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使命
国庆节前一天,哦我指的是本月初那个。我受邀去工体看了崔健的“滚动三十”演唱会。
这个舞台上,有着最大年龄跨度的艺术家。从50、60后,到80、90后,都有。老崔一向是个爱与年轻人合作并且玩儿跨界的前辈。
他除了是中国摇滚第一人之外,同样也是中国摇滚的伯乐,窦唯与何勇成名前,老崔便提前看好了这二人。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有人说老崔身为大院子弟,在作品中利用对旋律和唱腔的打造淡化歌词的重量是“暗示式反抗”,不过是向父权隔靴搔痒的撒娇。字里行间还带上了到场的王健林、冯仑等人,仿佛他们的成功,是充分利用了体制内权力的原罪。
可老崔都说了:“这不是一场服务性的演出,而是表达性的。在你们喜欢和我自己喜欢的作品之间,我还是选择唱自己偏爱的。”
我想说,评人论事,要因地因时而制宜。学生固然能超过老师,但以今度昔,否定先行者的功绩,希望当年的“老炮儿”们与时俱进到关怀苍生疾苦,满足大众期待,都未免过于倨傲,且透着一股子屌丝期待“大救星”的酸腐味。
无论艺术家还是企业家,首先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配置资源发展个人的同时,还能保有内心情怀的独立,已是难能可贵。
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使命,时代在变,他有他的阳关道,你该走好的,是你的独木桥。
所以,今天我不多谈老崔,谈谈一个初次踏上工体舞台,走在这时代独木桥上的年轻人——大卫。
新一代的表达很尖锐
如果说老崔是以旋律和唱腔,让人们在隐喻意味十足的词句中与一位思想巨人对谈的话,年轻的大卫,则像一把尖利的刀子,他的表达,让人胆寒。
大卫是个90后音乐人,诗人,导演,同时,也是对二十世纪历史,尤其是极权层面有深入研究的历史学人。他一脸络腮胡,常年身着西装礼帽,腰藏双截棍,以美国“咆哮二十年代”的教父造型出场。
这一次,他在工体舞台上与老崔对峙,乃至展开了一场比拼说唱功力的直接“对骂”。他在崔健工体演唱会上的演出曲目,是一段Freestyle(即兴说唱):
1986我们站了起来,2016我们依旧还在
刚才哥们儿在出租车,对着自己唱歌
现在对着你们所有的人
用这种摇滚去TM撒泼
你们知道,你有朋友圈
你们知道,你有那些微博
让那些垃圾的信息,在洗你的脑袋壳
他们问我你是谁?我们肯定不是卡拉OK
我们肯定不是春节晚会
我们是尖锐,尖锐,尖锐!
我的脸上写着让你难受的东西
它是危险、清晰,那么有力
那些个摩登的建筑物
总是让我变得成熟
我的痛苦我的愤怒
他们都想要把它出售
我很难受,我是一只野兽
我们在这里还是一无所有!
你的左手是一个Iphone6
你的右手是一个Iphone9
你的灵魂,你的肉体
为什么还是那么腐朽
为什么还是他妈一无所有?
△崔健演唱会 大卫Freestyle现场
以含蓄为美的东方文化,很难接受这样的表达形式,但它确实尖锐地扎进了时代沉疴的腐肉之中。
——疼么?当然。
但是,年轻人的表达,本就该是充斥批判性与前卫,兼具思辨与无顾忌的正如大卫的微博ID:大卫大无畏。
△大卫音乐影像作品《杀人》
有趣的是,大卫的Freestyle刚刚结束,我的手机就收到了房地产公司的广告。
那时,我仿佛看到了全民抢房那焦灼的面孔,仿佛听到了大卫作品《杀人》结尾处的独白:“疯了,已经疯了……”,一种矛盾感和荒谬感油然而生。
你能否灭杀跗骨之蛆?
