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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热议】海子离伟大隔着一千个赵丽华??(下)

2016-03-25 凤凰 诗歌


好,现在我们接上次来看看热议的问题:“为什么主流文学界和网上对海子都是一片赞美?”题主描述:


为什么对海子都是一片赞美?我感觉只是一个有北大背景的精神病患者的狂乱抒情,意象很凌乱,就是通过比较异样/非主流的表达方式让人在初读之时产生一些心灵冲击而已,要是放在现今发表估计无人问津。如果你是海子的粉丝,抱歉冒犯了,可是学界竟然高度一致地肯定海子让我觉得很诡异?


问题和回答详情看下图。较长的重磅回答在后面,最后还有投票“你认为海子的诗歌地位应该是?”



@ting tu 说海子离伟大差了一千个赵丽华。这是捧海子呢还是贬海子呢,我为么傻傻分不清楚。



好吧,很多人知道海子就是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就是卧轨自杀,仅凭这两点,就足够让人觉得传奇了吧。。。。。



@叶梦婷:但凡有所爱,就有所不爱。


觉得这个女孩有哲学家的范,有没有?



最讨厌@for苇子这种论调了,貌似谦虚,貌似客观。其实都是瞎扯淡。人家谈具体问题,他谈哲学,人家说具体的判断,他给人家人生忠告。这些鸡汤忠告看似光荣正确,然而并没有卵用:你知道人人存在差异,就能解决海子为啥在网上一片赞美吗?海子被赞美或被批评,仅仅因为人人有差异?



@willian wei  的回答很文艺:我绞尽脑汁都看不懂海子的许多诗句,可海子诗句的美依然是帮助我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难道不是吗,刚读海子的时候,也不懂他写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似乎并不严重妨碍感受他诗句的美感,从中你依然能感受他如火的热情,或许,这正是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诗歌的成就吧。这种词语的音乐,在多多的诗歌中也能找到。



这个@秋风环绕又是给题主人生忠告的。



@大妖怪的视角还是很犀利的,的确,海子和其他超现实主义诗人的诗歌,和毕加索、达利的画的确有内在艺术精神的共通处。这一点,康定斯基的表现主义论述的很清楚。在中国,中国的书法艺术就是纯线条的艺术,和毕加索异曲同工。从这个角度来看海子的诗歌,的确很有说服力,至少从理论上如此。



下面这个回答还是说题主中二,对自己不能明白的事情口出狂言。虽然这也算是态度之一,但是对厘清问题并无助益。没有比攻击题主是傻逼更容易的事情了。但是为什么他是傻逼呢,理由呢,论据呢?



@Ifer dang 的角度也有意思,的确多多是受诗人圈推崇的,不管是北岛,王家新,还是黄灿然。而海子嘛,的确很多人有不同意见。



@小篆是在抖机灵呢。。。。。。



@Bruce Xu 是说海子的天才符合人们对天才的所有浪漫想象,人们在一定事实的基础上,自行脑补了一个天才的海子出来。。。。。。


嗯,有道理。



@mjbb007这只考研犬,海子的诗歌在中国算是先锋,在国外可都是老掉牙的超现实了。在八十年代也不算绝对先锋,是在北岛、顾城的朦胧诗风影响之下的深化?



@乱卷:小时候不懂事,我也觉得世界名著都是一坨屎。


是的,是的,可是海子到底是世界名著还是一坨屎呢?还是没有说嘛。



下面这个,死了很多诗人,为啥就海子成了神?



@suuny,海子非主流,那谁是主流?主流的是什么?



@微尘,又是相对主义加主观主义啊。。。。



@baoshi dong,说的好,这一碗酒狂、乱、迷、美。。。上头了。。。。。可见真他妈挺有力。



@潘明星,大众主流对他的诗歌是认可的。。。。。









重磅回答


(请准备好深度阅读)




@赵北:




题主的表达方式只能让我感觉到现在不是个尊重文学,尊重美的时代。
截图留念,有种题主“被打脸后会改问题”的预感……

很奇怪题主说的海子的诗放现在“无人问津”是跟什么诗放在一起,现在真有这么多这么好的诗人能搞得海子的诗“无人问津”那就请题主放个链接给我开开眼,链接点进去敢是QQ空间信不信我这就为你付出友善度?

