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给自足，是泰国有机农业运动的一个关键原则 | PGS与Wanakaset网络
文章来源：《比邻泥土香》第8期
作者：Michael B. Commons 2
翻译：高雪松
参与式保障体系（PGS）与Wanakaset1网络
我积极参与泰国的有机农业运动已有十一载，一直与地球之网基金会3（Earth Net Foundation）/绿色之网合作社4（Green Net Cooperative）一同工作，它们是此运动的关键先行者，于二十二年前发起此运动。过去的十一年中，我的主要任务一直是：帮助来自南亚和东南亚的小农户组织及相关联的非政府组织、社会企业家们发展成功的有机产品价值链。对我们及我们的资助方来说，这种方法能够也已经改善了小农户的生计，支持了有益的生态实践，开发了有机市场，并因此使发展中国家的消费者获得了有机食物。
成功的有机产品价值链中的一个关键元素就是消费者的信任与信心，相信产品是真正有机的。有不同的方法来建立和维系这种信任。在推动有机农业的益处的问题上（益处包括：农户能够获得认可、获得市场，消费者能获得有机种植的农产品，我们的环境和生态系统没有被施以化学品，并且变得更加健康和高产），如何去做并不重要。如我经常说的，一枚长在后院的有机种植的番茄或芒果，并不因为它没有标签而少些有机或健康的内涵，付钱让他人来认证你自种自食的食物是没意义的。但如果要在市场上建立信任，尤其是存在长距离运输以及许多农户合作销售的情况下，单单声称自己的产品是有机的往往是不够的。第三方认证是现在许多国家有机行业中通用的做法，在某些地区甚至有硬性的法律规定，但这不是唯一的做法，也不必然是每种情况下的最佳做法。要感谢IFOAM传播信息和推动有机农业PGS的工作，这些替代方法正在获得更广泛的认可和采用。在泰国也是如此情形，在PGS的发展过程中不断有许多团体加入，还有更多的农友组成网络，将PGS作为可以对他们有益的工具。
我与妻子和家人一起参加了Wanakaset网络成为会员，这是我个人在PGS中的参与。我们现在也是一个更大的由地球之网基金会和其他相关利益方协作的“PGS有机+”（PGS Organic +）行动的一部分。Wanakaset网络由Pooyai Viboon Khemchalerm先生发起，实践混农林业和自给自足。许多成员多年来一直每月聚会分享经验和知识。我们的主要原则是：利用知识，让我们从多样的自然资源中满足自身的生活所需。在泰国，我们说我们有五项基本需要：大米，食物（与米饭同吃的），药物，家居用品和土壤肥力。我们知道，如果具备相关知识，所有这些需要皆可从大自然中获得供应。通过变得更为自给自足，更少依赖金钱，我们能够生产高质量的产品（比如有机农作物和天然产品）为家庭所用，因而更利于健康并降低支出，使我们免于负债而更有财务稳定性。
自给自足在更广泛的泰国有机农业运动中是一个关键原则，Pooyai Viboon先生是最先清晰宣传这一原则的前辈之一。他投身有机农业得益于之前的失败教训。年轻的时候，他是一位先锋农民，带头实践那个时代所推广的新方法，种植经济作物如木薯、甘蔗，并增加自己的土地面积。几年后他却发现：当他收获作物卖到市场时，他的负债比收益还多。他意识到自己破产了。每年他售卖的作物价格相差无几，但投入品的成本却在升高，而且土地需要更多的肥料来生产同样的产量。不仅如此，他也早已停止为自己的需要而耕种。后来，他想办法卖掉了大部分土地，偿还了债务，只留下1.5公顷土地用于自己耕种。
他回忆起父辈们依靠很少的土地就可以养活大家庭，这不过是不太久以前的事，而如今他拥有40公顷土地却徒增自己的债务。后来他想明白了，父辈不是为了钱而种，而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家庭而劳作。他们拥有知识技能和资源来生产大部分的生活所需，只将剩余部分出售换钱。因此，他想清楚了，不再一心想挣钱，而是转为满足自己的家庭所需，如有剩余再出售。这是一个大胆而巨大的转变，他一路坚持下来并取得了成功。后来他开发出一套简单而强大的工具，称之为“家庭会计”。如果一户农家对自己诚实并肯花时间来记录每一笔开销，只需三个月左右，这个记录即可清楚地描绘出钱的去向。实际收入不是挣多少钱，而是所挣的钱减去支出。Pooyai Viboon用水龙头下的有洞的水桶来比喻：即使是流量很大的水龙头，也很难注满一个满是洞的水桶；然而，如果你堵住所有的洞，即使是缓慢的滴灌也会注满水桶。