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之美 —— 美国宾州阿米什社区寻访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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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imple
第一次在书本上看到知名摄影师Bill Coleman拍摄阿米什生活系列，金黄色的稻田､身穿黑衣蓝裙的妇女､众人齐心的团结工作､四季节气的景致､在空间飘扬洁净的衣衫披挂､乘坐马车低着头前进的人､和自然融为一体的节奏…彷彿进入一种不同的时空，在那里，时间是不存在的､速度感不同于规律的手表､人彷彿是渺小的､家庭是个体最基本的单位，但家庭的人数却庞大､无限延伸。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般常见的族群，他们坚定相信某种严苛的规定，他们到了现在仍然拒绝使用电器，他们的孩子只接受基础教育，其他更多时间是拿来学习实务工作，并且彼此热心互助。我在书中找到他们的名字“阿米什”(Amish)，最早起源于基督教的分支，从欧洲德国辗转逃到美国，与世隔离与外界几乎不曾流通的清教徒，为数不多地分散在美国各地，其中多数定居在美国俄亥州俄和宾州，过着原始简朴的生活，并且努力将古老的传统一代一代传递下去。
因为拒绝使用电器，所以基本上也不上网，计算机前的我，努力从不同线索拼凑阿米什的生活面貌；搜集到越多资料越觉得疑惑，神秘的他们鲜少对外发声，所有的一切都是透过第三者的眼光，或是片段的推测。就连美国人也不了解他们，而我好奇的是摄影师Coleman如何可以近距离与阿米什人接触，甚至拍摄到动人的画面。因为对宗教的虔诚，阿米什人排斥摄影图像，认为只要有了人像，被摄者就会开始有所谓的“自我”(ego)，在上帝面前不应该有自我的意识。也因此阿米什人从来不拍照片，也不同意被拍摄。
他们的生活看起来平实､简单､知足且毫无怨言，即便是面对辛勤的农事工作，也不会离开乡村到大城市工作；阿米什妇女擅长家务打理，并且乐在其中；许多典型阿米什食谱出自于私家研发，她们善于利用符合节气的食材，运用巧手做出喂饱全家老少､抚慰人心且便宜的食物。他们的世界里甚至鲜少提到金钱，他们最大的资源是拥有大把的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农田､牲畜､家庭､社区及手工艺中忙碌流转，像陀螺一般的生活步调，日复一日､坚信不疑。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终于到了美国宾州，想实地见证阿米什的传说，正当我毫无头绪且几乎要放弃时，我听到哒哒的马车从我耳边响起，我看见身穿黑衣的阿米什妇女从我身边经过，我看见一望无际的秋天田野，一位阿米什女孩和一位男孩，两人徒手采收剩下的农作物，没有轰隆隆的机器，没有多余的埋怨。于是我到了唯一可以找到的阿米什观光社区(Amish Village)，屏息睁大眼看看这历史上传奇的族群，虚心地向他们学习简朴的生活哲学。
位于宾州兰开斯特的阿米什村，英文全名为The Amish Village, Dutch Country, Lancaster, Pennsylvania，是一个观光农场，提供世界各地旅客初步认识阿米什族群的友善空间，幸运地是我有机会可以采访这个阿米什村的创办人Shane Ackermann先生，高大帅气的他笑脸迎接我的来访，但同时可以明显感受出工作的忙碌。十月是即将迈入冬天的秋收期，不只农事忙碌，观光人数也渐渐减少，但为了满足零星来访的散客，观光农场依然如同平日般地运行着。12英亩的范围包含有阿米什展示博物馆、饲养动物的农场、铁匠工坊、农产品市集、手工艺品店、一间学校与马车和农具的展示空间。
至今已经有300年历史的阿米什村，零零散散居住有约1840个农家；随着时代变迁，这群人依然过着十七世纪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很简朴，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运转家庭与社区组织；在简单的会所空间聚会，研读圣经，没有豪华的建筑与仪式；男女分座两边，用独特的日耳曼语读着古老的圣经。原本是学习商业经营的Shane，因为祖母过去和许多阿米什家庭往来、做生意，认识许多手艺精湛的阿米什人，为了延续阿米什文化的美好纯粹，Shane决定将祖母的家庭手工业转型成为大规模型的观光农场。协助阿米什人贩售他们的手工艺品、农产品给外地人；也让观光客有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这群遗世独立的清教徒。
“我们是阿米什和外界人之间的桥梁，但是同时管理一般员工和阿米什员工一点也不容易”，Shane苦笑着说。虽然听起来很理想，每年涌入兰开斯特镇上的观光客带来无限商机。目前坊间有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阿米什体验旅游，虽然大家都标榜是最纯正的，但阿米什村可以说是少数几家真正大量且稳定和阿米什人合作经营的农场。“我们的员工比例大约两成是一般雇员，八成是阿米什人，首先时间观念就已经不太一样了。”原来阿米什人不使用电器，长久以来都是跟着太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律的生活习惯也不需要使用时钟，所以往往说好要早上碰面，但每个人对早上的定义不一样，就会发生许多啼笑皆非的趣事。对Shane来说，要改变艾米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已经用这样的节奏生活了好几个世纪，所以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改变自己。
