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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导条约】赵玉明:《中导条约》30年:美俄都想废了它?

2018-03-20 政治学与国际关系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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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明:《中导条约》30年:美俄都想废了它?


作者:赵玉明,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来源: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18年第6期,更多精彩内容请见《世界知识》杂志



1987年12月8日,戈尔巴乔夫和里根在美国华盛顿签署《中导条约》。


1987年12月8日,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与美国总统里根在白宫签署了《苏联和美国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以下简称《中导条约》)。条约规定,在其生效后三年内,双方将销毁从500至5500公里的陆基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中导条约》的签署有着显著的时代意义,被后人誉为“冷战时期最成功的军控协议”。条约签署之时,苏联与美国及西方关系走向缓和,双方在军控方面的合作正处在“蜜月期”。如今,刚过完30岁生日的《中导条约》虽尚未被彻底宣判死刑,却已濒临名存实亡的境地。近年来,美俄都表现出废弃《中导条约》的意愿。与此同时,这种“久拖不决”的状况,也反映出美俄矛盾的固化与国际局势的复杂。

 

20世纪80至90年代:军控蜜月期

 

1947年冷战爆发之后,苏美之间的“相互毁灭确保”核威慑政策及华约和北约两大军事集团在欧洲庞大常规武装力量的对峙,使得苏联与西方之间一直面临着爆发核大战的风险。同时,为了防范和管控这种风险,双方又一直在进行军控方面的谈判。1972年美苏两国签署的《反导条约》正是这种合作的里程碑之一和重大成果。此后,《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1990年)、《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1991年)、《开放天空条约》(1992年)相继问世,并共同构成了俄(苏)美军控及欧洲安全架构的核心内容。

 

美苏两国能在1987年达成条约的重要诱因之一,是中短程弹道导弹的现实威胁和风险不容小觑。理论上,中短程弹道导弹射程虽然不及洲际导弹,但从发射到抵达目标的时间相对较短,因而留给对手的反应时间较少,且其火力足、精度高,是对对手的核反击能力的严重打击和限制。尤为重要的是,两国不仅用中短程导弹作为威慑手段,而且准备在可能爆发的常规战争中将其作为战术核武器使用,因此相较于在核大战中才能派得上用场的洲际导弹,其现实风险反而更大。实践上,美国在欧洲部署的数百枚“潘兴2”等弹道导弹及陆基巡航导弹火力范围覆盖了莫斯科及其以东部分地区,严重威胁了苏联的安全。而苏联部署的SS-20等上千枚弹道导弹严重威胁了美国的欧洲盟友及其在当地的驻军安全。另外,苏联的导弹尽管可以威胁到西欧国家,但除打击阿拉斯加部分地区外,无法威胁美国本土。这在苏联来看,无法凭借中短程导弹制约美国,即在这个问题上对美形成了力量失衡。因此,对于美国来讲,销毁苏联的中短程弹道导弹可以降低其欧洲盟国和自身驻军的风险;而对于苏联来讲,销毁美国的中短程弹道导弹不仅能减少部分自身外部威胁,还能消除苏美两国在此问题上的力量对比失衡,所以双方谈判的核心内容正是围绕销毁“潘兴-2”和SS-20弹道导弹展开。



除此之外,双方还在这个问题上找到了另一个平衡点:主要销毁核弹头的运载工具——陆基中短程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本身,而不是销毁核弹头,这对双方而言都是能够接受的。这也就是虽然叫《中导条约》,实际上却是双方在核武器控制方面取得的重大成果,所以相较于《中导条约》这个约定俗成的说法,“中程核力量条约”其实更能反映双方的实际意图。

 

2007年:《中导条约》多边化?