不是我小看题主,是我觉得用这种话形容海子的十有八九是QQ空间小王子。

大早晨的,很堵心。

我知道欣赏角度有很多种,但把海子说得这么难听个人认为只能是因为欣赏水平低。说什么放现在“无人问津”,你只是单纯的分不出好坏。

虽然我的观点是他没有被过喻,但以文学史的角度就算他是被过誉了,那也绝不是你说的那么次。题主,谢谢友善度吧,真心的,你应该谢谢它。

至于怎么帮题主理解诗,理解海子,我觉得没必要。小明他爷爷活到九十岁一是他不管闲事,二是他不跟脑残吵架(・ิϖ・ิ)っ



我觉得题主能问出这个问题,真的不是在黑海子,他可能是在拿自己黑国民教育……


你能打印一本诗集,但你不能复制一个诗人,宝贝儿,多读书不是坏事,听劝不是认怂,乖(・ิϖ・ิ)っ

PS:
我看过,也喜欢海子的诗,可我还算不上是诗迷。

但我妈是,小时候是她让我去读诗,读海子,顾城,给我看她年轻时的本子(我翻出来的),里面是她抄写的诗和自己写的诗,还有舒婷的亲笔签名。

她只是那个年代最普通的诗迷,别说脑残粉,铁杆粉都算不上。

“妈,有人说海子的诗放现在其实很一般……”

“你管他干嘛?有病的人嘛时候都有,都拿有病当个性。”




@零余者钟离春:




讲几句题外话吧。


现在连篇累牍吹捧他的诗评家,当年都把主要目光集中在“朦胧诗”、“第三代诗”或“口语诗”上了。海子是什么人?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的诗歌出世得非常远,极度缺爱、孤独又无可慰藉,唯有写诗和殉诗。所以不管现在有多少文艺小青年如何如何奉他为鼻祖,捧他为诗歌的王,一提起他的死就潸然泪下,我只知道当年的海子如果得了现在这十分之一的热闹,都会勇敢地活下去。


怀念海子,这是好事,但在怀念海子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关注关注诗歌、诗人的现实处境和走向?就像历史。历史是形单影只地继续踽踽独行,而不是千军万马地停滞回望,历史就是立史。诗歌亦然,我们不能把缅怀和悔恨如此沉重的包袱留给后人。


不要让还存活着的“海子”死去,要让死去的“海子”复活。

=


@麋鹿先生:



最为一个资深的海子迷,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怒答这个问题。实在很难苟同题主说的“海子只是一个有北大背景的精神病患者的狂乱抒情,意象很凌乱,就是通过比较异样/非主流的表达方式让人在初读之时产生一些心灵冲击而已,要是放在现今发表估计无人问津。”

在我的眼里,海子通常是一个忧郁而才华横溢的诗歌王子,可以说在现代诗里面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海子曾说过,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红色,都是用血浸泡过的,都是经过了火烙后生成的。题主说的“意象凌乱”其实是现代诗的一个特点,但是狂乱抒情和非主流的表达方式,我觉得题主可能还是不太擅长欣赏这一类的风格。至于“精神病患者”,我觉得一定意义上是对的,文人大都是心思细腻敏感的,否则他怎么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世界?顾城不是“精神病”吗?顾城永远都是诗歌里最璀璨的明星。 而海子的诗歌风格,肯定跟他的人生经历和个人性格有关。而性格就决定了他的命运,但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他无与伦比的成就。就像他在《以梦为马》里说的: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 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
————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那么海子如果放到当今时代,是否就会无人问津呢? 我的回答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更何况海子这样的诗歌巨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成为诗坛上的巨人。

“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象你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象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喳子,神乎其技的牌路,都深深的迷住了我,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出来”

闲话少活,来看看海子的诗吧。

1.抒情的海子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日记》


今夜我不会遇见你
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
但不会遇见你 ——《山楂树》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四姐妹》(这首诗是写给海子的四个前女友的)

你从远方来, 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黑夜献诗》


母亲如门,对我轻轻开着 ——《思念前生》

风很美
小小的风很美
自然界的乳房很美
水很美
无人和你
说话的时刻很美 ——《给母亲》

2.关于自己的傲娇情

我今夜跑尽这空无一人的街道
明天,明天起来后我要重新做人
我要成为宇宙的孩子 世纪的孩子
挥霍我自己的青春
然后放弃爱情的王位
去做铁石心肠的船长
走遍一座座喧闹的都市
我很难梦见什么
除了那第一个七月,永远的七月
七月是黄金的季节啊
当穷苦的人在渔港里领取工钱
我的七月萦绕着我,像那条爱我的孤单的蛇
——她将在痛楚苦涩的海水里度过一生 ——《眺望远方》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
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 ——《以梦为马》

