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的前一天，德阳人的朋友圈被一部电影的消息刷了屏。
这一天，根据“5·12”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一百零八》在德阳首映。
电影中的故事，就发生在13年前 “5·12”汶川特大地震中的德阳什邡。
什邡罗汉寺山门
13年前那场地震发生后，德阳什邡市妇幼保健院受损严重，全院孕妇、产妇急需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危难之际，罗汉寺住持素全法师毅然打开寺门，接纳产妇在寺庙里生产。自此，寺院变产院，禅房变产房。
从5月12日到8月7日，震后近三个月里，一共有108个宝宝在罗汉寺出生，他们被人们亲切地称为“罗汉娃”。
罗汉寺内的一百零八“罗汉娃”纪念碑
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没有素全法师的当机立断，就没有108个“罗汉娃”的故事。
近日，记者联系素全法师进行采访，可曾经面对求助义无反顾“破戒”的他，如今面对媒体的采访却变得犹豫不决……
素全法师接受川观新闻记者专访
5月10日，川观新闻记者一行前往什邡罗汉寺，欲拜访素全法师。原本之前已经约好，没想到，素全还是犹豫了。“过去的素全，做过去的事情，今天的素全，做的是今天的事，没必要再去回忆过去。”电话中，素全法师再次婉拒采访。5月11日，《一百零八》在德阳首映，观影现场不少观众被故事深深打动，流下感动的泪水。电影中，从头至尾没有出现“素全法师”这个角色，有的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无私奉献的僧人。在电影里，素全法师低调“隐身”了。观影结束，川观新闻记者再次拨通素全法师的电话。这一次，记者没有再提采访的事，只是表示看完电影想跟他“聊一聊”。几经犹豫，素全法师终于答应见面，地点换在百里之外的彭州。从德阳出发，驱车60多公里，川观新闻记者一行来到约定的彭州龙兴寺。除了什邡罗汉寺，素全法师也是这里的住持。初夏午后的龙兴寺方丈院里，清雅幽静，草木扶疏。大殿廊下，两张方桌，几把藤椅，几盘果蔬静待客来。往事重提，大师开口笑言，“过去的事，不必回忆了！”他说，不回忆是想让自己的心灵多一些安宁、从容。前不久，《一百零八》在北京做宣传推广，剧组邀请素全法师前往北京参加首映式，也被他婉拒了。“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了。” 他说，并不是想逃避什么，“当时，很多人都在做这样的事，我个人是渺小的，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电影开拍之前，素全法师曾和导演孔嘉欢交流，提出“两个不”：“第一，不提我的名字；第二，在整个故事中，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在幕后的一个服务者，不能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素全法师的同学在看过电影后颇为失望，问他：“为什么没有你的影子，全是在讲爱情故事呢？”“这就对了！” 素全笑答：“孔嘉欢导演真正懂了我的意思。”“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必再回忆。”素全这样解释此前的避而不见。可是，怎么会真的忘记呢？话匣子一打开，谈起那段往事，讲到动情之处，法师一度哽咽，仍会红眼。“5·12”地震发生的当天，素全正赶去成都开会。“刚走到成都，地震了，地动山摇，我直接调转车头，往罗汉寺赶。”他回忆说，往回赶的路上，看到超市，马上停下来，买了满满一车矿泉水和方便面，“我心想，这么大地震，肯定需要这些东西。”回到寺院，发现已经乱成一团了，几百、上千受灾群众涌了进来，什邡最大的妇产医院——什邡市妇幼保健院也来沟通：寺庙位于平坝，主体是木质结构，相对安全，能避风挡雨，希望能将产妇和待产的孕妇临时搬到罗汉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当时就答应了。”13年后，回忆起当时的决定，素全说，佛教“确实有很多规矩”，但“不管怎么说，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忌讳。”寺院里所有僧人只有60多人，大家都行动起来，拆下门板、用光禅凳，用花胶布为产妇和受灾群众搭帐篷……“天黑了，第一个产妇要生了，医护人员在寺院的饭堂里打着手电筒接生。”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夜晚。因为禅房都让给了产妇，当天晚上，所有的僧人打着雨伞，在空地上蹲了一夜。“能用的都给别人了，庙里殿堂上门板窗户全都拆了下来。”震后接近三个月里，罗汉寺里几乎天天有产妇生孩子，僧人不念经了，照顾孕产妇变成了他们的“修行”。多年后，回忆起13年前那段特殊经历，素全法师说，那种特殊情况下，大家互帮互助，“其他忌讳都不重要了，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忌讳”，寺庙变产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罗汉寺的档案室里，至今保存着108个“罗汉娃”的档案。