山外青山楼外楼,歌舞未曾休。一片“岁月静好”之中,危机往往在酝酿成形。
虚妄的繁华中总是酝酿着糜烂,在这温暖的糜烂中,一切罪恶的蛆虫都能以适当的形式在暗中蠕动。
而这时,以尖锐的姿态对现状进行批判与拒绝,甚至试图唤醒零星沉溺于糜烂中大啖血馒头的个体,在信奉中庸文化的东方人群眼中,显然是哗众取宠且不合时宜的。
但是,大卫这段Freestyle的确很直露地描摹了这个时代的精神污染:学校教育是目前教育形式的主流,但个体的自我教育,往往是悖逆照本宣科的普鲁士式学校教育的。
自我教育的过程,就是获取个性化信息,获取人格独立的过程,形式多样,主流包括文字、影像与音乐。
而当身为男人,却如一只柔情似水的蟑螂般非要在谁谁的整个卧室路过;一贯抄袭日本动漫作品却能堂而皇之圈钱还能形成热议话题;下岗女工母亲非要社会各界为自己干涉女儿婚姻评理这些烂事儿,成为我们每天“不得不看”的主流信息时
这种精神污染,便如跗骨之蛆时刻贯彻在你的生活之中。虱子多了不痒,“温水煮青蛙”虽然是个伪科学典故,但那种精神上的侵蚀,足以吞噬一个人的审美、人格、乃至灵魂。使之浑浑噩噩,菽麦不分。
精神没了,粮食就是口饭。而这个时候,那句古话——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便已堪作为我们每日自省的圭臬。
当下的中国,整个社会在娱乐至死的氛围中,逐渐进入剧烈的社会分层,而自我教育差异,导致的思维与格局的分层,则会加剧、巩固这种分层。
但是,我们只能被动等待吗?
情欲、伤疤、被侮辱的人
崔健多年前在《时代的晚上》中唱:请摸着我的手吧,我孤独的姑娘,检查一下我的心里的病,是否和你的一样?
大卫的早期作品《玛丽莲梦露的腰有点粗》中则说:哦宝贝我可以带你走,但在公开场合请你松开我的手!
这两句歌词,鲜明显现了60后与90后在表达和价值观上的年代差异与共性。老崔与大卫这一老一少,不同时代的两位艺术家的两首歌的结尾,都有那句洞悉人性的——是不是我越软弱,就越像你的情人?
去老崔演唱会现场的观众年纪,大多数已近不惑。他们有着含蓄的矜持,无论是因为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是年纪渐长的顾忌。
虽然,他们后来情绪激昂地吹起了震天响地的流氓哨,那股凶悍劲儿是现在的孩子不具备的。但是,那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他们已不太明白90后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他们变成了喜欢软弱者,喜欢“老实人”的“姑娘”。
这次演唱会老崔虽然很努力地热场。但他也说了“在你们喜欢的歌和我喜欢的之间,我更想唱点我喜欢的”。老崔同样是这种“个人式英雄”。他和大卫,像立于黑夜崖谷中呼喊的人,在彼此的音乐语言中找到回声。
他们从未叶公好龙,也从未迷失在曲线救国的曲线里;他们对于内心所坚持的自我,忠贞不二,没有变过。所以,根本不需要自诩什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混子》这首歌,老崔邀大卫合唱。这首1998年的作品所表现的困境毫不过时,几代年轻人都踯躅在同一种桎梏当中,清醒的挣扎伴随实在的痛苦。
△崔健、大卫、秋野、贾洪龙合唱《混子》
繁衍后代的情欲、娱乐的情欲,死于节育环和冰冷的手术刀;精神上的侵蚀与污染让你生来便带着耻辱的伤疤。
可人生短短几十年,当你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成长为祖国的栋梁,你却发现,你一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在群魔的飨宴中成为砧板上的血肉……
一个小插曲是:默默坐在内场的某位领导,在听完大卫的Freestyle之后,问了句:“不是卡拉OK也不是春节晚会?那他想说的是啥?”
老崔与大卫在演出中的这次握手,如同责任的交接。我不明白世界变化多快,我不知冰山何时融化,当然,我也并不期待在这时代听到巨轮与冰山撞击的巨响。
但我想,从大卫的唱词中,从他深邃如夜的眼神中,从他苦涩的微笑中,我可以读懂这个时代,也可以羡慕一个有知者旺盛的青春。大卫的作品与希望无缘,但我期待他更精彩的表现。
文丨许多年
编辑丨机器人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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