从黎明到黄昏
阳光充足
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幸福找到我
幸福说: "瞧 这个诗人
他比我本人还要幸福"

在劈开了我的秋天
在劈开了我的骨头的秋天
我爱你, 花楸树 ——《幸福一日致秋天的花楸树》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
我的脚趾正好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太傲娇了!)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明朝大海,春暖花开》(火到烂大街的地步)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夜色》(简短概括海子的一生和价值)


3思考的光辉


死神是一个少女
我们相拥而眠
只不过
我没有醒来——《死》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来生愿为一棵树》

亚洲铜 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 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海子的成名诗,放在今天不行吗?)

反复抱过的妻子是枪
枪是沉睡爱情的村庄 ——《粮食》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人见到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历史》

西藏,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他说: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
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王座 ——《西藏》


——————太多太多经典,不一一摘抄了————————————

最后,贴一首海子最后的诗,《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
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子确实走了,但是诗歌永存,而现在就像他自己在始终预言的那样,在春天里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海子短暂的一生里,写出了这么多的诗,我们也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他是一个比较压抑的抒情诗人,但是他的诗却不只是抒情,有思考,有温柔,有力度,有火焰。海子是当之无愧的诗歌王子。




@匿名用户:


 

对海子的评价学界高度一致倒不至于,说知乎上的评价高度一致倒差不多了。一路看下来居然没有几个赞同起码部分赞同题主的答案也是挺诡异的一件事。

@宁宁子先生 略提了一点,但慎重过头了。其实认为海子伟大啊杰出啊天才啊甚至中国现代诗第一人什么什么的,以这三种情况居多:

1诗歌爱好者对海子的评价过高。这很正常,一般的诗歌爱好者读的诗不会太多,被海子的灵气震到是很自然的事。海子的名声又大,入门/年轻时候读的诗总不免有许多的怀旧/初恋情结。如果ta又不自己写诗(写了也很难达到一定的高度),对海子就会一直处于盲目的崇拜状态。这种类型的评价者因为停留在感性的读诗阶段,理性分析的能力太弱,其实算不得数的。(同时他们也是最否认诗艺的那一群人,通常会认为有诗心的人=诗人)

2评价者有守旧倾向,脱离当代诗坛过久,停留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对海子高度评价的语境之中;

3个人的写作/审美倾向于学院/知识分子/西方大师传统的那部分人。这部分就很难说了。审美这东西说不好是不是就一定有人对有人错的,主观性太强。两个有一定理论积累的人可能争论起来几十年也争不清楚。学院出身的人对诗歌的评价个人来说是不太信任的,他们很常先入为主地把一首诗当成好诗,然后引经据典地去阐释、赏析它,而很少直接针对诗艺本身的批评,尤其是对那些已经进入诗歌史的大人物,我就见过就诗里的某一个意象都能分析半天的,可问题是,那首诗真不好啊。还有一个问题是,他们的评价体系/审美趣味经常出现滞后,即便批评起来也会给人一种陈腐、落后的感觉。比如说
张德明:口语写作十宗罪,一般人会觉得哇好有道理,但是对于口语写作内部的人来说,就完完全全的是外行话。当然不是所有学院的人都这样,何况所谓的学院/知识分子/民间这些概念其实也很难厘清,明白个大概意思就行。

总之呢,对海子的有效的批评大多来自网络诗坛/民间诗人,跟海子不是一路的那些诗人。他们也会走极端,也会认识不准,但是对海子的欠缺、偏颇、极端的那一面,又确实是他们才看得最清楚。毕竟为同类人辩护,给对手挑骨头(即使是下意识的),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对海子的诗一首首的做评价太过于累人,我也没读全,只说读到的那些,总体印象有跟题主相似的地方,就是凌乱。海子的语言才华很突出,灵气也相当惊人,但是大多是局部的才华,他在整体的构架能力上是有欠缺的,也就是有句无篇的情况很常见。短诗好一些,有时一气呵成就写完了,长诗上问题就大了(事实上海子的长诗我都没读完),拿杨炼来作对比完全是欺负他,就是一些当代诗坛名气不算大的诗人长诗上也比海子强不少(殷晓媛、楚雨、草树等等)。即使是短诗,突兀、断裂之处也不少,青春期写作常见的高亢过头、雄辩、强扭硬来、不自然之处也实在不少。(经常弥漫于海子诗歌的独断、暴戾的一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少有海子诗歌的爱好者提出来批一顿。海子的诗都快成鸡汤大王了。)