他多年的经验发现：不需要做到百分百自给自足，对于个人或家庭层面来说，那样做也不可取。其实做到25%的自给自足，即你的需要的25%（或更多）是由你自己的知识、资源和努力（而非金钱）来满足的，这就足以走出负债的循环，转而改变为增加盈余。网络中的大多数成员至少种植一部分自己所需的食物和大米，因为自家的有机农作物的质量是其他所比不了的。除此以外，不同的成员则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兴趣，更多专注于其他自足的技能和实践，例如草药、自然建筑或天然产品的生产。更大的网络因此可以交换知识和资源，帮助利用剩余并增加集体的自足力。PGS可以被看作是一个保障系统中的一种自给自足形式。其中，大多数的工作和努力是由成员承担的，与付费给外人提供服务的做法形成对比。当我们掌握了一项技能，我们不仅可以从产出中受益——成果可能是有机的农作物，或一间泥土房的咖啡馆，我们还因此成为熟练的园丁、建筑工或其他，从中获得滋养。
尽管我们的最初努力是为自身的利益，当我们享受做某事且学习做好它的时候会发现，我们还能够轻易获得剩余和产品用以分享和售卖。为此，我们中的许多人继续发展自身的技能，用我们已有的资源生产高质量的产品，以期过上好生活。以我妻子为例，她正经营的天然产品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我们在没有任何有机的身份或认证的情况下，在市场层面上也获得了成功，为此，我们讨论并确认了：作为一个团体，PGS能够带给我们很多益处。一些市场很具体地要求有机产品，并且对其真实性需要有保证。因此，实践PGS能够打开并获得新的市场。我们也非常喜欢参与式过程的整个概念。我们努力定期开展同伴参访，拜访我们的同伴，检验，同时学习，分享想法，这是一个与我们现行原则一致的有价值的过程。
在决定继续向前发展之后，我们在地球之网基金会/绿色之网的Vitoon Panyakul先生的协作下开始了开发我们的标准的参与式过程。在讨论过程中，我们大约有12位活跃的成员。我们需要尽量简单的标准，只覆盖必需的元素，也要满足IFOAM的有机原则，并融入Wanakaset的特色。我们讨论最多的是，决定什么是Wanakaset的特点，并将此放入标准。我们希望使用这个工具既能保证产品符合有机标准又能标明这些产品来自Wanakaset，因此我们需要找到满足我们原则的标准。
在初始的讨论过程，我们请每一位参与的成员写下Wanakaset对我们的重要意义。每条经成员共同认可的内容都会涵盖在我们的标准里。因为“Wanakaset”直译为“混农林业”，我们认为我们的农场必须有一部分呈现森林的特质。一些成员的农场的大部分是多用途森林，另外一些成员种植很多水稻。水稻作为我们食物的基础对于泰国人的自给自足是十分重要的，但水稻不是在森林中种植的。尽管Wanakaset的稻农有单独的森林面积，他们通常会拓宽稻田的堤岸，并把堤岸的土地转化成包含树木的多层次的生产。同时，白蚁岛5（通常是覆盖树木的）也能得到保护。考虑到这些，我们决定最低15%的混农林业比例是所有成员都能做到的。我们都认为自给自足是一个重点，然而如何考察却是困难得多的事。我们都认同我们的PGS有机农田需要遵循自给自足的原则，提供食物、每日所需的材料和长期的安全感（通常是作为长期投资的硬木树木），于是我们将此立为一项标准，但此标准要求农友成员开展同辈交流互访来做评价。尽管很难用一个标准的形式来解释，但大多数成员还是有信心去把握这一概念，在做交流互访时，可以看到不同的物种。此外，受访的农友还需要能够解释其用途。如果一个农友种植某植物且知道其用途，就是自给自足。生物多样性是大家共同认可的最后一项重点。我们决定要求我们的农场在第一年最少要有50种的不同植物（作为食物或其他用途），到第三年至少要有100种。我记得有几位成员说过这一数量要求过低，因为很容易就可以种植100种以上的植物。然而，我认为，我们考虑标准时应该是用最低标准并希望鼓励更多人采纳这些大家都认可的做法。我们设立的标准的其他内容力求以通俗易懂的形式涵盖有机原则，为此，我们订立了十条初始的标准。后来在月例会上将订立的标准向其他成员解释，并获得通过。
Wanakaset PGS的基本生产标准*
1.不得为耕作而清除公共林，必须努力保护农友土地周围的森林；
2.用于自给自足的用途的土地至少有15%属于混农林。这一土地上必须种有提供食物、日常用途和安全感的价值的物种；
