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小黄书”的前世今生

两百多年前，一个曾经两度入狱的穷光蛋，或许不曾想过他的作品热销至今。——题记

《芬妮·希尔》被称为西方的《金瓶梅》，黑市里疯狂抢购的经典。

它在欧美被禁了200多年，也畅销了200多年，解禁后与莎士比亚并列于书界奥斯卡——企鹅经典。2003年，它被列入BBC“英国人最喜爱的百部小说”。

18世纪的伦敦，每五个女人中，就有一个是妓女。英剧《名姝》里说，伦敦这个伟大的城市，是建立在女人的肉身之上的。

本书所写，便是18世纪五个伦敦女人中的一个——芬妮·希尔。

2011年，英国女作家E.L.詹姆斯的小说《五十度灰》上市后，每2秒钟就卖出一本，全球销量超过《哈利·波特》系列的总和，但是跟《芬妮·希尔》相比却是小儿科。作为性爱黄金时代的百科全书，《芬妮·希尔》对性爱的描写，可与《肉蒲团》、《金瓶梅》比肩。

简体中文纸质版已上架

1748年11月21日，星期一，伦敦的报纸上刊登了关于《芬妮·希尔》的第一个广告：《欢场女子回忆录》于今日出版。

这本书只印刷了750册，并迅速被抢购一空。第一卷“回忆录”出版三个月后，出现了第二卷。

很快，教会严厉指责《芬妮·希尔》将让国王和子民们堕落腐败，将其列为禁书，出版商芬顿·格里菲斯（Fenton Griffiths）被捕，并同意指认本书的作者。

令人吃惊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根本不是妓女，甚至不是一个女人。“她”的真实身份是约翰·克利兰（John Cleland，1709—1789），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约翰·克利兰生于小康之家，是家中长子，父母亲和亚历山大·蒲柏等著名文人作家相熟。他曾在军队服役，后来在孟买为东印度公司工作了13年。当他回到伦敦，希望从垂死的父亲那里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却被剥夺了继承权。此时他身无分文，因欠下接近1000英镑的债务而被监禁，为还债而在狱中创作了《芬妮·希尔》这部小说。小说出版后，克利兰再次锒铛入狱，该书也在此后一百多年里被禁止公开出版。

第二次入狱时，他改口说《芬妮·希尔》真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年轻贵族”所写，而他则是加工了一下使其出版。

几年后，故事又变了。

约翰·克利兰晚年告诉他的传记作者詹姆斯·博斯韦尔（James Boswell），这本书是他年轻时独自创作的，25年后他在监狱里急需用钱，便将其出版。

这本书肯定大赚了一笔，但其中的大部分——一万英镑，都落入了出版商的口袋。这在当时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一笔钱。克利兰最多得到了100英镑的稿酬，并以20个基尼出售了版权。

这笔稿酬远不足以偿还他的债务，《芬妮·希尔》第二卷出版后三周，他才获得释放。

也许是一个崇拜者暗中资助了他，但真相至今是个谜。事实上，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他的债务已经被还清。

BBC改编同名电视剧

《芬妮·希尔》继续热销，而等待克利兰的注定是贫穷和失望的生活。他唯一的成功就是作为一名政治作家，对政府进行了尖锐的攻击。

1789年，这位老单身汉死于他在伦敦的住所。 他将很多秘密带进了坟墓，但至少留下了这样一本栩栩如生的风月图卷。

这是一本女主角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其细致入微的性描写和心理描写堪称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成就，大概只有在这个领域里有过充分的研究和经验的人才有可能驾驭。

但克利兰并没有妻子或情妇，至少他唯一的传记作者不曾了解。

在生命的尽头，克利兰写了一本健康手册，里面的建议放在今日很是寻常，但在250年前却非常罕见。他提倡多吃水果蔬菜，多运动，洗冷水浴，特别是要控制“激情”。他还写道，由于 “不知节制”，自己的健康遭受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他对伦敦欢场女子极其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在他写作的年代，伦敦有一万名妓女，一个街头游客可以用六便士买到性服务，向一位高级名妓寻欢则需要花费六个基尼。

18世纪的《芬妮·希尔》

从舞男、春药到性病治疗的广告都堂而皇之地见诸报端，伦敦甚至还出版了招妓指南，供寻求刺激的人们参阅。

也许克利兰就在寻欢作乐的人群中间，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他的记忆里，当他在绝望中拿起羽毛笔时，回忆便历历在目。

但是，关于《芬妮·希尔》的出处还有一个说法。

当传记作家试图揭开克利兰的生平之谜时，他看到了一篇关于苏格兰秘密绅士俱乐部的奇怪报道。该俱乐部的成员都是可敬的士绅、地方官员和商人，他们入会的启蒙仪式开始于新手“骑士”将其最私密的部位放在一个锡盘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包括诸多在今天被称为“不适当的触摸”，其次是敬酒和神圣的誓言，淫词艳曲，以及裸女的舞蹈。

该俱乐部的记录显示，在1737年的年度仪式上，绅士们还有一个额外的消遣：朗读《芬妮·希尔》。然而这是克利兰出版本书的十多年前。

另一个消息来源表明，白金汉郡臭名昭著的地狱之火俱乐部（Hell Fire Club）也朗读过这本小说。

那么，《芬妮·希尔》的原型可能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人们在一些堕落的俱乐部中将其朗读，而且这个秘密的文本不知何故流入了克利兰手中。

无论其起源如何，《芬妮·希尔》现在已经成为英国经典文学的女主人公之一。作为情色文学写作的典范，这本书现已进入公版领域，并在大学课程讲授。

扉页

2013年，我与夏奇一起在译言古登堡计划翻译了《芬妮·希尔》，其简体中文版首次在豆瓣阅读等网络平台销售。时隔四年，《芬妮·希尔》终于出纸质版了。参加过这个项目的译言古登堡计划同仁听闻此消息，惊喜之余都觉得有点不敢相信。2014年，受到净网行动的影响，这本书还曾经一度从豆瓣阅读和多看阅读下架，随后我翻译的另一本情色小说《欲海无边》也至今都没有在国内上架。

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相比，《芬妮·希尔》的出版更加曲折，到18世纪末，《芬妮·希尔》至少有20个英文版本，14个法语译本，还有德语、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等译本，200多年间一直在地下流传。直到1970年代，《芬妮·希尔》才在英国解禁。

但时间的流逝并不能减损它的魅力。正如D.H.劳伦斯在《色情与淫秽》中说：“在一个人看来是色情的东西，在另一人看来则是天才的笑声。”

冬惊摄

（转载请注明来自“译言”，并保留文章作者“冬惊”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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