 

苏联解体后,20世纪最后10年美国与俄罗斯在中导问题上相安无事。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美国退出《反导条约》,俄罗斯虽然表示也要退出《中导条约》作为回应,但并没有付诸实践。

 

2007年是俄美两国签署《中导条约》20周年。在当年2月10日举行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俄总统普京的发言震惊世界,其表示要打破“单极世界幻想”,而且《中导条约》已经“不再具有普遍意义”,原因在于“朝鲜、韩国、印度、伊朗、巴基斯坦、以色列等一批国家已经拥有了这种导弹。其他许多国家正在研制这种系统,并计划将其用于武装。只有美国和俄罗斯承担着不制造类似武器系统的义务”,“同时又不能允许出现会造成不稳定的新式高端技术武器”,且“我们对在欧洲部署反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同样感到不安”。

 

普京的发言表明了自《中导条约》签署20年来,国际格局的变化和新技术的发展,使得俄罗斯突破条约限制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其诉求主要有:首先,条约只禁止了俄美两国发展陆基中短程弹道导弹,但并未禁止第三国发展或购买类似导弹,俄邻国发展导弹的行为,是对其安全的威胁,因而有意突破条约限制,发展相关技术以巩固自身安全。第二,新世纪以来,空射弹道导弹、海基弹道导弹、无人机等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但俄在这些新技术的发展上相对落后,这使得其面临的威胁加大,而其认为发展中短程弹道导弹可以部分对冲这种风险。另外,苏联解体后俄军队规模缩减,军费减少,加之华约解散,在与北约的常规力量对比中俄处于下风,而发展可携带战术核弹头的中短程弹道导弹,可以部分抵消西方的常规力量优势。而针对美国在欧洲发展和部署反导系统的行为,俄罗斯可部署反应快、机动性强的陆基中短程弹道导弹作为反制措施。

 

虽然美国没有如此强烈的发展中短程弹道导弹的意愿,但为了不受限制地发展反导系统及限制第三国发展类似导弹的行为,其实际上也存在一定的打破条约束缚的动力。因此,俄美两国于2007年开始就《中导条约》的多边化问题进行谈判,同时,俄坚持将对新技术的限制纳入到谈判进程当中。但是,谈判未取得任何实质性成果。

 

尽管如此,这也并不意味着双方都有意放弃《中导条约》。对于美国而言,尽管未计划发展中短程导弹,但条约的撤销可以使俄自由发展和部署中短程导弹,这对美国的欧洲盟友不利。另外,发展中短程弹道导弹在美国面临着经费来源、项目是否划算、盟友是否同意部署等方面的疑问。更为重要的是,发展新技术增强对俄军事优势,不仅不违反条约,而且比制造中短程弹道导弹更经济,在政治上也可以被接受,因此可以看到美军通过发展战略轰炸机、空射弹道导弹、海基弹道导弹、无人机、反导系统等更为灵活先进的系统的方式,弥补在中短程导弹上的短板。另外如前所述,俄罗斯的陆基中短程弹道导弹任何时候都无法威胁到美国本土,这使得其在这场博弈中始终牢牢占据上方。而俄方的想法在于,条约始终是限制美国发展中短程弹道导弹的国际公约。所以,谈判尽管失败,但条约是双方继续限制对手的手段,因而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2014年以来的中导问题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及乌东部冲突使得俄与西方关系陷入至冷战结束以来的最低谷。2014年7月,美国总统奥巴马致函普京,表示俄研发陆基巡航导弹违反了《中导条约》。美国国务院也多次提交报告表明俄违反《中导条约》的承诺和义务。而俄罗斯则针锋相对,认为恰恰是美国违反了条约。2014年底,俄外交部表示,履行《中导条约》中多次出现的问题都是美方的责任。2015年6月,俄外长拉夫罗夫表示,美国至今未具体阐明其就俄罗斯违反《中导条约》的指责,这种言论显得很不严肃,俄没有破坏条约的意愿。

 

综合来看,美国对俄罗斯的指责主要有:第一,发展SSC-8陆基巡航导弹;第二,将“口径”巡航导弹改装为地面发射;第三,在加里宁格勒部署“伊斯坎德尔”战术导弹。该导弹突防能力强,精度高,而且可以轻易将射程增加到500公里以上,直接威胁到了欧洲国家的安全。

