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武汉疫情，美国专家解读中国同行在《柳叶刀》等论文

美国华人

第1657篇文章

业内专家解读和评论《柳叶刀》、《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等论文，提出对下一步的大胆建议和预测。

正文共：5118字

预计阅读时间：14分钟

撰文：美国老地雷

两天前写了第一篇关于武汉新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之感想，戳这里🔗，似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校友要求写上学校的名字，朋友建议实名发表，还有国内的杂志要转发我的文章。笔者在此郑重声明，如果你觉得我的文章有用，只要你不篡改我的原作以及署名我这个作者，请随意分享转发，无需征得我的同意。能用自己的头脑和所学的知识以及工作经验为大家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个题目衍生出来的话题可以写很多很多文章，以后慢慢再说吧。

疫情发展迅速，微信转发的各种新闻内幕满天飞，影响因子大几十的世界级著名医学杂志单独为武汉疫情开发了专栏并免费向公众开放，中国学者同仁的名字也频频曝光。前两天的文章发表后，有些朋友质疑我文中所提及的Timeline（时间线）。我今天再解释一下，我写东西完全基于官方发表的文章或者报告，我不会引用朋友转发的微信消息或者我知道的内幕，今天或以后的文章也仍然基于这个准则。

重申：本人发表的任何东西只代表我自己的观点，不代表任何政府机构。大家有纠结的问题，请仍然咨询你们当地的卫生部门或访问美国CDC网站。

今天我想先谈几点：

• 美国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 我从最新发表的学术文章中发现了什么？

• 我的一些大胆建议和预测

美国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昨天美国CDC发布了最新报告：

The United States reported the first confirmed instance of person-to-person spread with this virus on January 30, 2020.

1月31日，美国CDC公布的美国的情况

地址：https://www.cdc.gov/coronavirus/2019-ncov/summary.html

Situation in U.S.

Imported cases of 2019-nCoV infection in people have been detected in the U.S.While person-to-person spread among close contacts has been detected with this virus, at this time this virus is NOT currently spreading in the commun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大家已经知道美国目前有5例输入型病例，分别分布在四个州。

根据以上的报告，已经发现有1个新病例（在芝加哥）通过人到人传播，这意味着此例是在美国本土感染的，但不是随机被染上的（意味着不是在社区被传染上的），而是密切接触前面报道过的病例而传染上的。

听到这个消息请你别慌张！我问你一句：如果你听到你的办公室一个同事得流感，你会慌吗？你肯定不会吧！如果你家人今天得流感了，你会慌吗？不会吧！那你会得上吗？你可能说也许会得上，因为接触太频繁了，无论我怎么预防还会有漏洞。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我想说的是拿出你预防流感的劲儿来对付武汉病毒就可以啦。

截止1月29日，美国的36个州共有165人（persons under investigation）在被调查中, 测试了73人，5人（6.8%）阳性。

不包括昨天报道的这一例。在以后的日子里，病例数一定会增加，也会出现有限的人到人传播，当然大家不做好预防措施，“有限”这个前缀也许就要去掉了。 

我从最新发表的学术文章中发现了什么？

文章是不是该发？当然该发。

尤其所有的病例都集中在武汉，中国专家不总结发表那谁来总结呢？

疫情一开始的总结很重要的啊。这病的临床表现，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易感人群，危险程度，病死率，中国学者不快速地总结让国外的同行知道这病的规律，那才是不对的。

但如果为了发表文章而耽误本职工作这万万不能的，中国的同仁会吗？

2009年甲流刚开始流行的时候，美国墨西哥学者也跟中国学者一样，用最开始发病的一些病例做了一些数据分析并总结规律，以制定日后的防治措施。

尽管疫情最初阶段病例并不一定最具代表性（比如病情的严重性，病死率等），但还是得总结。这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

作为流行病学工作者，Epidemic Curve （流行曲线）是我最喜欢看的。

先看看第一篇1月24日由Chaolin Huang为第一作者的中国学者在《柳叶刀》发表的最初发病的41例病人临床特征。

见这个链接: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et/article/PIIS0140-6736(20)30183-5/fulltext

