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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伯年笔下的“中秋节”

2017-10-17 胥广福 中国书画报

  近代画坛冒出的“海派”,有人说“海”指上海——“海派”本就是“海上画派”的简称。不过,还可把“海”喻为大海:作为鸦片战争后被“打”开的通商口岸,这里既有声色犬马,也离不开附庸风雅。艺术享受需求旺盛,上海既是冒险家的天堂,也成了各路画家汇聚的海洋:“以砚田为生者,亦皆于于而来,侨居卖画”(张鸣珂《寒松阁谈艺琐录》语)。任伯年就是这样的寻梦者,没想到竟然如鱼得水,成为“海派”之执牛耳者。

  尽管“年未及壮,已名重于大江南北”(徐悲鸿语),可任伯年毕竟不是喝黄浦江水长大的。浙江萧山作为其家乡经常出现在其画款中,还因原籍绍兴,他取别号为“山阴道人”。吴昌硕说过“身处十里洋场,无异置身异域”,这里的“异”,一是身处洋租界的屈辱,还有就是远离家乡的悲怆。

  每到年初,任伯年喜画“岁朝清供”寄托新年祝愿,而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他依然孜孜于“清供图”,表达的则是离愁别绪或团聚欣悦了。清光绪庚寅十六年(公元1890年),任伯年已侨居上海22年。当初“乡下佬”登洋码头,在扇铺打工。为谋生,任伯年假托“海上三任”之一的任熊之名售画,不巧被画家本人“逮住”。没承想因祸得福,任熊送他去苏州跟老二任薰学艺。半年后,任伯年名噪海上,而任薰的画价只及徒弟一半,为师竟气得把砚台抛进了黄埔江。其实,任伯年风光背后的艰辛又有谁知?一次,他见两牛相争,苦于没有画具,便以指代笔,撩起长衫刻画起来。后来创作《斗牛图》题跋道:“丹青来自万物中,指甲可以当笔用;若问此画如何成,看余袍上指刻痕。”

  这年中秋节,这位住进典雅“豫园”的大画家已“悠然过五十”了,可心底却泛起缕缕乡愁。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夕,许多人家都在中庭摆开几案,置放月饼、西瓜、苹果、红枣、葡萄等,阖家啖饼赏月,祈愿平安,共度良宵。在外游子也对月抒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画家则要用“无声诗”以浇心头块垒了。中秋前后,任伯年接连画了两幅“清供图”,后人分别以《中秋赏月图》《中秋景物图》强作画题。

  《中秋赏月图》(见附图),块石之上置青花瓷盘,月饼、葡萄和嫩藕历历可见。微风吹过,竹影婆娑,圆月探头,洒下无限清辉。另一幅作于“中秋后一日”的《中秋景物图》大同小异,只是朱磦色圆盘中除月饼、嫩藕外,还有类似丹橘等食物。最称奇的是绘有蹲坐白兔,曙红色点睛之笔令其目光灼灼——不知是否向往蟾宫追随嫦娥?

  任伯年花鸟远师宋人,近取徐渭、陈淳、朱耷、石涛、陈洪绶、恽寿平、华喦、边寿民明清诸家,松秀写形,准确逼真而清遒灵动。特别是汲取西洋画法,熔中西于一炉,传递出极为微妙的艺术灵感,达到“笔无常法,别出新机”的炉火纯青之境。就连点苔画草都中锋勾出,劲利流畅,稀疏浓密,各随其态,随风轻拂,翠色欲滴。丛丛簇簇,隐隐约约,让秋夕更加朦胧深邃,富有诗意。不过,读者从其笔下感受更多的是世俗人情。战乱频仍,他当过太平军执旗手,而扎根上海滩虽凭画笔苟活,却为“夷人”掣肘(他常画钟馗捉鬼,就有捉“洋鬼”之意)。处此乱世,对月怀人,他自然以笔祈福,绘“竹”表达“竹报平安”之意,以皓月圆满喻人间美满,而月饼则如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所言:“民间以月饼相送,取团圆之意。”

  古今“清供图”多绘梅兰竹菊之类,“雅”物以喻清操,而《中秋赏月图》《中秋景物图》所“供”者乃嫩藕之类农家果蔬,让人感到“清供”之“清”并不冷,反而充满“草根情怀”般温暖。任氏擅画人物,这两幅“中秋谐趣”却不见一人,但按图索骥,仿佛看到村姑渔翁、贩夫走卒,暂忘得失,阖家团聚,设席赏月,共此佳夕,以成一“席”之欢、一“夕”之欢!


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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