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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让文革进入历史教科书

2015-11-25 张鸣 张鸣

彻底否定文革,是写入中央决议的。但是,文革的幽灵,却一直在中国徘徊。近些年来,这幽灵似乎变成了阴影,时不时地就出现在人们的上空。一些学者公然为文革张目,这样的翻案文字,可以出现在国内的公开出版物上。至于网上的翻案呼声,更是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在很多人眼里,文革就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是民主的岁月,是贪官污吏的地狱。当然,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这股明里暗里为文革张目的思潮,实际上得到了某种公开的支持。跟文革有关的歌曲和样板戏,都被视为红色经典。红卫兵的形象,也在很多场合,比如某些专题饭店,婚庆场合,公开露面,招摇过市。

不可否认,在众多年轻人心目中,文革已经成为一个被全然忘却的历史符号,人们能记住这个符号,已经不错了,很多人,连这个符号都忘掉了。但是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年,文革竟然以一种全然正面的形象,进入年轻人的视线,尤其是一些对现实不满的年轻人的视线。在他们的印象里,文革就是一个人民群众痛打当权派的运动,他们每每急切地呼唤文革的复归。毛泽东“过七八年再来一次”的预言,已经成为很多人的民粹祈盼。

都是,以史为鉴,要吸取历史教训。像文革这样的历史,是我们这个民族第一个需要吸取教训的历史。应该承认,自打有关文革的历史决议出台之后,就体制而言,的确没有什么人不想吸取这教训,也没有什么人希望文革重演。但是,不知怎么一来,文革却成了历史研究的禁区,不仅研究文革成为禁区,连涉及文革的有关文艺作品,也成了禁区。从某种意义上,无论是电影电视,小说戏剧,诗歌散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是公开的出版物,各种节目,作品,只要沾了文革,就不可能露脸。当然,学校的教科书,文革也只是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大学和研究机构中,个别不识相非要研究文革历史的人,文章发不了,著作没法问世,课题申不到,职称也就更没戏了。这就是在明白地告诉人们,想研究文革吗?就别在大学里混了。

温家宝总理曾经在记者招待会上,提出要不能忘记文革复归的危险,要民众提高警觉。然而,文革的记忆却在很长的时间里,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有计划有步骤封杀掉了。看来,这股力量是有意祭起国人健忘的法宝,让人们忘记这段历史。可惜,文革并没有被忘记,不仅没有被忘记,反而被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打扮成了天使,而且粉墨登场了。前一段,在重庆模式甚嚣尘上的时候,文革复归的梦魇,不仅仅是个别学者的鼓噪和网上的喧嚣,而且变成了落在重庆某些人头上真正的噩梦。

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即使在21世纪,中国产生文革的土壤仍然还在。当初文革的结束,实际上是以文革的方式告终的。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文革,如果不能伴随着思想和文化上的反思和清理,文革是不会真的退出历史舞台的。重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文革不仅仅是一些人的怀旧情绪,还是某些野心家可以利用的资源。这里既有民粹的情绪,还有运动式政治操作的手段。真要是找对了火候,煽动起类似文革的情绪,的确可以造成某种民粹式的声势,借以扭转整个政局。西方二战大屠杀历史,过去的时间比文革还要长得多,但是,不仅各种纪念馆,年年对游人开放,各种纪念文字,电影、电视,文艺作品,年复一年地在反思,各种层次的历史教科书,也从来没有放过这段惨史。可是我们呢,不仅各种出版物上不见踪影,连一个纪念碑都没有,巴金先生生前多年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却始终没有影子。从中学到大学的历史教科书,上面提到的文革,仅仅是一段很暂短的抽象表述。

其实,作为一个历史工作者,我可以理解有关部门对于文革的态度。他们未必真的认为文革不该批判,不该反思。但是,他们又担心这样的反思和批判,在波及过去那种运动式的政治的时候,会伤及体制。但是,所谓“团结一致向前看”,如果仅仅是避免个人清算的权益之计,也许还可以理解,可是,作为忘记历史的借口,就不可思议了。

严酷的现实告诉我们,没有这样的便宜事儿,通过封杀一段历史,就可以忘却掉这段历史,然后还可以让这段历史不再重演。要吸取历史的教训,必须反复告诉我们的后代,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是当政者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这段历史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民族,对于每个老百姓,特别是对于执政者自己,是何等的灾难。

当然,真正吸取文革的教训,还有待于深入细致的研究。这样的研究,在中国,因为人为的中断,已经相当荒芜了。但是,当务之急,是马上动手充实我们的教科书,把现有研究已经证实了的文革的灾难,原原本本告诉后代,不要抽象的几句话,而是有血有肉的历史描绘,有具体数据的历史事实。同时,重启文革的研究,开放文革的文化讨论和艺术再现,一句话,逐步开放已经延续多年的人为的文革禁区。不要让我们的后代,再认为文革是一种美好的经历。让很多对文革怀有理想化情结的人们,逐步认清文革的真面目。

历史的真实,是人类重建未来的基石,文革历史的真实,则是中国告别文革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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