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潘玉婷，她是我校许多年轻人心中的“女神”
“李校长，请将×××安排在潘玉婷老师班上。拜托了！”每当潘玉婷老师带完一届毕业班，暑假里我总会收到一些领导这样的手机短信，要我把他们或他们亲戚、朋友的孩子安排在潘玉婷新接的班上。在我校，也有不少老师在计算，看他们的孩子读初一的时候，能否刚好赶上潘玉婷教初一，“这样，我的孩子就有福了！”一位老师这样对我说。这里的“有福”不仅仅是说孩子可以享受潘老师精彩的语文课，更是可以享受班主任潘老师的爱。
我曾在大会上说：“什么是优秀教师？家长想方设法——甚至托关系走后门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你班上，你就是优秀教师！”
和许多没有什么优秀称号的老师相比，潘玉婷老师拥有包括"特级教师"在内的不少荣誉。是包括前面我写过的蒋长玲等我校许多老师的偶像。一次我和一位年轻老师聊天，她说潘老师是她心目中的女神。我说过，“幸福比优秀更重要”，但在她身上，应该说“优秀”和“幸福”达到了统一。
两年前的一天中午，我在食堂吃饭，当时的教务主任满泽洪对我说：“李校长，最近初二潘玉婷老师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成绩很差，而且是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有自杀倾向。”我吃了一惊，大叫：“不是说好初二不收转学生吗？何况是这样的学生——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作为校长，那一刻我很自私，我不是嫌弃这学生成绩差，我心里想的只是学校不能出“安全事件”。
满主任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这是教育局的关系，不好退的。”
我说：“我给教育局打电话！”
但满主任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吃惊：“可潘玉婷老师不同意把这个孩子退回去。”
我很奇怪，哪有校长都主张“退回去”的“问题学生”，班主任居然还死死拽着不放？
我找到潘老师问缘由，潘老师说：“这女孩是很令人头疼，但也很可怜。我接触才一个来月，但是她已经非常信任我了。她说她不愿和爸爸妈妈说话，但特别信任我，什么话都愿意对我说。她还说，自从她的父母离婚后以来，我是她第一个信任的人。这样的孩子，她好不容易信任我，我却把她推走，她会绝望的，她以后会怎么样，我实在很担心！”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感到了惭愧——我的境界远不如潘老师。
就这样，这女孩留在了潘老师班上。
对于一个“问题孩子”，潘老师从建立感情与信任入手赢得她的心。她告诉女孩：“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我会为你严守秘密的。”当然，建立感情并让孩子信任自己，绝不只是靠一句话就可以成功的，更重要的是行动。潘老师对她倾注了太多的爱。那年“三八”妇女节那天，潘老师还邀约女孩一起去看电影。
有一次，女孩又产生了消极情绪，潘老师像朋友一样和她聊天：“好孩子，跟你交往只有短短的30天，但我觉得好像与你相识了10年，看着你把脸上的愁云驱散了，展现了纯真的笑颜，我很舒心。每个人都可以活出精彩，做一位平凡人，不要苛求自己做完美的人，因为那是镜中花，水中月。我想与你探讨一个问题，什么是幸福，我认为活着就是幸福，因为生命无价，世界因你、我、他的存在而变得丰富，我们因拥有了蓝天、白云、花朵而有滋味，我们应好好珍惜，享受造物主给我们的恩惠，对吗？我的朋友。”
平时，潘老师对她的关心更是无微不至，包括督促她去找专业医生治疗抑郁症。我这篇短文无法一一描述潘老师和这个女孩之间的每一个故事。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女孩后来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性格开朗了，也不自杀了，成绩也有了惊人的提升——刚来的时候，她的成绩在全年级900多学生中名列最后几名，但到了初三，居然提升到了四五百名，最后考上了高中。
