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后人生中的十个节点

40多岁白手起家，缔造饮料帝国。宗庆后的创业史，也是中国民营企业发展史的缩影

文｜杨立赟 胡苗 陈烛

编辑 | 余乐

2月25日中午，娃哈哈发布讣告，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2月25日10时30分逝世,享年79岁。

宗庆后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第十、十一、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共产党浙江省第十二、十三、十四届代表大会代表。

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宗庆后同志治丧委员会定于2024年2月28日上午10时，在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下沙基地举行追思会。

此前在2月22日，据澎湃新闻报道，宗庆后正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ICU病房救治。

2月22日，浙大邵逸夫医院重症医学科。摄影/杨立赟

宗庆后自1989年创业至今，在接近35年的时间里历经商海浮浮沉沉。从改革开放、外资入华，到企业多元化转型、互联网冲击，中国民营企业走过的路，宗庆后全都走过。

虽然娃哈哈近十年来业绩下滑，追赶时代浪潮力不从心，但是宗庆后始终没有放弃努力站在一线、力追潮头。直至2021年7月，他还考取了基金从业资格证。回顾宗庆后的十大人生节点，也是回顾中国市场经济中民营企业过去三十多年的发展史。

1989年，成立娃哈哈营养食品厂

1991年10月6日，在杭州人民大会堂召开了杭州娃哈哈食品集团公司成立大会，图源网络

作为改革开放年代成长起来的企业家，宗庆后和他一手创办的娃哈哈集团至今已走过近四十年的历程，期间曲折也和其经典产品营养快线一样，酸甜交织。

在“娃哈哈”这个充满童真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之前，这家饮料业巨头的前身是杭州上城区的一个校办企业经销部。

上世纪80年代，物质还不够丰富，生活条件有限，国人普遍营养摄入不足。市场上相应涌现出各种各样的保健品，但多以成人作为消费对象，儿童保健品还是一块空白。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健康所的年鉴数据显示，即使到了1992年，中国7至17岁儿童青少年营养不良率也达到了22.3%。

当了15年下乡知青和10年纸箱推销员的宗庆后很快嗅到了商机。

1987年，当时还在杭州工农校办纸箱厂负责推销的宗庆后借来14万元，承包下连年亏损的经销部，靠卖冰棍汽水扭亏为盈。两年后，他又成立了杭州娃哈哈营养食品厂，推出第一款产品——儿童营养液，并打出“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的宣传标语，“娃哈哈”的名号迅速打响。

宗庆后并未止步于此，而是选择继续扩张。1991年，娃哈哈兼并下当时负债累累的的大型国企杭州罐头食品厂，在质疑声和反对声中迈出了规模化经营的关键一步。

1994年，首创联销体系

在娃哈哈创立早期，其采用的是传统的“赊销”模式发展经销商，即厂家先发货，经销商后付款。这也使得娃哈哈早年间时常被拖欠货款，“讨债”成为娃哈哈团队的日常。

1994年，宗庆后在经销商大会上提出了“联销体”，要求一级经销商必须提前交“保证金”，每个月结清货款后，娃哈哈再继续发货。销售结束后，娃哈哈返还“保证金”，并给经销商返利。他还制定了严格的价差体系。每一级经销商都必须严格执行对应的销售价格，实现“大家都有钱赚”。

“联销体”的模式提出之时属于行业首创，还曾被美国哈佛商学院引用为中国渠道创新案例。也正是这种将企业与经销商深度捆绑在一起的经销体系，让娃哈哈在90年代能够快速地渗入到各个省市、乡镇，实现绝地反击。

2006年，开启三年“达娃之争”

走向全国之后，宗庆后进一步引入外资。

1996年，娃哈哈与法国达能、香港百富勤成立合资公司，引入了来自国际头部企业的新鲜血液。1997年百富勤破产，并将其所持股份转卖给达能，达能成为这家合资公司的最大股东，持有51%的股份。

在达能的助力下，娃哈哈的规模迅速扩张，在新世纪陆续推出AD钙奶、非常可乐和爽歪歪等经典产品，2003年销售收入突破100亿元，2006年跻身大型工业企业百强和上规模民营企业11位。