3.自给自足和混农林的面积加起来第一年必须种有至少50种植物，第三年至少100种；
4.从自给自足的农场土地产出的农作物若要作为有机PGS产品出售，其种植物必须至少12个月不用任何农用化学品，并且已经通过PGS的检验过程；
5.如果农友的自给自足农地坐落在坡地上并且有水土流失的风险，该农友必须采取措施防止水土流失；
6.在认证的土地上禁止因任何理由使用化肥、除草剂、农药、人工荷尔蒙或任何合成化学品；
7.禁止使用从市场购买的有机肥料和其他投入品，因为它们可能含有化学成分，除非该投入品已经被农友网络检验过并且未发现其含有任何禁用的化学成分；
8.如果相邻土地喷洒了农用化学品或者使用了化肥，自给自足农地必须种植隔离作物来防止化学污染；
9.禁止将还没有通过PGS认证的农产品作为有机PGS农产品销售；如果在发生后被发现，农友网络可以决定取消其成员资格；
10.农友成员必须参加项目的每次会议和活动，如果有人连续五次没有参加活动，将考虑取消其成员资格。
*备注：此标准以泰文撰写，这里只是大致的译文且只是第一版。随着时间推移，农友网络将视需要对标准进行回顾和修改。
在确定了这初始的标准之后，我们继续讨论，并在该标准基础上制定了两页纸的简单的考察表格。我们选择了基本的同辈评估系统，类似于我之前跟新西兰的非营利组织“有机农场”（Organic Farm New Zealand，OFNZ）的丹尼斯·恩莱特（Dennis Enright）学到的他们在新西兰所采用的方法。基本的形式是将同一地区的3-7名农友成员划分为一个同辈评估小组。每一个农友要接受3个以上的其他农友（可以包括其他Wanakaset小组的成员）的来访。他们访问农场，填写评估表格，问问题，等等。我家的农场是最初用来实验这个体系的两家农场之一，因为距离我们的聚会地点——Pooyai Viboon家很近。这个过程很有趣，是第一次我们网络中的许多伙伴成员结伴来到我们的农场。对于如何在我家的森林农场系统增加一些不同的作物，我们获得了很多建议，其他成员也从我们的经验中学习，另外，我们还与来访者分享了种子。从此，其他想要加入PGS的成员都需要接受同辈的探访。
在网络里，一些农友成员只是销售如稻米等纯粹的单品，但也有许多人加工制作香膏、香皂、香波、茶叶等产品用以销售。为此，我们最近的讨论都是围绕加工所使用的标准来展开。虽然我们都同意只在达到我们标准的产品上使用“PGS有机+”的标记，同时可以继续销售没有这一标志的其他Wanakaset 产品，然而，使更多我们的产品成为“有机+”产品的过程却一点儿都不轻松。我们团体中有几种产品是单一成分的产品，如有机糖（由农友种植和加工），竹叶茶，苏木（用于茶和天然印染）。但其他产品，如香膏、香皂，配方是我们学来的并使用了许多原料，像香膏中使用的石化啫喱，通常不被允许使用在认证的天然产品中。我妻子的香皂配方也使用了椰子油和棕榈油，以获得大家所喜欢的稳定性和质感。尽管我们可以生产我们自己的有机椰子油（另外市场上也有其他有机椰子油供应商），但我们却不认识销售有机棕榈油的人，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知识来把油棕榈果加工成初榨棕榈油。（即便如此，我还是种植了几棵油棕榈，作为我们土地的长期目标之一。）因此我们清楚知道非常需要开发出新的配方，以便不再使用那些在天然产品中不能采用的原料成分。对于此类加工产品，我们也制定出相关标准：有机原料成分达到75%的加工产品，可以使用有机标识。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只有寥寥几种产品达到了我们的PGS标准。
我们的PGS发展过程没有外部消费者的参与，并且除了在有机天然集市的初始发布之外，我们还没有使用“PGS有机+”的标识，所以，暂时只是推广几种单一原料的有机产品。然而，在“有机天然博览会2015”（Organic & Natural Expo 2015）上，还是获得了很多的青睐和认可。一些老顾客很高兴我们向前推动了这个过程，还有一些潜在消费者表示有兴趣在我们能提供“PGS有机+”标识的时候销售我们的产品。Wanakaset成员对PGS的需要或许会小于其他人，因为我们的网络已经有了很正面的名声。事实上，我们决定向前推动PGS的一个关键原因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真实性。我们售卖的规模很小，通常销售的人就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自由地分享我们如何生产产品的知识，不同植物的用途和价值，还有很多其他内容。这种开放和透明，我认为，得到了消费者的高度评价。他们并不期待奇迹，他们只期待真实，而这也是我们努力提供的。有些人会说消费者要求太高。我却感觉大多数广告和标签如果不是完全不诚实的话，也都具误导性。消费者来到集市，跟我妻子聊天，我妻子会确切地解释她是如何制作酸角洗面奶和青柠洗发香波的，这样，消费者也可以选择自给自足，自己亲手制作。大多数时候，倾听的人会因此得到非常不同的产品体验——在一个产品中体验到了诚挚和真实，并且与制作者建立起友谊。
