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书评丨彭晓月：戴锦华的女性写作研究先声之书——“涉渡之舟”与未竟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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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的女性写作研究先声之书

“涉渡之舟”与未竟之业                             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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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中国当代女性学者，谈起女性主义、电影研究和文化研究，戴锦华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她的作品《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从写作到出版，历时十余年，由初版到如今再版的第三个版本，又是二十余年。三十余年间的沧海桑田、世事人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本书讨论的问题却依旧存在，甚至变得更尖锐了。在今天重读这本历经时间考验但依然熠熠生辉的《涉渡之舟》，不仅是对历史和文学传统的回顾，更是对当下热门的性别文化议题的反思。

《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

戴锦华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使此书在大部分章节已然完成的情况下仍难产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写作之初便抱有一份不切实际的野心：不仅是完成一部女性主义立场上的女作家研究，而且尝试借助女性的另类观点，来梳理我自己成长其间的80年代文化。”作为《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的续篇，《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延续了前一部著作作家作品论的写作方式，以文本细读和意识形态症候阅读为基本方法，聚焦上世纪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女性写作。
　　戴锦华认为，“女性文学”是一个歧义丛生的概念。它可能成为除却写作者的性别身份一致外别的毫无意义的称谓，可能由女性写作但出现男性（准男性）视点，可能是由男性书写的对女性的想象，也可能只是对性别偏见的重述。因此，“女性写作”相比之下似乎更为明晰，它“标识着对女性创作的作品及女性写作行为的特殊关注，旨在发现未死方生中的女性文化的浮现与困境，发现女作家作品中时隐时现的女性视点与立场的流露，寻找女性写作者在男权文化及其文本中间或显露或刻蚀出的女性印痕，发掘女性体验在有意无意间撕裂男权文化的华衣美服的时刻或瞬间。”对这一概念的辨析，本身就意味着女性声音和女性写作作为行为长期以来被模糊化的现实，“女性文学”一词更像是一个暗藏的陷阱。

　　事实上，写作或叙事本身就是权力的再现。从《一间自己的房间》到《如何抑制女性写作》，从《浮出历史地表》到《涉渡之舟》，女性群体面临的问题，并不单单在于缺乏故事资源，亦非单纯缺乏表达平台，而更在于其故事往往不被重视，从源头上她们就被剥夺了被叙述的可能性，更不用说作为可辨识的历史篇章被聚焦凝视。正如戴锦华提到的，现当代思想、文化史中的女性常常在秦香莲和花木兰的形象之间徘徊，她们要么被期待成为忠贞贤淑的传统女性，要么被赋予超越性别、僭越男权社会的英雄形象。这种没有中间选项的固化标准，和“男女都一样”的话语一道，否认作为独立性别群体，往往使女性陷入身份认同的困惑，最终导致女性始终处于社会文化的边缘。此外，男性对女性的救赎想象也进一步模糊了女性的主体身份，使之在追求自我实现的过程中面临更多阻碍：“当代妇女尽管在政治、法律、经济上享有相当多的权利，但与之相适应的女性意识及女性性别群体意识却处于匮乏、混乱，至少是迷惘之中。”
　　这一迷惘以文学化的语言，个体性的经验，生动地呈现在这一时期的女性写作里。从谌容与戴厚英通过超越性别的视角并与知识分子达成共识的创作，过渡到后期王安忆、铁凝等作家深入讲述女性的自我意识与个体经验；由张洁塑造的文化英雄与男子汉神话，到池莉对男性形象的解构、对庸常人生的刻画……在本书涉及的十三位女作家的作品中，人们不难看到，女性写作并非只是对时代和文化做出回应，它也真切地展现出女性对于其性别角色和人生际遇的思考，以及她们如何在支配性统治性的男权文化之内进行对抗性的自我定位——即使她们中很多人曾明确地拒绝承认将性别身份作为其写作行为的前提。
　　女性要实现其社会价值，往往需要融入男性主导的社会，遵循男性制定的社会规范，并按照男性的交往方式与他们展开竞争；家庭中，在默默奉献的传统美德与现代女性自我意识觉醒之间，女性艰难地进行着平衡……爱情与个性、救赎与背叛、困境与突围、个人与时代……从精英主义视角的确立，到大众文化对其的消解，再到消费主义对“女性、其性别身份及女性写作的盘剥、利用与改写”，女性写作逐渐从充满历史纠葛的模糊结构中，在世纪之交的视域空间中，呈现出愈加清晰和丰富的面貌。

　　迈克尔·伍德说：“我们不妨说文学心存着历史，就像我们心存着一个概念一样……而在比较激进的形式中，文学会引发历史再度三思。”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戴锦华的《涉渡之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于内进行深刻思考的空间。对于依旧存在的问题而言，本书不提供一个整全的结论，它更像是戴锦华持续思索女性和女性写作过程中的一个断章。全书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听来依旧铿锵有力：“一如‘女性’——关于女性的话语与女性的社会及个人生存始终是一片‘雾中风景’，女性的写作依然是一次再次的精神历险。但它无疑将继续。有突围有陷落，但于陷落处再度突围的尝试间或构造着、托举出一处女性的文化空间。”前途漫漫，革命尚未功成，女性仍需努力，以托举这艘涉渡之舟驶向彼岸。让女性的声音真正被听见、被尊重、被善待，或许是戴老师想传棒给未来者的任务或使命。

（单位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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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

戴锦华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4年10月

本文原载于北京晚报2024年11月22日，感谢北京晚报和作者授权海螺转载。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本期编辑/戴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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