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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自然的权力是大了还是小了?

2017-05-19 译言


C.S.路易斯(C.S. Lewis,1898-1963)是英国知名作家,以儿童文学作品《纳尼亚传奇》闻名于世,此外还有神学论文、中世纪文学研究等诸多著作。《人之废除》(The Abolition of Man)是C.S.路易斯反思教育的一本著作,也是后人研究基督教古典教育的一本重要作品。波士顿大学教授彼得·克里夫特(Peter Kreeft)把本书列为“拯救西方文明”的六本书之一。美国的National Review则将之评选为“20世纪百本最佳非虚构图书”的第7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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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上)

然后我猛的想起,不管他怎么讲,怎么讨好我,等我到了他家里,他会把我当作奴隶卖掉。 ——《天路历程》约翰·班扬


在描述应用科学的发展时,“人类对自然的征服”是一种常用的表达。不久前,有人对我的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话:“人类打败了自然。”在他们的交谈中,这句话带有一种悲剧性的美,因为说此话的人即将被肺结核夺走生命。“没关系,”他说,“我知道我在这场斗争的死伤者之列。胜利的一方当然会和失败方一样有死有伤,但这不改变他们即将取得胜利这一事实。”我选择从上面这件事说起,是为了表明我并不想贬低如前所述的“人类征服自然”这一过程所带来的实质性利益,更不想轻视人们在这一过程中的真诚奉献和自我牺牲。但是,接下来我必须更加深入地分析一下这种观念。在何种意义上,人类对自然拥有了日益增长的权力?


让我们来看三个典型的例子:飞机、无线电和避孕用品。在一个文明社会中,在和平年代,任何人只要负担得起就可以使用这些东西。但严格地讲,当他使用这些东西时,并不能说他就是在行使个体对自然的权力,或者说他本人正在驾驭自然。如果我付钱让你把我背起来,我本人并不因此成为一个强壮的人。对于上述三种东西中的任意一种,总有一些人可能会被另一些人剥夺使用它们的机会。这样做的人可能是出售或批准出售它们人,拥有生产原料的人,或是生产它们的人。我们所说的人类的权力实际上只属于某一些人,这种权力使得他们可以允许或禁止他人受益。此外,就飞机和无线电所显示的权力来看,人类不仅是权力的拥有者,也同样程度地扮演了权力的受害者或客体的角色,因为他正是炮弹轰炸和舆论宣传的对象。至于避孕用品,这个问题则颇有几分荒谬的负面意味,因为所有潜在的未来世代都受其影响,都是这种控制的承受者。他们都承受着已经在世的人们对其的影响。在单纯的避孕中,他们会被剥夺存在的机会;而如果避孕被用在优生和选育中,便是未经过他们同意,就将他们塑造成某一个世代出于自己的理由而偏好的样子。从这种观点看,所谓人类对自然的权力,实际上是一些人以自然为工具对另一些人行使的权力。


我们抱怨人类一直滥用自然赋予他们的权力并用这种权力伤害自己的同类,这种说法当然是一种老生常谈,而我想谈的也并非这种观点。我要谈的并不是某些通过道德层面的提升便可得到修正的,特定的堕落行径和陋习。我讨论的是所谓的“人类对自然的权力”之必然本质和一贯属性。毫无疑问,通过原材料和工厂的公有化以及对科学研究进行公共控制,情况也许是可以改变的。但除非我们成立一个世界政府,否则这仍将意味着某个国家拥有对其他国家的支配权。即便是在世界政府或国家内部,从原则上讲,这也仍意味着多数派对少数派的权力,并会具体体现为政府对人民的权力。而所有在较大时间尺度上行使的权力,特别是在繁衍和抚育上的权力,则必然意味着先前世代对后续世代的权力。


后面这一点并不总能获得足够的重视,因为那些针对社会问题写作的人还没有学会像物理学家一样把时间也算作一个维度。人类对自然的权力究竟意味着什么?由此产生的某些人对另一些人的权力又意味着什么?为了充分理解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设想人类这个物种从诞生之日到灭绝之时的完整过程。每一代人都会对其后的世代行使权力,而每一代人也都在改造前人遗留下来的环境,并对传统进行反抗,以此抵抗和遏制之前世代的权力。这会改变我们之前的设想。在我们本来的设想中,这个过程时常被描述为人类逐渐从传统中获得解放并不断增强对自然的控制,也正是这个过程被认为导致了人类权力的持续增长。事实上,如果通过优生学和科学教育,任何一个时代真的拥有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塑造自己后代的权力,那么之后的所有人类必将会变成这种权力实施的对象。这些人变得更弱小了,而不是更强大。因为虽然我们给予了他们绝妙的设备,我们同样已经预设了他们将如何使用这些设备。并且,如果这个对后代拥有了最高权力的时代同时也是(几乎必然是)最大程度地从传统中得到解放的时代,那么,它将像削弱后继世代的权力一样大幅削弱先前世代的权力。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记住,一个世代出现得越晚,就越接近于这个物种的灭绝,它拥有的对后世的权力也会越发有限,因为可以控制的后代将是如此稀少。所以,一个物种不可能获得一种纵贯其历史的、整体上稳定增长的权力。最后一代人类将远非权力的继承者,而是所有人类中最大程度地受制于我们已故的伟大计划者和决定者的人。他们能够对未来行使的权力也最小。


实际情况是,某个时代将会成为主导时代,让我们假定它是公元100世纪。这个主导时代最为成功地抵制了之前的时代,并最为难以抗拒地主导所有后续时代。所以,这个时代是全人类的真正主人。但是,本身作为物种中一个无限小的群体,在这个主导世代的内部,权力仍然会被一个更小的群体所享用。如果一些科学规划者的梦想得以实现,人类对自然的征服将意味着几百个人统治数以十亿计的人类个体。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权力在人类这一边的简单增长。人类获取的每一项新权力同时也驾驭着人类。每一次进步都在使人类更强的同时削弱人类。每一次胜利中,人类既是凯旋的将军,也是跟随在胜利者战车后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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