“PGS有机+”的行动还有一些其他的力量参与其中，包括柠檬农场（Lemon Farm）6，Sampran模式7， Suan Nguen Mee Ma8，农地改革办公室（Agricultural Land Reform Office, ALRO），绿色之网合作社，和Ton Ping 咖啡。在这个行动中我们看到，如果我们能够发展出一个通用的标识，这将成为推动有机PGS的真正的力量。目前，我们已经制定出一个通用标识，可以贴在产品的机构标识旁边。因此，柠檬农场能够在商品上把他们自己的标识贴在“PGS有机+”的标识旁边。尽管我们于2015年7月在曼谷举行的“有机天然博览会2015”上为这一标识举办了发布并推广了PGS，我们暂时仍处在一个为参与的组织使用这一标识而授权的过程中。我们决定，要获得使用这一标识的权利，任何组织的PGS必须接受评估以确保它满足有机的原则，并且它使用的过程能够有效确保使用标识的产品的有机性质。我们并不期待有一个通用的标准或者通用的方法，但我们期待标准和方法有效。因此允许在一个共同享有的原则上保持很多的灵活性。
在泰国，PGS有不止一个推动者或项目，并且每年都在深化发展。有的人害怕这种多元性，但我个人觉得PGS可以帮助把数以千计的农友和消费者在共同的利益上联结起来。这样可以迅速地增加有机农产品的种植和生产。我们曾经帮助过不少南亚和东南亚的农民组织，向他们讲授各种不同的有机保障体系，后来他们就从一个内部的保障体系（类似于PGS）做起，若干年后，随着他们质量管理能力和生产线的发展和完善，外国进口商会要求他们寻求第三方的认证，使他们的某些产品可以销售到这些市场。采取过内部保障体系那一步骤后，认证就变得容易，认证实体会缩短其所要求的转化期，因为相信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保障过程。
因此，很明显，PGS既能够很有效地发展其信任链，也能够在需要采取申请认证这一步时发挥作用。如果我们想要我们的世界更加健康，朝向有机农业实践的广泛转变将是重要的一步，既可改善我们的环境健康，又可改善我们自己的健康。没有人会认为我们需要吃更多的农药残留，或者我们的土壤和生态因农用化学品和农药的残留而受益。为了我们的星球，我们的国家——享有“世界厨房”美誉的泰国，我们需要可以促成这一转变的尽量多的选择。有机农业的PGS提供了开辟这一道路的很多机会和灵活性。
注释：
1. Wanakaset，泰文“混农林业”的意思。
2. 作者迈克尔在地球之网基金会工作，推动有机农耕，公平贸易以及气候变化弹性，同时在生活中与妻子一道实践有机农耕和有机混农林业。
3. 地球之网基金会成立于2000年，主要目标是促进和支持有机食品、天然用品和生态手工制品的生产、加工、销售和消费。
4. 绿色之网合作社成立于1993年，为泰国一家社会企业，旨在建立消费者与友善耕作的农夫及小生产者的连接。
5. 白蚁是热带和亚热带生态系统最主要的无脊椎分解者，它们取食朽木、土壤上的枯枝落叶、腐殖质等纤维碎屑，可以影响腐化作用，改变土壤的物理及化学物性，造成物质的重新分布。大型的白蚁丘，可高出地面几十厘米甚至几米，是由白蚁咀嚼泥土后建筑而成，丰富了生物的多样性。
6. 一个专注于有机和天然食物的连锁超市。
7. Sampran Riverside酒店发起的在佛统府（Nakornpathom Province）Sampran地区推动有机农业的项目。
8. Suan Nguen Mee Ma社会企业，负责监管Green Market（绿色市场），这是一个使用PGS做质量控制的有机农夫市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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