对海子的批评还有许多,题主去口语派那边混混估计心理就平衡了。别去伊沙那混,看看可以,混久了容易粗鄙。韩东和于坚好一些,他们的诗跟海子比较,一个很明显的感觉,就是正常多了,有形而上的部分,但是不飘,调子总体而言是平和的,不歇斯底里。

3/2/2016续


看首流传很广的诗,

春天, 十个海子


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 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 骑上你飞奔而去, 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 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 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 沉浸于冬天, 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 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 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北刮到南, 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次强调,诗歌批评不是诗歌赏析,更不是诗歌解读,它是要评判一首诗写得好不好,而不是在那里分析这个意象代表什么、那个句子在表达什么。所以很多时候,对一首诗做出批评其实是不需要完全读懂它的,也很难说谁的解读就正好是作者的本意/文本的标准意图(如果存在这玩意的话)。对内容的理解当然有助于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但不是唯一的。比如说一些佶屈聱牙、语言明显不通的诗,根本不必看作者在表达什么,他的表达形式就决定了他写的只能是一首坏诗。

 

虽然这么说,还是不妨分析下海子这首诗试图写的什么。

 

春天的十个海子,无疑是虚构的,发生在诗人的心灵层面(有海子迷把这首诗当成是海子的死亡预言,以为他是在预言自己死了之后会在春天复活,搞得自己很激动,这是在把海子当耶稣呢),类似于说,春天太美好了,像把子爵剖成两半的炮弹一样,把诗人光明的那一面勾出来了,化为了十个海子。还有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在心里挣扎着不肯转化或无法转化,所以那十个海子就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个顽固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海子怎么解释的?不好意思,没解释。第二节又加强了这种悲伤的对比,十个海子围着你(哪来的你?)和我跳舞唱歌,骑上你飞奔而去(你真可怜,那十个海子看来也不是啥好人),你还被劈开了,疼痛在大地上弥漫(你是犯了啥罪啊?),于是就只剩下那个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在春天里自言自语了:我是黑夜的儿子啊,我倾心死亡不能自拔啊,我还热爱空虚而寒冷的乡村啊(你怎样了?谁知道啊,也没人关心啊)。最后一节又转到乡村的粮食去了,一半用于一家六口的嘴、吃和胃(这三个词是一个层次的吗?嘴和胃,具体的,实在的,吃却是抽象的,概念的,具象抽象不分,把它们并列在一起什么意思?有什么独特的效果?实在没读出来。把嘴和胃去掉,或者把吃去掉,有影响吗?),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这又是什么情况,智能杂交水稻?),然后呢,突然一转,又想起了那十个海子,“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把十个海子变成单数的你之后,全诗就结束了。是不是很乱?海子要表达的东西很复杂很难懂吗?不见得。他的晦涩部分来自于他自己的思维混乱和语句的不准确。我把它们整理修改一下,你看是不是就好懂多了。

 

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 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这一个跳舞、唱歌
扯乱他的黑头发, 又飞奔而去, 尘土飞扬
一个人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上弥漫

在春天, 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最后的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 沉浸于冬天, 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胃
一半用于农业, 它们繁殖,各自生长


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北刮到南, 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们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那个莫名其妙的你去掉,把那个不协调的吃去掉,把他们自己繁殖改掉,再把后面两节的段落重新划分,单数的你变为复数的你们,这不是神清气爽得多?诗歌有含蓄、朦胧的时候,但是不必要的晦涩却实在是一个人的能力问题,信心问题(因为本来也没多少思之所得啊,写明白了还怎么装逼?)。特别说明:后一点不是说海子,是说那些把晦涩当深刻的人。

 

