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致辞】庞珣：翼翼珍重，持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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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珍重，持定前行

作者：庞珣

本文来源：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翼翼珍重，持定前行

庞珣

    老师们、同学们、来宾们，上午好！很荣幸作为校友代表参加这次毕业典礼。我从北大国关毕业过两次，那时候还没有国关楼，我也没有参加过院里的典礼。今天我来到这里，祝贺学弟学妹们毕业，也弥补一下心中这个小小的遗憾。

    记忆中的毕业季，充满了豪言壮语、哲思妙想、山盟海誓。但事后看，极少有能够算数的，都是狄奥尼索斯式的壮丽和快慰。但，青春的横绝本该如此。

    这该是你们激情表达而非静心聆听的季节，但倚门目送你们远去的师与长，却也非得要做执手叮咛的亲眷、赠人以言的君子，一表浓情雅意。

    于是，我就以大师姐的身份，站在了这里。

    我在国关念书的时候，心里有一个信念，就是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能赖多久我就要赖多久。结果如愿以偿，我的人在国关晃了8年，而我的档案在北大存了15年。作为学生，谁又舍得离开这个“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礼仪之邦”呢？我那时候贪恋着她的近乎宠溺的宽容，纵容着我的天生不羁爱自由，旁观着我那些与国际关系专业毫不相干的尝试与追逐，在这母校的怀抱中肆意地做着浪子，在这温柔乡里关山飞渡、涉江来去。今天我成为一名国际关系学者，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何曾会想到玩世不恭地走着文艺女青年路线的我，最终会属意于严谨的学术？最要命的是，我爱的竟然是那些抽象的理论、艰深的模型和烧脑的算法！我自己成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后才明白，那些年我在这里享受到的正是弥足珍贵的博雅教育。给你一片宁静，你才能听到内心的召唤，给你无限可能，你才能拥有非他莫属的一份事业。在北大国关，没有人逼迫你急功近利，没有人看低你徘徊低迷，没有人用世俗的刻度丈量你的高低贵贱，没有人蛮横地打磨你的锋芒棱角。正是这种教育，让追求知识、向往纯粹的心，才能在洗净铅华后显现在眼前，带着我负笈远游、上下求索。正是这种教育，让我们有机会怀疑自身、拷问心灵，去旁观、去尝试、去选择、去放弃、去否定、去珍惜。接受过这种教育的人，才会取舍有道、进退有度，才能有“竹杖芒鞋、吟啸徐行”的从容，才能做“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的君子。这正是我最为要恭喜同学们的，这是你们将要从北大国关带走的终身财富，也是你们将来要屡屡被世人或赞美或诟病的所谓“北大气质”，请你们翼翼珍重、持定坚守。

    好喜欢看今天的你们意气风发的样子，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爱国观天下，何处不风流。但，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我这样，时常被自身的渺小与无助所击中，莫名的挫败感和虚无感会在无眠的深夜袭来，这无关世俗的得失、无关外界的荣辱。一个人越有为天地而立的心，越是倍感现实的羁绊和压迫；一个人越有为生民而立的命，越是痛感一己的无力与无用。出了北大这个门，便是茫茫天涯、便要安身立命，情非得已的人云亦云， 无可奈何的亦步亦趋，似乎与理想在南辕北辙，似乎与人格在背道而驰。我们再不能活得如曾经那般清奇，但我们宁可承受人潮人海中的孤独和冠盖如云里的憔悴，也不能用平庸麻木、帮闲媚俗、屈从逢迎，获取廉价肤浅的惬怀自喜与自欺欺人的志得意满。
 
    在我的研究中，经常要处理随机过程，就是一种由统计分布决定的数学过程。不了解它们的人，以为这很无趣很枯燥，但其实随机过程特别玄妙，它们甚至是各种深刻的人生隐喻。有一种过程叫随机行走。它的每一步变化完全来自外在的冲击，随波逐流、顺风转舵，它没有定力和主线，也无挣扎与痛苦，很是顺应潮流、很会投机上位，但这个过程很快就构成了一个失控的轨迹，无法收敛、不知所终。而另外一种随机过程叫马氏链，在我看来，它隐喻着一种理想人生。马氏链有一个前定的目标空间，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不知究竟在何处，但它的整个过程朝向那个遥远而有力的内心召唤。它并非直线行进，每走一步都忍受着巨大的不确定性，看似后退、看似放弃、看似溜达，就这样，它通俗而不媚俗、变通而不世故、妥协而不屈服，在诡谲无垠的高维空间中，最终能够找到心向往之的地方，实现一条马氏链存在的使命与价值。马氏链还经常被羁绊在洼地中脱身不出，也会兜兜转转、起起伏伏，一时不知身居何处，但它从不忘记内心的召唤，也从不停息摆脱桎梏的挣扎。只要心坚若磐石，又何惧身漂若浮萍。马氏链只有短暂的记忆，荣光终将被稀释、错误终将被原谅，一切终将与我们从何处而来没了关系。

    我希望你们的将来不要做随机行走，而要做一条奥德赛式的马氏链。

    今天，你们注定要远行，但好在有博雅塔静穆地守望着你们的精神家园；将来，你们注定要老去，但好在有未名湖小心地收纳着你们的烈焰青春。你们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愿这幸福与幸运与你们永远同在。你们的生活或将因沾湿和黏附渐渐变沉，愿你们干燥的北大灵魂一直持守自身、飘逸轻盈。

   恭喜你们！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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