请看下图B流行曲线，通过这张图你看到了什么？

（海鲜市场暴露史：红色代表有，蓝色代表没有。编者注）

（1）第一例（Index case）发病日期是12月1日，该病例和海鲜市场没关系。

（2）病例2和3（发病日期12月10日）跟病例1相隔9天，似乎是一个潜伏期长？但是文中文字注明病例1和曲线后面的所有病例没有关系，这就说明了病例1不是传染源。

（3）曲线的pattern表面传染在12月1日到1月1日是进行时的，意思是传染源没找到没消除。

（4）三分之二的病例和海鲜市场有关系，说明该病从动物传播到人的可能性很大。

（5）三分之一的病例跟海鲜市场没有关系，所以有了“有限的”人到人传播的说法（imited person to person transmission），说得过去。实际上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海鲜市场暴露史比例算高的了。

（6）我需要强调的是横坐标表示发病日期（就是症状一开始出现的日期），并非疫情报告日期（今天看到很多微友发飙了，说12月初就知道了）。

这张图收入的病例是12月16日-1月2日入院的并符合定义的病例。

根据文章发表日期和病例入院日期的时间，我估计这文章从阅读病例，收集和分析数据，写文章发表的时间应该在1月3日-1月18日左右（因为这样的杂志至少也要有几天阅读修改再编辑校对以及发表的时间吧？）。

这似乎解开了我在第一篇文章中猜测的二周空白（Gap）之谜，1月1日-1月14日，疾控在干嘛？

12月31日CDC介入，第一版病例定义到1月15日才出台？是学者们忙着写文章呢还是决策人在等学者们的数据分析出台做下一步对策呢？这个答案我不知道，从发表的文章中找不到答案。

（7）好，再回到第一例发病日期12月1日，该病例无海鲜市场接触史。如果后来的假设是成立的，即华南海鲜市场是疫情暴发的根源，那也许还有更早的病例出现在11月份或更早。期待中国专家们未来的调查报告。

（8） 如果是12月29日才收到医院的报告，官方12月31日公布疫情情有可原。如果不是，那政府的失职不是一般的大啊。

我做了一个快速计算，如果按照文中讲的从发病日期到入院日期平均是7天的话，截止12月29日报上来的病例也应该有20多例了吧？其中15个左右有海鲜市场接触史。

可是从国家疾控中心发表的风险评估的报告来看，12月29日，武汉一家医院报上来4例不明原因肺炎并知道跟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这官方报告和发表的文章差距很大啊！

难道武汉的医院医生灵敏度不够高？没察觉这些异常病例也没提早汇报？我好像又不大相信。武汉出精英的地方啊！所以真相没有在国家的风险评估报告和这篇文中找到。

根据这张流行曲线加上溯源到野生动物传给人的新冠状病毒的假设，我只能说最早的病例应该是在11月或更早，这些病例没出现在国家的风险评估报告中也没出现在近期发表的一些列文章中。

本来想写写看完1月29日《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的大作后的体会。

链接在这里：

https://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oa2001316

不想写了，那张流行曲线看得我越来越气，密密麻麻的注释除了让我感到骄傲的是那么早鉴定了病原体并完成基因排序外，其余没有太多新意。

病例数增加到425，增加了点study power（研究力度），知道了R0是2.2（不是我吹牛，我一周前凭我的经验在我的海外校友群里就大胆预测了的值就是2-3），在这篇文章中的流行曲线上，12月1日发病的首例又不见了，也许有学者的原因吧，也许那一例不符合他们的定义？

我最想看到的是425个病例中，究竟查出了多少密切接触者，而这些密切接触者中生病的又有多少？没找到答案。不过我的问题也许不是搞epidemic dynamics的人能回答的，算了吧，不找茬儿！

带着我的问题，我终于找到了一篇很小篇幅并用英文发表在中国疾控中心《中国CDC周报》上的文章，短小精悍，铿锵有力，说明要点。作者的署名是以团队的身份。

链接在这里：

http://weekly.chinacdc.cn/en/article/id/e3c63ca9-dedb-4fb6-9c1c-d057adb77b57

从这篇文章里我知道调查队伍对817名密切接触者进行了医学观察，到报告截止时，已经有727（89%）被解除“警报”，没有生病（好消息）。还有90名的观察期没结束呢。这个数据是用于传染病防控措施决策的重要考虑因素之一。