但是即使这么修改之后,这一首诗就很好了吗?就堪称伟大了吗?还差得远。首先立意就一般般,本来境界是可以更开阔一点的,比如转到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的纠缠对抗上去。但是海子本质上是个抒情诗人,偶尔到神性上逛一逛,撑不了多久,个人的遭际和悲伤就会把他拉回封闭的个人世界。他无法真正敞开,写来写去这一首诗也只像是在说:我好孤独好纠结好痛苦啊。为什么痛苦?他自己是否明白?反正在这一首诗里(你不去脑补他的生平,身世背景),他是没写明白的。他写出来的意思,就是痛苦是天生的,我就是要倾心死亡,我就是要热爱村庄,我就是要在两者之间纠结,永沉于黑暗之中,你管得着吗?我当然管不着啊,所以我根本就不会被打动啊。自己作有什么办法?(别跟我说海子之死啊,如果卧轨是因为爱情,我敬他是条汉子;如果是因为写诗得不到世人认同当不上诗歌皇帝就去死,那抱歉,这么功利的“诗歌精神”还是留给海子诗歌的爱好者们去传唱吧。



 

@宁宁子先生:

 

与大多数人印象不同的是:在诗人共同体中,对海子的评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杨黎曾称他的诗是“一个生病的孩子的诗”。即使是《太阳·七部书》这样被无数读者视为“一次伟大的诗歌行动”的遗作,也不是得到所有诗人认可的。至少在当时的“幸存者俱乐部”中,包括多多、王家新在内的许多诗人都不看好海子的这一次尝试。

不可否认的是在诗歌阐释方面,海子仍然受很多诗歌研究者的欢迎。但如果我们有心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学界大部分有关当代诗的研究与当代汉语诗歌创作其实是脱节的。脱节的原因,这里我无意去谈,我只是想要指出:仅仅通过研究热度,我们并不能了解到当代汉语诗歌真正的生态圈。

是什么让海子成为了一种现象,我想已经很难说清了。或许要归功于诗人们集体对海子的缅怀,海子去世的时候,也正是整个诗坛感到内心危机的时候,诗歌理想与现实的脱节使诗人们感到长久的抑郁与不安,即使没有那年三月隆隆的火车,也有六月的坐穿牢底,亦或是去国怀乡。海子的离去不过是拉开了这样一场悲剧的序幕。

“不要以一时一事而论,应该看作是一个艺术生命面对现实时,价值尺度在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错位中失衡的综合体现。”体验诗派诗人宋词在提及海子的死时,如是说道。

可是这些原因明显都已经不重要了。事态明显已经超出了诗人们的预料,以致西川后来说:不要让我谈海子。

荒诞于是诞生:真正接触过海子的诗人们,不愿意多谈论海子;而谈论着对海子的热爱的人们,对真实的海子却知之甚少。对一个诗人的理解,当然是一种个人体验,并不存在高低对错之分。可不仅如此,有些好事之徒仿佛是为了满足人们对传奇的幻想,夸大事实甚至编造出许多不实的传言,流传坊间。海子便在这样的一次次的流传中,蜕变了模样,变得巨大而模糊,慌慌张张地爬上了神坛。

少年天才?或许吧。海子他那么年轻,就算没有在那年三月死去,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看看如今的西川,海子若是不死,或许还在此之上。可如果我说:海子确实不是那个时代最天才最优秀的诗人呢?多多、欧阳江河、张枣……那个时代优秀的诗人太多了,如果我们愿意,还能在这串名单里加上更多名字,海子仅仅是他们其中一个而已。虽说这“一个而已”也已足够常人夸耀一生。

郁郁不得志?或许吧。海子性格孤僻,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绝望的人际关系加剧了他的毁灭。可若是说他生前诗歌无人赏识一世籍籍无名却明显是无稽之谈。1984年影响诗歌界颇深的一册地下读物《现代诗内部研究资料》八篇现代大赋以海子的《亚洲铜》为首在诗歌界广为流传,与海子往来的诗人也都是当时第一流的诗人。如果说这是籍籍无名,只怕许多诗人更是终无出头之日了。

到底是写诗促成了海子的精神疾病,亦或是他的精神促使他的诗变成了如此模样,谁也说不清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疯狂的。就在那一年的三月初,他在拜访王家新时一切都还显得如此正常。可在大半个月后却用他的身体对他伟大的诗歌目标作了最后一次冲刺。在三月十四日他写下最后的诗行,十个海子,可见他确是疯了。

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 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 骑上你飞奔而去, 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 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 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 沉浸于冬天, 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 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 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北刮到南, 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人觉得他的诗狂乱不可捉摸。那是因为他的诗与超现实主义的一些概念是暗合的:他们以内心世界的潜意识和梦幻中的怪诞意象作为描写对象,将抽象、神秘、深层意识熔于一炉。我不知道海子是否是有意识地在进行这样的创作,可能他仅仅只是想将他的内心世界表现出来,又或者不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诗学界已经进行了过多的冗杂的讨论。