但双方的分歧也逐渐凸显，并在2006年集中爆发，开启了震惊中外的“达娃之争”。

矛盾焦点在于代加工厂。因为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代加工厂，娃哈哈另外集资筹建了一批非合资公司，负责为合资公司加工产品。但时任达能集团董事长范易谋不满于代加工厂的存在，认为非合资公司瓜分走了原本属于合资公司的利润，要求用40亿元收购非合资公司，却遭到宗庆后的拒绝。

收购被拒后，达能对宗庆后和非合资公司发起诉讼，双方由此开启了长达三年的争战。宗庆后也不甘示弱，自学法律，积极应诉，最终在2009年9月30日与对方达成和解，达能售出其所持有的全部股份，合资公司彻底“换血”成为娃哈哈独资企业。

2012年，加快多元化步伐

胜诉之后，娃哈哈进一步坐稳了饮用水市场“霸主”的交椅，其触角也从饮料行业进一步扩张到其他领域，试图从独木桥转向一条分叉更多的大路。

2010年，宗庆后宣布进军奶粉市场，推出自有品牌“爱迪生奶粉”，声称比“洋奶粉”更懂中国；2012年，娃哈哈高调进军商业地产，首家娃欧商场于年底在杭州盛大开业；2013年，娃哈哈与茅台镇金酱酒业合作成立公司，跨界卖起了白酒，宗庆后本人更是放下豪言：娃哈哈将帮助茅台镇再造一个全国闻名的酱香酒品牌。

但娃哈哈的多元化转型之路并不顺遂，反而屡屡受挫。奶粉被曝滞销且强制员工购买临期产品、娃欧商场成立不到两年就仓皇倒闭、白酒公司业绩平平黯然退场，一次次的跨界尝试纷纷以失败告终，娃哈哈在饮料行业的神话也未能在别处续写。

但宗庆后对此并不气馁，反而云淡风轻地回应：“我们经济实力比较强，资金雄厚，亏点无所谓，所以有问题就收手，继续探索。”

2014年，业绩断崖式下跌

自2014年后，娃哈哈的业绩陷入了断崖式下跌。全国工商联发布的数据显示，其2014年的营业收入为720.43亿元，但而后几年，均未超过500亿元。

娃哈哈的困境，是电商的冲击、渠道的变化、行业的竞争等多重因素作用下的结果。2021年，宗庆后在央视《对话》栏目中，毫不讳言娃哈哈的衰落原因——缺少创新。

成立三十余年来，娃哈哈打造了多款经典畅销产品，营养快线、纯净水、AD钙奶、爽歪歪、非常可乐等都取得了不俗的市场表现。但另一方面，娃哈哈过度依赖老牌的大单品。

近年来，虽然娃哈哈频繁创新，推出了低卡果味茶饮、无糖茶、气泡水等多个新品，但都未能接棒“老三样”（营养快线、纯净水、AD钙奶）。随着低糖、无糖概念的兴起，娃哈哈的老牌产业也在因为高糖受到冲击。

到底要如何创新，宗庆后没有给出这个时代的答案。

2016年，与马云隔空互怼

对于电商，起家于线下零售的宗庆后早期并不看好，这可以从他和马云的隔空互怼风波中窥见端倪。

2016年底做客《对话》节目时，宗庆后剑锋直指马云提出的“五新”（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术和新能源），表示除了“新技术”，其他都是胡说八道。几天后，马云在浙商大会上发言称，企业没有实体和虚拟之分，企业家要不断学习“五新”趋势，否则会因为落后的思想被淘汰，疑似对宗庆后的批评做出回应。

但两人并未因此决裂，反而越走越近。2017年9月，娃哈哈与阿里牵手，共同推出共享服务信用亭，双方优势互补。

资料图 图源网络

近年来，宗庆后也逐步向电商低头。在2020年，娃哈哈连续设立电商公司，宗庆后在央视《对话》栏目中还高调地宣布，娃哈哈要做电商平台。2021年时，娃哈哈上线了电商销售平台“快销网”。

