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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不同的基督徒

2017-06-05 张鸣 张鸣


    

传统中国人的宗教信仰,基于功利的因素比较多,信神有如傍大款,多一个,多条路。所以,当基督教进入中国之后,对于中国的基督徒,好些人也有这样的评价,认为这些人入教,无非是为了贪图利益。甚至一直都有人说,早期进入中国的教会,用发钱的方式召集教徒。

当然,这样的指控是无稽之谈,基督教办慈善救济是有的,但绝无靠发钱收教徒之事,即使人们想入教,还要经过一个叫“保守”的考验期。即便如此,也难保入教动机的纯正。事实上,任何一种宗教想要打开销路,多少都会有点功利的因素。当年佛教进入中国,多数外来的高僧,都有那么两下子,可以吞钉子吞火,会杂耍,能算命,再加上可以给人治病。想要单凭宣讲教义和佛法来征服人,实在是太难了。基督教也一样,传入之初,打开市场,每每凭借治病救人,传教士,一身二任,都懂点医术。西医的传入,多亏了教会。说也奇怪,西医在那个年代,经常表现出神奇的功效,找传教士医生看病的人,大部分都是当地中医治不了的垃圾病,但经西医医治,好些真的就痊愈了。看好一个人,就会影响一小群,如果被看好的人是当地的乡绅,那么整个村子都会成为教徒。教会的文献《拳时教友致命》上,提到的好些华北村庄,都是基督教村,这样的教徒村,大多是传教士医生的功劳。

不过,因为功利目的入教的教徒,在后来的宗教活动中,还真的会逐渐成为功利心不那么强的真信徒。不是靠对圣经的解读,就是靠教会的组织活动以及教士的宣讲。义和团运动期间,那些专门与教会教徒为难的拳民,最初抓到教徒,一般都是让他们叛教,就是在地上划一个十字,只要教徒肯踩过去,就饶其一死。但是,还真没有多少人肯做。一些老人和妇孺,都因为这个,丢了性命。拳乱过后,好些西方传教士提到这些事,都十分的感慨。

下层的民众,尽管入教动机不纯,但由功利到虔诚,实现转变倒比较常见。但是,上层人士,这样的转变,就不大容易了。大革命时期热情万丈的基督革命家徐谦,入教受洗是在1916年,当时其兄长见其情绪低落,劝他入教。他说,只要上帝保佑,让袁世凯死掉,我就领洗。赶寸了,那年袁世凯真的死了,于是,徐谦就成了基督徒。但从始至终,徐谦对于政治的热情一直都比对宗教的高,到死也不肯放弃政治。而且越来越激进,越来越左倾,以至于人们传说,他已经成了共产党。作为一个公然参加反基督教大会的政治家,在大革命时期,他实际上已经离开了基督教。

受徐谦鼓动,不仅自己入教受洗,而且将他麾下的一个旅的士兵都入教受洗的冯玉祥(人们传说,他用水龙头为其士兵施洗)。当初之所以接受徐谦的劝说,其实就是觉得基督教对于凝集他部队的人心,有特别的作用。到了第二次直奉战争,他的势力壮大了,对基督教也就不甚了了了。北伐开始,他居然变成了赤色革命的信奉者,宣称自己是正牌的工人出生,天生的无产阶级战士。最后,蒋冯阎大战,他失败下野,就离基督教很远了。

中国另一个著名的基督徒蒋介石,接近基督教,当然是因为想娶宋美龄,但最终领洗,却是因为在蒋冯阎大战期间,他遭遇凶险,祈祷上帝,让他脱险。如果脱险,就一定领洗。后来,他如愿以偿,自然也就成了基督徒。但是,终其一生,他都更像一个道学家,而非基督徒。蒋介石死后,李敖为他的棺材里,到底放了什么书而争论不休。其实,他死后棺材里放什么,大概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如果蒋夫人宋美龄说了算,肯定是会放《圣经》或者《荒漠甘泉》的。但真正合他口味的书,肯定是曾正文公全书,而非其他。

中国的大人物,都是要玩政治的。不管你是什么人,沾了政治,就放不下。玩政治,才能扬名立万,才能建功立业。宗教,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工具。能用的时候,就用,用不了了,就放下。政治是他们的春药,也是他们生活的寄托。不像普通人,一旦进去了,就会把宗教当成寄托。大人物什么时候把自己变成一般人了,才能有真正的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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