就在写下这些诗行的两个星期后,他将自己变成了一粒黑色种籽,永远地埋在了山海关。而他的好友骆一禾,在整理他的遗稿时,写下了这样一句诗:“今年的雷霆不会把我们放过。”果然,雷霆并没有放过谁,乘着时代的风诗人们四散飘去,洒落在所有不长草的地方。

海子是否被高估了呢?相比起那个时代的其他诗人,可能确是如此。我们总是过多的怀念他,像怀念一面旗帜。西川曾这样向他的好朋友祈祷:海子老弟,别再让你那些疯疯癫癫的崇拜者再来折磨我了。他们崇拜的是你,可他们纠缠的是我。他们既不懂你的诗歌,也不懂我的诗歌。他们只是在败坏诗歌的名声。由于这些家伙,“诗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变成了可疑的人,已经变成了嘲笑的对象……

那么我还能再继续说些什么呢?每个人都在说话,或许我们已经说得过多了。

那么就让诗歌回归诗歌本身吧。
-



@Captainwwx:


 

说了一圈似乎没有对这个问题直接表态,为什么一片赞美?一言以蔽之,因为海子确实堪称伟大。网上一片赞美这个没什么好解释的吧。至于为什么主流文学界也是一片赞美,我想稍微谈谈看法。

首先不同意
@宁宁子先生 的观点,“在诗人共同体中,对海子的评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不反对宁宁子先生后边的主要观点,比如“海子是否被高估了呢?相比起那个时代的其他诗人,可能确是如此。”当然这个更多也是说大众的认知了。他的答案意图是说,比起将海子推上神坛,有些事情更值得我们去做。)

其他诗人对海子的评价没有“那么高”,这其实更多是个姿态问题,同为诗人,稍微成熟一点就不可能把其他同时代诗人捧上天的。对于诗人共同体来说,评价怎样才算“高”的标准,不能和主流学界一样。在诗人共同体内,对一个诗人的主要成就基本没有反对的声音,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主流学界欠缺在研究深度上,这个我同意,但另一方面,有些时候,主流学界反而更诚实一些。

况且,对于海子来说,后期的一些大诗写作,比如@宁宁子先生提到的《太阳》,本身并不是他的主要成就,虽然他确实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

@宁宁子先生 提到了杨黎的批评,言下之意是很多诗人不看好海子的诗。那我觉得有必要提一下,也有很多诗人对他的评价异乎寻常得高,很多时候能看出来是由衷的赞叹。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80年代骆一禾是怎么谈论海子的,90年代张枣是怎么称赞海子的,近年姜涛又是怎么讨论海子的。

举个栗子吧,在如何看待海子的问题上,我觉得说得最好的是张枣,在讨论他所说的后朦胧诗人的写作姿态时,他写道:

写作狂作为一种姿态,是迷醉于以词替物的暗喻写作的必然结果。中国当代诗歌正理直气壮地走在这条路上。海子是这后现代诗学方法论的无可奈何的实践者,而发人深省的是如下悖论:他同时也是用过度的迷恋来体现对它质疑的少数几个写者之一。它给生活带来的幽闭令人发怵和恶心:“在我自己尝试的锁链之中/正好我把嘴唇埋在坛子里”(《坛子》)。他忘怀不了他在童年与大地发生过的非暗喻的内心关系,“吃麦子长大的/在月亮下端着大碗”(《麦地》);他受教育时海德格尔用“天、地、神、人”这个“四方体”使他更加坚信诗歌必须呼唤出一个非暗喻的可以居住的暗喻:一个诗的种族在一个诗的帝国里,在那里,“人类如诗,栖居大地”(荷尔德林)。生活应该就是诗——海子无法证明,他只能用牺牲来证明他已走到了暗喻追思的“人类的尽头”来证明(不管你们盲目的傲慢者信不信)终究会有越来越多的谦卑者认识到,他用天才而先驱的写者姿态对我们时代生活与艺术脱节的危机所贡献的思虑,他写作即兴的尽善尽美,他的“王”必将永远给生存带来重大启示: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巳丧失。

