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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的慈悲:披着关爱外衣的神经症|《灵性逃避》第四章

2016-08-31 马斯特斯 北京心灵自由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Robert Augustus Masters/文

黄秀丽/译


本质上,慈悲关系到每个人的幸福康乐,考虑到这一点,我们需要尽可能地进入它并进行练习。这就需要我们充分了解什么是慈悲,不仅要在心智上熟悉它的构成,而且要熟悉它的模仿者。 这是一种是怜悯,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屈尊,害怕深入,对受苦的他人保持有距离的关心;它是盲目的慈悲,对他人过分宽容,惧怕对抗,不加区别地施以慈悲。并不是所有困于灵性逃避的人都是盲目慈悲者,但是,用灵性的方式来逃避痛苦和愤怒,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总的来说在我们的文化中泛滥成灾。


盲目的慈悲根植于 “我们能做到最好”这种信念之中。当我们受盲目的慈悲驱动时,就和他人隔绝开来。我们会找理由原谅他人的行为,在需要确切地表达不高兴,有力地说 “不”的时候,在需要坚定地建立和保持界限的时候,我们会制造一个温情脉脉的情景。通常,这是和爱无关的,盲目的慈悲会让爱变得温顺,要求爱以仁慈的面目出现。但是,这并不是DL喇嘛那样的仁慈,他的仁慈根植于勇气,而不是根植于恐惧;他的仁慈也不会害怕对抗。这一点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善良的或者灵性的人。


当我们滥施慈悲时,就会很少发怒,因为我们相信慈悲必须是温和的,我们害怕那些令我们心烦意乱的人,特别那些挑衅我们的人。这个信念会因为我们对愤怒的偏见而加强,特别是愤怒表现出更暴烈的形式时,我们会认为它不是灵性的,将之等同于恶意、敌意和侵犯;我们认为,如果我们要真正的爱,这些玩意儿就不能出现。盲目的慈悲会让我们变成贩卖 “和谐”的毒品贩子,令我们陷于 “无情的积极性”中,难以自拔。


因为盲目的慈悲,我们不知道怎么说 “不”,也不想学习如何带着真正的力量说 “不”。避免对抗的结果是让不健康的模式继续。我们的“是”是贫血的、虚弱的,缺乏它本来应有的影响力,如果我们能够从内心深处,清晰而有力地说“不”时产生的影响力。当我们降低音调,不敢发声时,我们的开放性会变成一个纵容他人的缺口,我们缺乏辨别力地接纳、拥抱他人,我们的接受性会没有界限,所有这些都意味着我们对自己缺乏慈悲(我们不能充分保护自己)。盲目的慈悲会混淆愤怒和侵略、力量和暴力、判断和谴责、关心和过分容忍、道德成熟和“灵性正确”(spiritual correctness)之间的区别。


将我们天性中的终极真理缩减为概念,不加区别地用来对待神经症患者和虐待者,会在灵性上粉饰某些行为,对其轻猫淡写。(一个惊人的幼稚但很常见的例子是:“你不要对强奸你的那个人生气,因为他是你的一部分,你也是他的一部分,我们是一个整体。”)这样做时,我们在道德上轻信而无力,丧失了抗争的能力。然而,这样做也能让我们从生命那些残忍的面向中获得一些安全感。


很多这类行为都与一个被普遍接受的概念有关:我们不应该评判他人。这种思考方式有严重的问题。首先,我们评判他人;评判只是头脑所做的一件事。所以,认为评判是错的——也就是说评判我们的评判,只会让我们陷入内疚,将我们分为好的与坏的两个阵营,好的就是没有评判,坏的就是有评判。头脑,你的头脑,我的头脑,每个人的头脑,都在不停地判断,这是自然而然的。关键在于怎么对待这些评判。怎么识别他们?怎么严肃地对待它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应该这么做?是否应该允许它们吸纳情绪能量?我们应该还超越它们,或者假装它们不在那里?总之,评判他人并不是真正的问题,重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些评判。你总是会评判的,为什么要努力去除它们,而不是从这些评判中找到智慧和活力部分?


“我们不应该评判他人”,这个概念还有第二个错误,那就是评判本身是并不必然是一个负面现象。评判常常会被描绘为成有敌意的、屈尊的,或者是气量狭小的,假如你去除附加在评判上的这些元素,你可能会在这些判断中发现有价值的洞见、即时的直觉等等有。评判并不必然和谴责等同!


当我们看到他人的施虐行为时升起了评判,我们就做对了,我们并不需要打击自己,这是我们道德天性中自然而然的反应。如我们看得更深入些,会发现我们评判这个人,并不及评判他们的行为那样多。不过,确实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在评判。不评判,是滥施慈悲者最主要的禁忌,仿佛我们应该从评判中攀爬出来,与从自身分离。如果有人袭击我们的孩子,难道我们会从事实中抽离出来,说,出这样的话吗?我们在评判他,我们在发怒;我们应该忽略感受,不应该处理这些现实生活中的刺痛,而去构建一个更高的、发着光的,众生一体的世界……我们不会这么做,除非我们屈从于盲目的慈悲。