108 个孩子哪个医生接生的，生下来多重，父母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全套资料都有。这些资料是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2009年地震一周年时，108个罗汉娃聚在一起过集体生日。这次相聚，素全法师怀着一份期待的心情。“我主要是关心孩子们，是不是健康的成长。”看到孩子们都健健康康，他很欣慰。如今，每年春节期间，也会有家长带孩子来罗汉寺，顺便来见见素全。“他们都叫我‘师爷’。”说起孩子们，素全法师脸上漾起了笑容。“我会告诉我的这些孩子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感恩、回馈社会。”按照一些“罗汉娃”父母的想法，“罗汉寺给了娃娃们新生，每年过生日回一次罗汉寺也是应该的。”但最近这些年，“罗汉娃”的这种聚会，素全通常会避而不见。他认为，这些孩子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不同，自然生长就好，不应背负那些不属于孩子的东西。“行善，不是为了回报，甚至，也不必记得。”素全法师认为，正如唐代诗人杜甫的那首《春夜喜雨》，13年前他和很多人一起做的事，就是一场润物无声的“及时雨”，滋润温暖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是该做的事；如今，“晓看红湿处”，108个孩子都能健康茁壮成长，这已是功德圆满之事。对于时任妇幼保健院预防保健科科长、现保健部部长翟秋榕，当年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地震发生时，保健院有20多名孕产妇，我们第一时间转移到对面的小学操场。”翟秋榕说，第一要紧的是安全，操场没有任何遮挡，如果下雨怎么办？要满足避雨这一条件，大家思来想去，决定到数百米外的罗汉寺“碰碰运气”。门诊部主任曾英和另一名同事前往罗汉寺求助，接待她们的时任罗汉寺知客师父德宏有些犹豫，向当天人在成都的住持素全法师电话询问。“不到半小时，罗汉寺就同意我们进去了。”翟秋榕说，当时已是黄昏时分，医务人员买来彩条布，搭起一座简易大棚，四个角用绳子拉起来，就拴在周围的树上。安顿下来，医护人员清点人数，发现居然少了一人，急得开着救护车满城搜寻。最后，终于在广场上找到这名在地震时受惊逃跑、与家人在一起的陈姓孕妇。5月13日凌晨两点，孕妇陈世抄的丈夫蹬着三轮车，载着临产的妻子，从什邡市南泉镇连夜赶到罗汉寺。一开始，医生希望能自然分娩，但产程进展不顺利，最后决定转为剖宫产。“当时没法转院，只能就地处置。”翟秋榕说，四面漏风的大棚无法手术，大家绕着罗汉寺转圈圈，征得寺院方面同意后，选中了一间禅房。冒着余震的危险，医务人员从已成危房的妇幼保健院库房中，抢出一批医疗、手术器械。没有无菌环境，医务人员认真打扫禅房，喷洒福尔马林消毒；没有手术台，两张禅凳拼起来，再来一张放置手术器械；一根粗糙的木杆成为临时输液架；没有无影灯，一位医生举着手电筒提供照明……2008年5月13日早晨，罗汉寺内进行的第一例剖宫产手术翟秋榕用手机拍下了当时的手术场景：禅房一角，除主刀医生郑同英外，分管业务院长，以及麻醉、院感等业务骨干悉数在场，应对不时之需。早晨7点36分，经过约半小时的手术，一名女婴顺利降生。更加幸运的是，没有发生感染。“罗汉娃”5岁集体生日，亲历者、演员吴京也来到现场从5月14日起，通过民政部门等调拨、捐赠的救灾帐篷逐渐到位。在罗汉寺妇幼保健院临时安置点，各个科室、部门用帐篷区分，拥有了相对独立的空间和功能区，逐渐开始正常运转。翟秋榕介绍，地震前，什邡约有2/3的孕妇到妇幼保健院生产；地震后，由于市人民医院产科停诊，所有孕产妇都转移到妇幼保健院。同时，经历了地震的准妈妈们，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刺激，妊娠过程受到影响，百分之七八十最终都接受了剖宫产。“可以说是妇幼保健院历史上压力最大、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即使如此，妇幼保健院除完成本职工作外，还抽调医护人员外出处置轻伤员，巡视各受灾群众安置点。“一开始食物短缺，我们优先保证孕产妇和他们的家属，然后才是医护人员。有时候医护人员忙完工作，就已经没吃的了。”在罗汉寺期间，妇幼保健院无时无刻感受到关怀。素全法师曾提出三个“无条件”：无条件地接收受灾群众，无条件地提供所有物资，无条件地供给一日三餐和热水。“僧人们在斋房做好饭菜后，医护人员抬到妇幼保健院安置点，工作人员和孕产妇都可以吃。”翟秋榕说。曾有一位40多岁、患有妊娠高血压的高龄孕妇，妇幼保健院求助当时同样驻扎在罗汉寺支援的“85医院”，利用后者的设施设备，双方联合完成了这例剖宫产手术。后来，父母为孩子取名张弘扬，意在“弘扬抗震救灾精神”。近期热门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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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观新闻记者 阮长安 宋开文 余如波 德阳观察 周玉琴/文 吴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