女孩的母亲来见潘老师，竟然给潘老师跪下了，她说：“我对这个女儿早就绝望了。曾经去算命， 46 32967 46 15263 0 0 3218 0 0:00:10 0:00:04 0:00:06 3218命的人对我说，你的女儿以后会遇上一个贵人的。我没想到，女儿转到武侯实验中学果真遇到贵人了！贵人就是您潘老师啊！”
潘老师的语文课，也是孩子们特别喜欢的。那天上午第一节课预备铃响了，我来到潘老师的班上听她讲《再塑生命》。下面是我的听课记录——
四个学生背诵古典诗文：《春夜喜雨》、《咏蝉》、《爱莲说》、《沁园春雪》……
学生鼓掌鼓励。
请四个学生板书课题：《再塑生命》
请一个同学向听课老师介绍上节课的学习环节。
学生：第一个环节，小组讨论合作；第二，上黑板展示，第三，写出问题。
教师布置学生分组学习并讨论导学稿上的预习内容，时间十分钟。
“你认为海伦·凯勒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我看到，学生们讨论得非常热烈。讨论结束后的小组，把自己小组讨论的结果和展示方式写到小黑板上――
1小组：将自己心中最美的语段、句子与大家一起分享。
2小组：海伦·凯勒是一个倔强，勇敢自信、不屈不挠，对学习的执著追求，对爱的真谛不懈追寻。
3小组：一，以朗诵的方式展示爱的含义
4小组：朗诵一首诗歌。联系全文谈谈莎利文是怎样的一位老师？
5小组：形式：访谈，对莎利文老师及海伦·凯勒进行访谈。
6小组：表演形式：开心辞典
7小组：先朗读，在赏析
……
六小组学生开始展示：开心辞典
一个男生自动走到讲台做主持人，请一个同学提问，其他同学回答。
一个女生问课文中某一句是什么含义，其他同学争相回答。
主持人问爱的含义，其他同学踊跃回答。
主持人：作者连用三个“光明”，想表达什么？
学生：想看到世间万物的渴望。
学生：表示了当时海伦·凯勒的心里是非常郁闷的，铺垫了下面莎利文的出场。
另一组小组开始展示：主持人请大家朗读课文。学生朗读得不但整齐响亮，而且很有表情，都很投入。
主持人：大家朗读了这几段，有什么感想？可以自由说说。
学生：“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孩子吗？“这句话说明海伦对莎利文非常爱！
主持人：大家是否喜欢莎利文老师？
大家说：喜欢。
主持人：哪些地方喜欢沙利文老师？
学生发言积极踊跃：“是一个伟大的老师”“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老师”“莎利文老师是一个很有耐心的老师，请大家看这一段……”
4小组主持，先朗诵一首诗《老师，您辛苦了》。
六个孩子轮流朗诵，虽然有的孩子比较羞涩，但每一个孩子都很认真，很动情。
主持人：听了刚才的诗，我们感受到了老师的伟大。请大家谈谈对莎利文的认识。
学生：莎利文老师非常伟大，因为她教子有方。
老师提问：“教子有方”？可以这样说吗？
争论开始：有的认为不能，因为海伦并不是莎利文的女儿，有的人说可以，因为莎利文已经把海伦当作自己的女儿了。
大家开始讨论莎利文的形象。
另一组开始模拟采访海伦·凯勒。
一个同学扮演海伦，主持人采访：“没见到沙利文之前，你的内心是怎样的？”“为什么你说莎利文对你来说是重塑生命的人？”
一个男生扮演海伦，主持人采访：“你认为海伦·凯勒是怎样的人？”
学生的回答非常精彩，其他同学补充。
另一个小组上台，请大家朗读课文。
主持人问：读了这一段，同学们有什么感受呢？
同学们踊跃回答。
“这段说明海伦·凯勒把沙利文看得比自己父母还重要。”
“这段说明海伦·凯勒对莎利文的深深依恋。”
同学们鼓掌。
听着课，我感慨万千。我想到我多年前在成都石室中学当班主任的时候，也有不少老师来我班听课，往往有老师会说，进了李老师的班，总感到一种特殊的气氛，好像进入了一种“场”。我多次听潘老师的课，无论是在阶梯教室还是她班的教室里，我也能感到一种特殊的“场”，一种特有的气氛。这种气氛，正是她今天语文课成功的条件和土壤。语文课远不止是语文技术的展示，而是综合了很多因素，包括班风。我们今天在课堂上看到的同学们之间的互相尊重，还有环境布置，包括一些细节，比如前边黑板上的“每日分享”，等等，同样黑板切分和栏目设置，是不是其他教室也这样？这些都说明了班风。