当滥施慈悲者被他人冒犯,或者听说了他人的无礼行为时,他们会陷入痛苦之中。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不能评判,不能分析。他们还会检视,自己的反应折射出自身什么样的毛病。这意味着,如果你让心烦意乱,我不是盯着你做了什么事,而是仅仅去研究让我心烦的是什么,它们想告诉我什么,我可能还会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去检视自己。


这样做不仅误读了“允许所有的事服务于觉醒”这一艺术,而且对那些冒犯我们的人来说,也不是真正的慈悲。假如我们不能让这些人直面他们行为的后果,事实上我们就剥夺了他们可能非常需要的东西。此外,让他们逃离应该承受的困境,我们自己也在逃离我们的困境。


滥施慈悲者错误地理解了容忍,一味厌恶冲突,混淆了爱和容忍他人的区别,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去评判。他们会对这些行为进行灵性化的粉饰。甚至一个灵性导师表现出非常明显的虐待行为,也可能会被学生谅解,被学生视作一个成长的机会。我们是如此的惧怕那些黑暗的面向,一直努力用最好的品质来掩盖它,没有意识这种狭隘的看法和所谓的“灵性”表达其实限制了我们的能力,恰如其分地、坚定有力地回应生命的能力。


滥施慈悲也可能是出于生存的考虑。这些人,比如小孩子,已经习得了一种对付冲突或者暴力情形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去爱和原谅和那些施虐者(也可能以他们的父母——也受自己的父母的虐待——为榜样,学会了这么做)。这些人会经常说,他们的父母已经做到最好了,这个最好甚至包括极端的虐待。他们经常引证父母接受抚育的方法是不完美的。相信这些,我们就可以毫无争议地避开父母的虐待(这样可以让我们内在的小孩感到安全,但这不是真的安全)。我们会说我们不想伤害他们;会说提到过去毫无意义;会说他们这么做,也源于其过往的历史,诸如此类,我们原谅了又原谅。


要切断盲目的慈悲,我们不仅需要敞心扉,感受我们经受过的痛苦,还要去感受这些遭遇带来的后果。在人们明白这么做的价值所在之前,想这么做的人并不多。当我们回顾过去,面对伤害,清晰地说“不”时,常常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所以,我们成年人经常避免说“不”,在无意识中,我们很害怕,认为这样做很危险(因为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样做真的很危险)。而滥施慈悲会让我们安全地避免强有力地、明确地说“不“,也不必去面对说”不“的后果。


持有“每个人都做到最好了”这样一个信念,能让每个人摆脱那个痛苦的“钩子”,包括我们自己。我们不会弄皱他人衣服,惹毛他人;也,不会激起一场风暴,不会小题大做,总之不会和他人起冲突。然而,这个信念却会掠夺我们的主动性和责任心,因为它意味着我们要做什么是无法选择的。假设我们将父母视为环境操纵的傀儡,我们怎么能让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呢?说到底,他们无能为力,他们有这个能力吗?意识到父母选择伤害我们是令人惊恐的。如果看到这一点,我们该做什么?我们应该让当年那个被动的小孩保留在成年人的躯体中吗(就好像这是一个掺了杂质的成年人,带着他未解决的旧伤)?


盲目的慈悲把我们打造成一个受害者,让我们习惯于针对真实的本性和与生俱来的善良发表陈词滥调。当我们应该有力地对抗他人时,盲目的慈悲会剥夺我们的行动权;然而,真正的慈悲能够让我们有力量去采取必要的行动,当然,这么做可能是痛苦的。在需要之时,真正的慈悲可能是暴烈的,但心在那里。我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当我恣意妄为,将我们的关系弃如敝履,你就可能以牙还牙,大声喊“停”,以阻止我继续乱来。这是一种激烈的关爱,你喊停的时候,可能未表现出关爱之情,但我还是感到,似乎你在制止我的神经症发作。没多长时间我就会明白这个事实:你带着暴烈的慈悲来与我对抗,里面有足够多的关爱。


那些滥施慈悲的人,本来心怀善意,不幸的是,我们努力做好却事与愿违。我们的宽恕过于匆忙,以至于我们跳过了造就真正的宽恕的过程:感受痛苦、表达自己真实的需要,当然这样可能会导致冲突。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去展开和表达这些痛苦和需要——在宽恕之前必须做的事情,我们就会错将原谅当作宽恕,在那些伤害我们的人的行为被检视,在被深刻体会之前,我们就“赦免”他们了。


盲目慈悲的形式很多,在生活的各个领域都存在,它可能会因为寻求缓解而恶化境况(worsening the very conditions it supposedly seeks to alleviate)。所以,你要熟悉盲目慈悲。看到它、命名他,但不要责备它。然后去处理它,处理隐藏在盲目慈悲下的恐惧,带着真正的慈悲,这个慈悲可能会炙热而爆烈,如果需要的话,它是不苟言笑的。这里有足够多的爱,所以慈悲的表现形式并不受限。


当我们卸下眼罩,清晰地看到我们的痛苦——愤怒、伤害和挫折,以及道德上的愤怒——我们就会重返爱的领域。那里曾经大门紧闭,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地给予和付出。我们呈现出真正的慈悲,带着勇气和爱;我们带着热切的渴望,将关爱的目光投向那些依然在盲目慈悲的魔咒下执迷不悟的人。


选自:《灵性逃避》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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