(张枣,《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


最后,还有一件颇有意味的事情。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那套“蓝星诗库”,再也不可能有一个年仅25岁的诗人名列其中了。


 



@宁宁子先生

2016.3.2添加:

关于这个回答写完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满。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观点再总结一下方便阅读,之前为求行文的方便有些观点一带而过,这里也算是对读者一些疑问或者困惑的解答。

1.关于海子的评价

这个要从很多方面来说,侧重点不一样,往往得出的结论是不同的。可以综合这两位答主的答案判断。
为什么主流文学界以及网上对海子都是一片赞美?? - Captainwwx 的回答

为什么主流文学界以及网上对海子都是一片赞美?? - 匿名用户的回答

@Captainwwx 和这位匿名同学其实代表了如今两大诗人共同体对的海子评价。C君对海子的评价是基于时代背景的诗歌成就上的,持有此类观点的诗人们在九十年代后慢慢演化成了“知识分子写作诗群”。而匿名君的评价,则是源于在九十年代形成的一个巨大先锋诗歌写作共同体“民间写作诗群”。他们二位的观点可以说当今两大诗群的代表。

匿名君对海子基于诗歌水平的质疑是有道理的,包括宏大抒情、青春期写作等类似批评是90年代后诗人们为了走出写作危机而总结出的问题。具体可以去看欧阳江河《1989年后国内诗歌写作》,其中对于青春期写作等论述相当精彩。

但问题就在于海子死去的时候正处于诗人集体陷入写作危机的时候,那时候可没什么“当代诗的升华”这么一说。讲道理西川90年代前写的那些东西和他现在写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所以我在文中写“海子他那么年轻,就算没有在那年三月死去,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看看如今的西川,海子若是不死,或许还在此之上。”

可海子终究死了,死在了宏大抒情的年代。

于是他的诗被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的烙印。可是基于这一点的批评对海子是不公平的,我们总是希望有这样的传奇,他能够“超越时代六千英尺”,可是我们总是忽视一点:在时代的浪潮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杨黎等人对海子的批评,大多意在说明九十年代后诗歌的发展远超普通群众们对诗歌的印象。可他们常常容易矫枉过正,所以九十年代后诗人们经常撕逼。

而C君对海子的评价,则更显得客观一些。虽然我不否认这其中有对海子的偏爱,可是那又如何。这个年轻人是那么热烈,很难不被读诗的人喜爱。

对于海子的印象,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挚友西川在《生命的故事》中的这一段描述:

由于海子没有经过严格的文学训练,他的身上始终洋溢着一股自有的写作精神。这首先表现在写作的抱负方面,其次表现在对语言的霸占方面,再其次表现在对想象力的挥霍上面。有一年他去了四川,在成都他见了一些诗人。吃饭时大家比赛想象力:天堂是什么样?天堂里有什么?后来海子更一禾和我吹牛:他的想象力最棒 ,把别人全“灭”了。

在海子身上蕴含着自然之力,因此他的写作无需仰仗书本、理论。他把自然之力转化为直觉判断力,一眼就看出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其实就是一部旧约:像大卫王一样,布恩迪亚上校也领兵打仗,也写诗,也睡女人,也搞小发明。由于有了《旧约》的背景,《百年孤独》得以放肆的展开,同时不失其精神的一致性。他瞧不起《百年孤独》的追随者们,他瞧不起他们鸡零狗碎的文学。他认同韩波(又译作兰波)那样的少年天才,他在一份写作提纲上写到:“要和韩波赛一赛。”


你看,多么令人喜爱。

2.让诗歌回归诗歌

很多诗人后来不愿意评价海子,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人们将海子抬上神坛之后,海子本身就站在了诗的相反面,对诗歌形成了一种遮蔽。所有人都觉得诗歌跟着这个可爱的年轻人一起殉情了,于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诗值得一提。后来又出现了一些对海子的批评,也多是因此有些矫枉过正。

让诗歌回归诗歌,比起将一个人推上神坛崇拜,多关注文本本身才是读者真正应该做的。想从海子的诗中寻找情绪出口的读到他的抒情,想从海子的诗中寻找语言疆界的读他的宏大与断裂。我们常常问什么样的诗是好诗,一个好诗人写出的诗就一定是好诗吗?能写出的好诗的就是好诗人吗?或许我们应该抛开这些无谓之争,什么是好诗,大概只有读到那首诗的人知道吧。这才是我原本写这个答案的时候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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