 

而俄罗斯对美国的指责主要有:第一,美国从“民兵2”洲际导弹发展而来的导弹防御系统靶弹,在安装战斗部位之后就是中程弹道导弹;第二,美国装备的“死神”等攻击性无人机应该被视为陆基巡航导弹;第三,美国部署在罗马尼亚的“宙斯盾”反导系统能从地面发射巡航导弹,因而违反了《反导条约》规定,另外美军在该国部署的SM-3拦截导弹也存在类似问题。

 

综上所述,双方互相指责的症结可归结为:在俄罗斯看来,美国正在测试中短程弹道导弹技术,即接近于破坏《中导条约》,同时发展条约未限制的各种先进技术和武器。在美国看来,俄罗斯已经研发和装备了陆基中短程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并将其作为对美国上述行为的回应措施。在这种对立情形下,双方之间的“口水战”不断升级,俄方不断表示考虑退出《中导条约》。


2018年3月1日,普京在姗姗来迟的2018年度国情咨文中展示了核动力巡航导弹等新式武器装备,美国国务院立即表态俄违反了《中导条约》。

 

2017年10月19日,普京在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年会上明确表示,“如果美国不喜欢并有意退出条约,我们将立即做出反应,我想就此进行警告,是立即的和镜像的反应”。他进而强调,“我们遵守了条约,并且会在美国遵守所有条款的情况下继续遵守条约”。12月8日,在《中导条约》签订30周年之际,俄罗斯外交部再次表示,在美国遵守的情况下俄罗斯将遵守《中导条约》的所有条款。同一天,美国国务院表示,如果俄罗斯全面、忠实地履行《中导条约》,美国愿意停止中程和中短程导弹领域的研究活动。12月9日,俄副外长里亚布科夫对美国国务院的声明进行了回应。他表示:“我们这一方完全履行这一条约,无条件履行条约全部条款,并准备继续履行。但如果另外一方不再履行,我们则被迫采取镜像式回应措施,如普京总统指示的那样。”显而易见,俄美双方围绕《中导条约》引发的唇枪舌战越发激烈,这使人不得不担忧条约随时可能被抛弃。

 

条约的未来命运

 

2017年12月8日,苏联签署《中导条约》的当事人——戈尔巴乔夫表示,条约是开启核裁军的决定性步骤,撕毁《中导条约》会带来严重的直接后果,并且会间接地打击《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当前俄美之间围绕条约产生的分歧不仅是技术性的,而且是政治性的,现在恰恰是政治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戈尔巴乔夫的话指出了俄美双方在《中导条约》上的矛盾立场:一方面双方不断在技术上突破或绕开条约限制,另一方面双方却都需要条约的继续存在以限制对方。双方在这个问题上的僵持,反映了在严重缺乏政治互信情况下,俄美两国在中导及其他所有问题上无法对话、也找不到合作点的困境。而2018年3月1日,普京在姗姗来迟的2017年度国情咨文中展示了核动力巡航导弹等新式武器装备,美国国务院立即表态,称俄罗斯违反了《中导条约》。可以预见,双方围绕中导问题将继续“攻防”。

 

事实上,正如军事专家所述,《中导条约》诞生于机械化战争和核战争时代,存在着适用性问题。随着苏联的解体与华约的解散,俄与西方爆发核战争的风险大规模降低,而局部战争和非传统安全的威胁上升。如今,拥有中短程弹道导弹的国家越来越多,加上层出不穷的新技术及带来的新威胁,使得条约存立的基础不断被侵蚀。尽管如此,条约的存在仍是必要的,对于俄美两国而言,需要的不仅仅是限制发展中短程弹道导弹,更重要的是建立有效的信息交换系统,并控制核弹头数量,以防止突然发生核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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