也是在2020那年，宗庆后第一次进入了直播间。那时的他已经75岁，在直播间里试吃娃哈哈的新品，并为娃哈哈即将推出的中老年保健品电商平台康有利宣传造势。

对电商态度的转变，宗庆后如此说道：“我并不是反对电商，而是反对烧钱买流量。”

2018年，提前4年解约王力宏

自1998年开始，王力宏代言娃哈哈的广告，双方结下了20年的缘分。在2017年，娃哈哈30周年时，宗庆后还亲自给王力宏颁了晶钻代言奖杯和荣誉员工称号。

王力宏代言娃哈哈广告截图

在宗庆后那一代人看来，王力宏的形象很适合娃哈哈。宗庆后曾说自己很传统，更重要的是，王力宏很勤奋，很努力，这种合作还会继续下去。

但双方的合作，随着宗馥莉逐步掌权娃哈哈，发生了变化。2018年，宗馥莉赴任娃哈哈品牌公关部部长后，娃哈哈停止了和王力宏的合作。2019年时，宗馥莉在一档访谈节目中，直言不讳地谈论王力宏，“他年纪大了，有审美疲劳，一天到晚看着一个代言人，从青年看到中年，从中年看到老年，你觉得好玩吗?”

而后，娃哈哈的代言人更换为了90后“小鲜肉”的许光汉。对此，宗庆后并未表态。

对于宗馥莉的接班，宗庆后选择了逐步放手。在2021年，宗馥莉正式接任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2021年，获得基金从业资格证

不惧挫折，大器晚成，这是对宗庆后前半生创业致富的高度概括。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则是这位传奇企业家在交过集团大权的指挥棒后，晚年依然奋发进取、不懈奋斗的真实写照。

中国基金业协会备案信息显示，2021年7月12日，已经年逾古稀的宗庆后获得基金从业资格证，获取方式为“资格认定”。由其担任法定代表人的浙江娃哈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也在7月9日完成基金管理人备案登记，娃哈哈正式踏足私募投资。

为适应市场环境和消费者习惯的变化，娃哈哈近几年将大健康作为新的战略增长点，对其重点投入。

2021年接受央视采访时，宗庆后提及在这方面的投资，“我现在大概投了将近6个亿，6个亿对我来讲如果损失了也不算什么。但是你总要去试啊，总要去改革啊，要不然你永远进步不了。”

2022年，给员工发了6亿多奖金

作为行业龙头企业的掌舵人，宗庆后在企业治理和企业责任上有其独到的见解。

“我不是资本家，我是企业家。”2023年接受央视财经频道《对话》栏目采访时，宗庆后如是说道。而在更早之前，关于其厚待员工的报道屡见不鲜。

在娃哈哈销量持续下滑的背景下，宗庆后在2019年的经销商大会上向经销商致歉，发言称“营销环境的变化使销售越来越差，在此也向我们受损的经销商表示歉意……”，态度之诚恳令人愕然。

2022年1月，宗庆后出席了2021年度“风云浙商”的颁奖礼现场，称娃哈哈2021年发展较好，给员工准备了6亿多奖金。他还表示，企业在共富路上，要给员工加工资、解决住房问题。

2023年，从不上市到拍卖股票

对于上市，早年间的宗庆后似乎多有“偏见”。他曾多次表示娃哈哈不缺钱，没有银行贷款，还有大量存款，并不需要上市。他还直言：“很多公司上市就是为了圈钱。”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抱怨，上市之后每年还要花很多精力去作报告，很烦。

但是在2017年之后，宗庆后开始松口：“上市以后能加快企业发展，在适当时候娃哈哈也会考虑上市”。

2023年年末，娃哈哈的10万股股份在阿里资产平台进行了公开拍卖，起拍价格为184万元，折合每股18.4元。截至发稿，阿里拍卖平台上已查询不到这则拍卖信息，只能查询到娃哈哈在2023年6月的拍卖纪录，以34.2万元卖出16750股股份，折合每股20.4元。

由于娃哈哈一直未在公开市场上市，2023年年末的这次拍卖引起了市场不小的关注。而这也被认为，娃哈哈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宗馥莉接班后，娃哈哈未来有可能借助融资，甚至走上资本市场。

如今，接力棒已经交到了宗馥莉的手里。

责编 | 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