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降魔，伏妖，不过都是你我的戏梦人生

说到底，唐僧的恐惧，悟空的怨念，不过是真戏假做，各有心魔罢了。

文 | 张宁

来源 | 张宁的法律博客

《西游·伏妖篇》尽管还算一部喜剧，但暗黑的画面里裹挟着惊悚、残暴、丑陋，甚至情色，许多观众不禁会问这还是“西游”吗？其实，这些元素以及师徒异心貌合神离的主体情节在吴承恩的小说《西游记》里原本就有。

“伏妖篇”不仅还原了这类真实，而且用诸多精心设计的小细节构成了大隐喻，关于人生如戏，关于人性残酷，关于人心迷失。

✦ 有人入戏出戏掌控自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否已经放下；

✦ 有人笑中带泪演了一手好戏，留给自己的是苦是痛；

✦ 有人本是主角，却冷眼旁观貌似临时客串；

✦ 有人本是别人的配角，却入戏太深最终走不出那个局。人生际遇，大抵如此。

“伏妖篇”讲的是以唐僧为首的驱魔重案组为了剿灭九宫真人犯罪团伙而导演的计中计、碟中谍和戏中戏。九宫为了削弱我重案组力量，不断离间唐僧和孙悟空的师徒关系——从马戏团到比丘国到河口村，从蜘蛛精到红孩儿到白骨精。而作为驱魔人的唐僧和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他们早已识破妖计，于是将计就计，演戏给九宫看，最后与九宫决一死战。所以作为主角，唐僧和孙悟空在戏里多数时间都是在演戏。

这也是唐僧的饰演者吴亦凡被许多观众质疑演技的原因——人家演的就是演戏，而戏里的表演风格粗糙甚至拙劣在很大程度上是周星驰式无厘头风格的要求，正如唐僧揶揄九宫真人时说，真人的法术实在太假了。而吴亦凡的表演是有层次的，唐僧不在演戏时，感觉则完全不同，比如最后为小善送行一幕，那才是真正的唐僧。

唐僧本是驱魔人，他具有识别妖魔的能力的，他怎会不辨是非，那都是演给九宫真人看的，为的是最后一战出其不意——如来神掌，呵呵，不好意思，我也真的会！演技不那么完美的是唐僧而不是吴亦凡，因为许多情节唐僧要违背自己内心去演，比如必须向孙悟空认错——他怎肯愿意向徒弟下跪，哪怕他真的错了；比如要假装爱上小善——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人。

孙悟空就不同了，他是要演出他的恨，演出他是多么地恨唐僧，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但这何尝不是那个妖猴内心深处曾经闪过的真实念想？在“降魔篇”中，唐僧的师父就曾告诉他，孙悟空怨念太深，凶狠狡诈，阴险毒辣。作为曾经统领七十二洞妖王的孙悟空，不是只吃野果的普通猴子，他也是吃人喝血的妖，而且是要毁天灭地的万妖之王，他有过吃掉或者杀掉唐僧的想法并不奇怪。

因此唐僧对孙悟空乃至猪八戒、沙和尚心怀忌惮也是合情合理的，鱼妖、猪妖、猴妖与那些想要吃他的妖本属同类。当庞然大物的异形猴魔将其吞入口中那一瞬，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真的就这样往生极乐了呢？作为编剧的周星驰，他的大胆就在于还原了唐僧师徒的本性，斗战胜佛并不是从五指山下一爬出来就通体佛光，一代高僧也不是天生就大彻大悟大智大勇。唐僧可以忌惮徒弟，也可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影片结尾小善问唐僧有没有真的爱过她，他回答：“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唐僧再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宣示他爱过段小姐——“降魔篇”里的那个驱魔女子，而且会永远把她深藏心底。

因为他死过，所以不再恐惧妖魔；因为他爱过，所以不会被妖精迷惑。经历爱与痛的淬炼，顿悟后的唐僧说：“众生之爱皆是爱，没有大小之分，有过痛苦才知道众生真正的痛苦，有过执着才能放下执着，有过牵挂了无牵挂。”佛说放下，不曾拿起何谈放下？

影片以唐僧的一个梦开篇，梦里他身形巨大，被师父授予终身成就奖，这无疑是唐僧内心渴求的真实写照，希望自己强大，希望自己演得好。一觉醒来，他和三个徒弟正在马戏团卖艺表演，而这个表演依然是在给九宫看。——戏里在做梦，梦里在演戏。在戏与梦之间，哪个是真实，何者又是虚幻？是唐朝取经人梦见自己天竺受奖，还是终身成就奖获得者陈玄奘梦见自己西行取经？

孙悟空也有梦，只不过他的梦是梦魇，他梦见周遭一片火海，如来的巨掌泰山压顶般打将下来。是的，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两次经历，老君炉的煅烧和五指山的镇压。前者给了他金睛火眼，后者让他入佛门修正果，可是这些都是它想要的吗？他久久不能释怀的，大概就是再也不能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妖，他的怨念皆由此生。

所以唐僧的表演要靠演技，而孙悟空只是本色出演罢了。所以，获得终身成就奖的是唐僧而不是孙悟空。说到底，唐僧的恐惧，悟空的怨念，不过是真戏假做，各有心魔罢了。在“降魔篇”中，唐僧初习驱魔术，师父就曾告诉他：“魔，为什么成为魔？是人的心被魔所侵，我们要除掉他的魔性，留住他的善性。”

有心魔的不只唐僧和孙悟空，还有九宫真人。她本是如来座前九头金雕，逃下界来不为吃唐僧不为嫁唐僧，只为阻止唐僧取经破坏如来大事。她被如来神掌降服后诘问佛祖：“如来，我为你而生，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你可有正眼看过我一次？”一旦为谁而生，便会迷失自我。

九头金雕以九宫真人这一道家称谓宣誓自己与如来的分道扬镳，而在道教文化中，所谓九宫真人是对人体九个器官的称呼。所以九宫就是自我，是佛的自我，是唐僧的自我，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自我，在戏梦人生之间迷失的自我。正如当年至尊宝不得不面对的关于爱与拯救的谜题，真正困住他的不是来自外部世界的魔，而是源于自己内心的魔，源于你怎样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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