潘老师这堂课无疑是成功的，成功的标志就是学生都很投入，都在参与。这堂课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比如，潘老师对“教子有方”的引导与点拨，我个人感觉这是整堂课最精彩的地方。当学生发言说沙利文老师“教子有方”的时候，我心里还在笑，这个学生乱用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可以这样用。正这么想，潘老师插话了，她问学生们用这个词说沙利文和海伦·凯勒的关系是否恰当，学生开始争论。这个争论不仅仅是辨析用这个词是否恰当，而是把学生对课文的理解引向了深入！像这个问题，我想潘老师肯定不会是先想到无法预设的的，这是一个课堂生成的问题，但潘老师抓住了以这个问题并引导讨论，就把学生的认识深化了。这体现出潘老师的教育机智，教学敏锐和平时的积淀，没有这些，潘老师是很难临场发挥的。所以，潘老师这堂课的成功，就在于她把“尊重与引领”结合得很好，不因尊重学生而放任自流，也不因引领而走向专制。
还有一次去听潘老师的课，好像是讲《紫藤萝瀑布》，中间有一个细节我至今印象很深。她让学生结合课文中的一个句子仿造新的句子。结果一个女生说：“潘老师，您不要对我们失望，我们是爱您的……”女孩说着便哽咽了，好多学生都哭了，潘老师也流泪了。我没反应过来，心想，这是怎么了？
下课后，我才从潘老师口中得知，原来早读课上，潘老师因为学生们不好好早读批评了他们，学生很惭愧，觉得对不起潘老师，所以在课堂上，便情不自禁向潘老师即兴说出了那句感人的话。这个插曲似乎有些“节外生枝”，因为和语文教学没有直接关系，但我要说，从课文出发，触动了孩子的心灵，也拨动了老师的心弦，师生双方精神交融，就是最好的语文课。在这样的课上，孩子享受着潘老师，潘老师也享受着她的学生。
近年来，潘老师的名气越来越大，但这种名气的升温不是靠“炒作”，而是源于家长们的口碑。几年前，易琼副校长从一个高中调到我校工作。一来她就问我：“谁是潘玉婷老师啊？”我问她问潘老师做什么，她说，有一次，她在原来学校主持招生咨询的时候，听到前来咨询的几个家长在议论，说自己的孩子初中在潘老师读了三年书，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孩子们也非常喜欢潘老师。家长们有一句话让易琼副校长特别感动：“潘老师对我们的孩子这么好，可是三年来，我们想请潘老师吃一顿饭，却那么艰难，她硬是不答应！”
这就是口碑！潘老师至今不知道这几位学生家长背后对她的“议论”，但在我看来，有这样的背后“议论”，潘老师是幸福的。这样的口碑远胜过什么“全国优秀”“省级骨干”之类的荣誉证书。
潘老师性格内敛甚至有些腼腆，为人低调而谦逊。因此，她的好多感人事迹，我都是从同事或她学生的口中偶然得知的。她特别不愿意我在大会上表扬她。我揣摩潘老师一定是这样想的，校长是否了解自己并不要紧，外在的表扬更是浮云！只要自己和孩子在一起很快乐就足够了，因为享受孩子，就是一种职业幸福。
附：本文写好后，我给潘玉婷老师看，让她核实内容包括细节的是否真实。下面是她看了之后给我的信——
李校长，您行云流水般的文笔，让我感动，您的写作点抓得很独到，我没有办法去修改了。我觉得写的太好了。特别是您了解我了的内心世界，我不愿您表扬我，不是怕别人说我什么，我执着于自己的追求，保持一种宁静淡泊乐观的心态，从学生的成长中获得一种幸福。这段时间，我也一直被学生感动着：学生给我的拥抱、因为下雨，自行车的坐凳湿了，有学生悄悄地放了一包纸巾在我的自行车的筐里、晚上发短信给我告诉我下雨骑车要小心、告诉我天气不好，要注意保暖……今天放学时，一位曾经很调皮的孩子走到我的面前给我鞠了一躬，告诉我他以前走了弯路，我帮助了引导他回头选择了正确的路，他不会让所有对他有期望的人失望。看到他满含眼泪的眼睛，一股暖流涌进心里……
李老师，十多年来我从您及全国优秀的班主任老师那里师承了不少东西，但是我越走近你们，我感到我的差距越大，但是我会努力学习，静静地把这种幸福延续下去的。
2011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