在参观阿米什村展示博物馆中，印象最深刻的总是他们的服装。几个世纪以来，外界的服装流行不断更迭汰新，但对阿米什人来说却没有一点影响，因为他们始终维持着朴素的黑色。无论是男性女性，制服般的黑色让人隐退至“个体性”的后面，所有人都是平等且平凡的。偶尔在年轻孩子身上看见一些色彩，也仅限白、蓝、绿、紫等纯色，不会有任何图案；即使这样我也看到简单颜色背后的高度设计美学。未婚女子的杉裙遮蔽所有露出外面的肌肤，但腰带的造型与肩披的层次，却透露出矜持与神圣的美感。看着墙上展示关于不同阶级、身分所穿戴的服饰、鞋帽等配件，叫人不得不跌入时代的洪流，穿越古老与现代的鸿沟。
宗教运动时期，因为对教义的分歧，从孟诺派教徒(Mennonite)分出的阿米什人，被迫逃到瑞士山区及德国南部，他们开始了务农生活及在家里而非教会做礼拜的传统。最后到了美国追求自由的生活，目前多数定居在宾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纳州及加拿大境内。以农为主的生活方式最典型可以从“建造农舍”(barn rasing)活动看出，向来重视家庭、社区、人与人之间连结的阿米什人，通常以大家族型式生活。不只是因为农事需要众多人手，家族之间一人有难，其他所有人都会议不容辞地协助。而农务工作多半是靠人力或是动物的协助完成。
参观兰开斯特城时常会看见路边摆着简单的桌子，上面陈列各式各样刚采收的农作物，旁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类似投钱筒的东西，原来这是所谓的“荣誉制” (honor system)也就是需要的人会自主性地付费，如此相互信任的交易方式可以看出农村纯朴与诚实的风气。阿米什人对信仰的虔诚让他们对婚姻有高度的忠诚，不会离婚，男女分工清楚，男性主要负责农事与建造房子等较为粗重的工作；女性则忙着洗衣、煮饭、整理家里、料理一家人的温饱；其中阿米什各家流传的食谱最为人津津乐道，利用当季且便宜的食材制作出美味、抚慰人心的家常料理。阿米什最广为人知的画面就是一字排开、随风飘扬、刚刚晾上晒衣绳的衣衫，果然我也在真实的场景中看见利用拉绳原理，让妇女可以简便地将一家人的衣服披挂晒干的景像。在生活中体会实做的艺术，将家务美学发扬光大的，正是阿米什人点点滴滴踏实的生活感。
相信上帝的教义存在于生活之中(in the world)，阿米什的孩子的教育只到八年级就结束了，认为过高的学历让人骄傲，且不利于生活技能。在阿米什村里有一间小小的白色的房子，那是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所有的孩子同在一起学习。会不会有问题?对阿米什教师来说，他们也许只是年纪稍长一点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将书本的基本知识传授给孩子，但是大多数的时间学生是在户外玩耍，户外的教室远远比室内重要。
面对二十一世纪的数位时代，阿米什文化最受争议的就是对于科技产品的使用。阿米什坚持不使用电力、不开车、不使用高科技产品，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现代科技会让珍视的家庭伦理瓦解。但随着时代演进，住在阿米什村的村民共同决定，在必要时刻使用有限度的电力及科技，目的是为了帮助社区人达到更好的生活质量。于是在村子里有一个小型的发电器，可以运用在商业上、电围篱或是在晚上为马车发电。
当我了解越多关于阿米什的哲学，我开始掉入省思的深渊，我开始反省过去的我们是否过于习惯接受新思维，以致于忘记古老传统的智慧。越来越快速的生活步调彷彿没有带领我们走向美好的未来；反而是在阿米什人坚信的家庭、社区、工作、生活、农业、能源中我看见永续的和谐。一位园区的解说员告诉我：“阿米什妇女总是有很多个孩子，孩子在接受基础教育后即开始工作，赚的钱交给母亲管理，父母同心一起盖房子，全家人住在一起，任何家人有困难，所有人都会来帮忙”。听起来与现代的思维完全背道而驰。究竟哪一种比较好，我也还没找到答案，但我知道也许生活可以很简单，如果我们可以降低多余的物质欲望与需求，或许比较容易找到心灵的平静。简单富足，阿米什人展示现代人一种另类奢华的幸福，安静而踏实。
更多资料请见http://theamishvillage.net
文中图片来自Wikipedia, the Amish Village
关于作者
@simple，爱特简单生活工作室，simple sofa小型分享会主持人。英国现代戏剧硕士。在书堆中一个人长大的孩子。在英国、美国农场与日本山间做田野采访，最大嗜好是听长辈说故事、学厨艺。写作主题关注艺文、乐活、创意、生活美学，目前为自由撰稿人，位置北京。不是在敲键盘就是在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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