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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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从安卡拉大学汉学系毕业后，我才真正开始爱上汉学，并立志从事汉学研究。那时候我常在思考，土耳其与中国交往了2000多年，为什么土耳其汉学却是由德国人创立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土耳其汉学家的理想只有一个——土耳其汉学应由本土汉学家自己研究。”如今已是土耳其著名汉学家的阿尤布·撒勒塔史（Eyup Saritas）近日在北京语言大学世界汉学中心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回忆起32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为了日后能直接用汉语资料研究中国西北地区历史和少数民族文化，阿尤布大学本科毕业后又留在安卡拉大学攻读历史学硕士，同时继续加强汉语学习。1992年9月，他第一次到访中国，完全被当时的中国社会风貌吸引。今天的中国社会更加包容多元，并呈现出国际化特色，不过，阿尤布却更“怀旧”，表示更喜欢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中国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深受传统思想影响，我还能在北京的胡同里看见相对传统且古老的生活方式。”
北京市西城区延寿街，冬季的北京胡同，烟火气浓郁。祝振强 摄
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是阿尤布深耕汉学的最大动因之一。尽管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费正清等汉学家提倡传统汉学研究应向近现代中国研究转变，美国眼下的“中国学”研究也更关注当代中国，但阿尤布始终认为，想了解中国首先应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美国及西方学者转向当代中国研究的原因是战略方面的。他们从国际关系或者政治视角来解读中国，但包括我在内的广大汉学家是从文化视角来研究中国的。不了解传统的中国就不可能理解近现代以及当代中国。” 阿尤布以儒家思想举例说，“如果不了解孔子思想，就不可能理解中国当代社会的多数行为”。虽然现在的中国人讲现代汉语，但现代汉语里面有很多古代汉语的遗留，比如中国人今天仍在沿用的成语、谚语、歇后语，它们都是古代汉语的重要组成部分。
2022年9月28日，山西省各界人士、孔子后裔以及儒学研究者在太原文庙大成殿前纪念孔子诞辰2573周年。韦亮 摄
在阿尤布看来，中华文明是璀璨且伟大的，这种璀璨和伟大不仅在于其丰富的哲学思想，更在于它对其他文化的影响。正如德国知名汉学家沃尔夫拉姆·艾伯哈所言，土耳其人要了解欧洲文明，首先需要了解古典的希腊和拉丁文明；而要了解亚洲文明，就必须先了解中华文明。 “亚洲最重要的文化核心在中国。蒙古国、越南、柬埔寨、缅甸、泰国、日本、韩国等很多亚洲国家文化都受中国文化影响”，他强调。 “中华文明也深深影响了土耳其吗？”谈到这个问题，阿尤布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虽然土耳其地处西亚，且国土横跨亚欧大陆，但从地理位置及历史渊源上看，土耳其受亚洲文化影响更甚，我们还是在亚洲文明圈里，所以也受中华文明影响。”
2018年7月，第三届“中土希望之星”代表团的10位土耳其高中生及其老师在中国美术馆公共教育空间体验中国书画艺术创作。杜洋 摄
据阿尤布介绍，与部分西方国家相比，土耳其汉学起步较晚，上世纪30年代才在德国汉学家的帮助下，于安卡拉大学建立了第一个汉学系。在此之前，土耳其既没有一本直接译自汉语的著作，也没有开展对中国的任何研究项目。“这是我们土耳其汉学研究最突出的短板。意大利人直到十六世纪才第一次正式接触中国，可我们的祖先在汉朝之前就是中国人的邻居。所以在传统汉学方面，我们理应领先欧美国家。然而，受种种因素影响，土耳其汉学距离理想水平还差得很远。” 安卡拉大学建立汉学系后的数十年中，土耳其各高校从制定“土耳其字母版中国音节表”做起，开启了艰难的汉学学科建设。2014年，土耳其汉学家将《史记·匈奴列传》翻译成土耳其语，不久又将《汉书·匈奴传》翻译成土耳其语，再后来，《旧唐书》中的“突厥传”也被翻译成了土耳其语……“可是，翻译出这些汉语典籍对土耳其来说还远远不够，我们更应将史料翻译后，通过科学的方法对它们进行分析和评论。”
参加2014“汉学与当代中国”座谈会的世界知名汉学家和中方专家学者共同参观国家典籍博物馆“国家图书馆馆藏精品大展”。钟欣 摄
值得庆幸的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不断增多，土耳其青年汉学研究者不断涌现，呈现出“汉学热”现象，“现在伊斯坦布尔大学文科学院录取分数第三高的就是汉语系，很难考，但依然有很多人报考”。阿尤布补充说，这些年轻人对汉学怀有憧憬，他们不仅想研究汉学，还希望来到中国，“在中国写论文，在中国生活，近距离接触和感受中国社会文化”。 除了培养更多年轻人，阿尤布对自己的学术生涯仍有很多规划。他表示，未来想将《大唐西域记》翻译成土耳其语，因为玄奘从印度回到大唐长安后整理出的这部书是中西方文明交流的早期作品，内容相当丰富且有趣，包含了民族学、风俗学以及西域各地生活的历史风貌，以及他们和中原王朝的关系。而且，玄奘西行路线途经了突厥可汗控制的地区，他深刻了解当时的突厥文化，“这是我们最感兴趣的史料”。
在陕西西安拍摄的大雁塔和玄奘雕像。陈舒一 摄
阿尤布还打算撰写一部有关中国戏曲的书。他深知中国传统戏曲包罗万象，种类繁多，不同剧种皆有其鲜明的特点。据他观察，很多土耳其人只对中国京剧有些浅显的认识。在这一领域，意大利、法国、德国皆有相关著作，但土耳其是空白的，“我想填补这个空白。我想让土耳其人知道，想看明白Chinese Opera需要大量基本知识，不能像看一部电影一样简单”。 此外，阿尤布还想努力成为一名中国文化的传播大使，“尽量把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介绍给自己的学生和土耳其人民”。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洋溢出了笑容。专访结束时，汉语流利的阿尤布引用中国成语“学无止境”表示，自己一直在学习汉语，在这门古老的语言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学生”。
土耳其著名汉学家阿尤布•撒勒塔史
阿尤布•撒勒塔史（Eyup Saritas）：伊斯坦布尔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曾参加第十三届国际汉语教学研讨会暨北京大学首届世界汉语研讨会、土耳其首届汉语教学研讨会，著《1935年以来的土耳其汉学研究》《在全球视角下--语言文化和民族多样性》《中国的匈奴研究（1919-1965）》等。
文字编辑：韩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