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穿着的最高境界 | 语文榕
文/福州教育研究院 何捷
“我就在台下盯着看，你穿着凉鞋，就把课给上了。”儿童文学作家边存金先生在群聊时，传给我这样一句留言。他希望知道“为什么这么穿”。我的答案是“人胖怕热”。
没错，就在上海举办的“首届香港以及两岸绘本教学高段论坛”上，我就是穿着凉鞋，一双质量好，穿了三年，加固了鞋底的凉鞋，把课给上了。出发前天热，没多想，习惯了。
边存金先生的另一身份是地区的教育局副局长。作为教育行政长官，他写下这样一句话，很值得我思考。穿什么，怎么穿，教师在课堂上是有讲究的。我的着装原则是舒服。身体自由了，课堂才能放松。有人说“挣钱是为了穿好的”。挣到大钱的人说“挣钱是为了穿自己想穿的”。我没挣到多少钱，但穿衣服的境界绝对是“首富”级别的。可“穿自己想穿的，让自己感到舒服”，这依然自私。关键词是“自己”，很可能走向另一种极端。更何况舒服是个人内心的感受，不靠谱，无法形成规律给大家分享。譬如有人打领带觉得舒服，有人敞开胸觉得畅快。
我大胆推想“课堂穿着的最高境界”应是“忘了穿”。这三个字避免歧义的解释应该是“不去顾及穿着”。原来，我穿凉鞋，就是忘记着装的结果啊。忘记着装，你才能忘记自己；忘记自己，你才能眼中有小孩，有课堂，有应变，有生成，有活力。
想想看，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再说一事。
本次绘本教学论坛，还有一节香港罗老师的课被大家称道。罗老师是美术教师，他在课后的微信平台上做如下说明：
上海之行，很开心在演讲台上与一班小朋友一同画画，当他们甫踏上台，其实看到他们很紧张，除了每一个神情崩紧，小手紧握画具箱，双脚踏出的每一步也像如履薄冰，如棋子般听从指示，一个一个很小心地在台上整齐坐下，那一刻，我只想到：搞什么呀？
于是，我首先要求他们站起来，重新散开，随意坐下，那一刻，他们依然崩紧，在此，我只好再次要求他们站起来，和他们一起在台上做了数十秒的舒展运动，幸好，小孩子本性就是喜欢玩，最后，我和他们也画得很快乐，最重要是：他们已完全忘了台下观众，也忘了自己正在台上上课！
引用已故恩师叮嘱我永远紧记的一句话：笑容，是可以从每一个人脸上自然流露，只要你永远保持赤子之心。
本人的教学示范部份其实只是开始，未算完成，因为在尚未开始展示自己教学感受时，已知道时间无多，所以只能把教学示范做到“这部份”，“这部份”的意思，是指还有更多部分未进行，台上展示的，只是其中如何带动小孩具个人风格的创作意欲。下一部份，应该是引导小孩如何在现有的个人作品画面上，进一步丰富它，当中包括绘画技巧（先有兴趣，才学技巧），以至有关其他可以延伸的想象空间。最后一部份，是与小孩一同分享他们作品中的感受，也是最重要的一部份。
每个小孩的作品亦是一个独立及多变的世界，教育不能只教技巧，而不去理解小孩背后的动机与心态，每一幅作品亦是他们向外在世界一个表达内心世界的最直接途径。老师需要明白作品的“正面”与“黑暗面”，不能只懂要求小朋友“要像一个小朋友”，应该给予他们更自主及具个性的表达，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同的小孩身上，引发他们展其所长，补其所短，孩子不是“机器”，不能“倒模式”教育（何况同一产品也有不同批次的良莠不齐）。
我们如果不了解孩子，不要妄想他会了解你，甚至跟你所思所想，听你所言。何况，父母把孩子带到学校，其实家长最紧张的，首先是他们的“宝贝孩子”，老师的首要责任，其实应是“守护孩子”，而不是只求“改造孩子”，令孩子健康成长，学有所长，亦是一种“守护”，但不要次序混乱，甚至失去爱，毕竟孩子真的不是机械产品。
先懂孩子，再懂教。希望每一位良师明白。
以上就是罗老师的微信内容。许多内地老师读到这些话都很感动 。其实，罗老师只是说出再正常不过的话了。是我们很常犯错，也容易认错，更轻易感动。不过，在罗老师的表达中，我欣喜地看都一个关键词“忘记”。忘记课堂，忘记在教，忘记自己是教师，忘记格式，忘记套路，忘记改造，忘记技巧……什么都忘记了，哪怕课堂只是一个开始，教学是未完成的作品，也能动人。
原先，内地教师是不容许“课堂仅仅是一个开始”的。自然，也是不能接受“穿着凉鞋”在如此高端场面上执教的。而如今，我们用前所未有的宽容来接受。冥冥中，那个神秘的“忘记”为我们开悟。
“忘记”，会让小孩感到教师和自己是“一国”的。这才是课堂被大家接受，教师被儿童接受的真正秘密。“感同身受”，就是忘记自己后填补产生的奇妙感觉——“我”能进入儿童世界了。忘掉自己后，我能想到你所想的，我能教你所需要的，我能伴随你的变化与成长。因为“我”就是“你世界中的一份子”。进入了，是一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被接受。穿凉鞋，没什么，小孩都爱凉鞋，大人才有皮鞋；课堂刚开始，很好啊，很多游戏不就是刚开始最有意思；自由创意，应该的啊，同伴相处，从来不为征服……“我”还能有游刃有余的感觉。“余力”从何而来？就从小孩忘记你的时刻来。被忘记了，你才有自由支配的时空，老是被惦记着，如同套上无形枷锁。有了“余力”做什么？真正去关注小孩，关注同伴；适时去切入融合，去引导同伴，主动去带领指导，用心启发同伴。教师成了儿童世界中游走的精灵，成了课堂上共同参与学习的伙伴。
我这样穿，也是有麻烦，也会遇囧境的。一次在受邀赴宁波执教，课前主办方用我曾经的教学画面制作了幻灯。一张张，一幅幅，画面中的我，穿的衣服就两件。而那一天，我也穿着其中一件。课后，我得到了最值得珍藏的评价：何老师又来了，衣服是旧的，但课是新的，是好的。欢迎你再来！
当我们忘记自己的时候，才可能被人记住。在意，就是给自己心加上一颗沉重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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