读完此报告，好想说，这样的报告提早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出来该多好？

我的一些大胆预测和建议

这些天脑子转个不停，心里很难受。既为中国的学者这么早鉴定病原体高兴，又为在疫情初期阶段错失良机失控而懊恼。可防可控一点没错，但是传染病不等人的呀，捂不住的呀。人说马后炮总是容易的，但关键我们有2003年的宝贵经验啊。没想到这样的病毒没控制住，让它出口到世界。失去了这么多宝贵的生命不说，喧嚣的城市变成了鬼城，经济损失就甭提了。唉，作为靠这行吃饭的我，绝食的心都有。泪奔！

接下来美国CDC会不会要求所有从中国疫区（看如何定义了）来的游客去当地卫生部门登记接受14天的随访和监测，以确保该病毒不在社区传播呢？期待中……

被武汉警方在1月1日查处为8名“造谣者”之一的李文亮医生。（图片来自网络）

武汉的八大英雄，向你们致敬！我想如果你们当时联合起来签名给院长／疾控中心主任或市长要求公布疫情，提醒居民采取预防措施，会不会比你们分别从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发出去效果更好呢？也许采用微信方式是不得已了？可以不可以联合打个匿名电话给官方电视台？这样宣传的力度更大。对不起，也许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别打我！我就是这么一想，如果我和我的同事是你们，我们该怎么做？

最后一个问题：为啥不能用Wuhan来命名这次的新冠状病毒？很多病毒细菌的命名是以科学家的名字和地名命名的，现在全世界知道武汉，为何不用Wuhan-CoV来冠名呢？

抱歉，今天写得又太长了，本来还想谈谈“武汉肺炎和美国流感”，也很想写一篇科幻文章“如果武汉病毒是我们发现的？”以后有精力再写吧。就此搁笔！

最后祝大家记住WUHAN来保持冷静保持健康：

Wash your hands often  (勤洗手)

Use masks properly and when necessary  （当需要时正确戴口罩）

Have your temperature checked for fever（用体温计测体温）

Avoid large crowds and stay home if you’re sick  （生病呆在家不去拥挤的公共场所）

Never touch your face with unclean hands （千万不要用的脏手碰你的脸）

作者自我介绍

毕业于中国某所医科大学公共卫生专业，1997年来美国留学2001年获科学博士学位，从2002年起“战斗”在美国某地区的Health Department（卫生部），任职Sr. Epidemiologist (高级流行病学工作者)和流行病部门经理。

去年光荣退休。“专家”谈不上，但是通过工作在美国第一线的17年中积累了不少经验，也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曾参与或领导了大几百个大大小小的传染病爆发，涉及的传染病有很多种，从空气传染的麻疹肺结核到呼吸道传染的百日咳和流感，从食物传播的甲肝和沙门氏菌肠道炎到蚊子传播的西尼罗河和塞卡，从环境传播或人到人传播的Norovirus肠炎／肠道病毒引起的脑脊膜炎到水传播在高尔夫球场的寄生虫疾病。

也曾为地区0病例的萨斯（SARS），中东病毒（MERS），埃博拉（EBOLA）忙得不可开交。

我也曾经和美国联邦CDC的专家并肩合作调查疾病爆发并发表文章，也曾和其他州的专家一起电话会议为一个传染病的爆发共同寻找传染源。

曾经因为作为第一作者报道了一例特殊的超级细菌病例获得了全球的关注，那篇文章获得了当年美国CDC最受关注的文章第一名，获得全世界排名Top 100 (分母数是2.2 million)。那年被来自好几个国家的几十家媒体采访，其中也包括美国主流媒体NBC News和CNN。

传染病流行病现在已非是我的工作，因为我去年退休了，但那是我的passions（热情）之一。

撰文：美国老地雷

编辑：Jing/薄雾

本文由作者授权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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