2016年就诊的口腔癌患者，发现槟榔导致的口腔癌人数在10年间增加了近20倍。作为世界上槟榔消耗最大的国家，印度的口腔癌发病率居世界第一位。不久前，中国驻伊斯坦布尔总领事馆还发文提醒民众“切勿携带槟榔入境土耳其”。
因为根据土耳其法律，槟榔所含槟榔碱因具有致幻性被认定为毒品。
更严峻的是，口腔癌是一种恶性概率高、易复发、治疗困难的病症。嚼槟榔时，槟榔粗硬的纤维与口腔发生摩擦，长年吃槟榔的人腮帮子往往会渐渐变硬。
与其相伴而生的，是嘴越发难张开，口中有烧灼感，牙齿也呈现出被磨平的倾向。
学术上，这被称为口腔黏膜下纤维性病变。
严重时，吞口水都觉得困难。
在外人眼里，他们的两腮逐渐变成越发标准的“方形”，表情越来越少，到最后“嘴里长出菜花”“脸上烂了个洞”。
湖南湘雅医院口腔中心主任方厂云教授接受采访时对此解释，“口腔癌是少数能够肉眼可见的癌症”。
纪录片《槟榔王国中的“割脸人”》曾详尽地展示长期嚼槟榔的潜在可怖之处。
一位43岁的口腔癌患者，手术切掉了他的左脸下颚、左牙床和淋巴。
嘴巴再也合不上，牙齿只能裸露在外，左脸陷了下去。术后左眼神经被压迫，接受采访时已彻底失明。结果两年后，病情复发，他再度住进了肿瘤病房。
对关注“槟榔致癌”话题的朋友来说，这些科普或许看过七八遍。
而对不关注的人来说，槟榔依旧是节目里国产剧里、明星网红都在嚼的“小零食”。对那些青少年群体中有强大号召力的综艺节目们来说，宣传槟榔，更是应该慎之又慎。譬如在节目中植入槟榔品牌的《这！就是街舞》，观众就大多是年轻群体。一位街舞老师在采访中提及，节目每年暑期开播，几乎成了当地街舞社“招生季”的开场哨，许多孩子、家长看了节目后动心。而与2018年相比，2019年全国各地区街舞线下培训数量实现了178%的增长。不少人或许习惯于跳过中插广告、不以为意，但综艺中广告的影响力或许超乎人们的想象。槟榔品牌在《这！就是街舞》中的宣传方式之一，是让选手们拿着产品跳一段舞。这一方式在节目第三季时就曾使用过，当时带货效果显著。第三季时，节目与盒马鲜生合作打造了“这就是”系列手摇小盒，算是节目衍生周边的一种。
节目播出后，手摇小盒销量提升150%，部分口味当天售罄。且不论未成年人，槟榔对不少成年人来说，都是人畜无害的“特产”形象。稍稍一吹捧、赞美，就很容易让毫无防备的人对其“蠢蠢欲动”。实际上，一则讨论《这街》给槟榔打广告的微博下，就有网友抱怨自己的老公就已经下单。
相关话题下，不乏因“被电视剧吸引”“觉得是明星同款”，下单槟榔的案例。
对槟榔一无所知的观众大有人在，而槟榔又恰好登上了在年轻人中影响力、带动力大的综艺与剧集。这不免让人警惕，警惕那些对槟榔危害毫无概念的年轻人、走上嚼槟榔过量的道路。目前，槟榔的生产、买卖、广告都处于缺乏规范的尴尬境地。
《广告法》对某一品类的禁止往往会详细规定它不得出现的渠道，譬如烟草广告被明确禁止在大众传播媒介或者公共场所、公共交通工具、户外发布。也就是说，那些线上线下投放的绝大多数槟榔广告，是不违反《广告法》的。中国槟榔网的数据显示，据对2015年4月主要电视频道晚间广告的检测，某槟榔品牌共计在12个频道投放广告，费用估计超1426.32万元。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曾发布一条《关于停止广告宣传的通知》，许多人误以为这是“禁止槟榔广告”的象征。协会会长杨勋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他们建议过槟榔企业在外包装上印上“过量嚼食槟榔，有害口腔健康”。
协会也建议过“不要销售槟榔给未成年人”，而根据当时记者走访，多家槟榔店铺店主都说没收到过此类通知。
2009年起，湖南卫生主管部门着手希望制定槟榔的“食品安全标准”，但并不顺利。2015年时，国家卫计委给湖南省卫计委的书面答复中举证“槟榔被列为一级致癌物”及食品安全标准等法规后，给出的建议是：
“鉴于国际权威医学机构业已定论，请你省依法、审慎决策。”
2017年时，湖南省卫计委表示“槟榔的食品定位和安全性尚不明确”“国家目前把槟榔定位为药材”，安全标准悬而未决。
今年广州市监局宣布，3月18日起全市媒体、户外广告均已停止发布槟榔广告，表示将从源头上管控槟榔广告发布。与此相对应的是，湖北市监局也曾对槟榔广告表态，认为“广告主只要不违反《广告法》，不干涉其正常经营行为”。综艺剧集里出现槟榔广告，在当下的确不违法、不违规。但槟榔广告该怎么做、警告提示该做到哪一步、是否需要考虑未成年人分级等细节，仍然没有定论。它等待着各方权衡与推进，这注定是个耗时长远的过程。
至少现在，我们仍需要对槟榔危害多说一句，对槟榔广告多谨慎一分。感谢你读到这里，记得把Vista看天下“设为星标”，多多点赞、在看、转发，明天还有更精彩的文章。· 一 周 热 点 回 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