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农业探索之路——我们脚下的土地和共生的社区
文章来源：中国发展简报
作者：夏宇曦
↑ 位于湖北省孝感市安陆市王义贞镇朱桥村的有机棉花⽥（图⽚来源：夏宇曦）
一片有机农田——在这片过去几十年一直被化肥农药洗劫的土地上，这暂时并不常见。在朱桥村，从常规种植转变为有机种植，尤其是前三年的转换过渡期，也许意味着产量降低，但农民们的这份努力与坚持是无价的，因为土壤健康的修复将使自然界所有物种间的关系重生，包括你和我。
↑ 来⾃朱桥村的严世存（图⽚来源：严骏）
照片中的婆婆名叫严世存，是来自湖北省孝感市安陆市王义贞镇朱桥村的一位村民。一辈子在农村务农的她如今已年过八十。尽管生活相对安逸，婆婆依然坚持在屋子后院种菜，自给自足。因为子女不在身边，婆婆出门的机会甚少，大多数日子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度过。
“他们（指她的孩子们）老是，也是打电话的时候老说叫我出去玩出去玩。我不想出去，总觉得人老了真的不好。就是不习惯。但是呢，你要是跟我讲话呢，我还是蛮喜欢讲话。你们这么有心，到我这屋里来坐一下，我好欠（方言，意为“想念，渴望”）啊！我还是欠。没有人进我的门。” 去婆婆家的两次拜访大约是过去两个月在瑞尔保护协会的实习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经历了。听到她说这番话，我顿然明白了为什么瑞尔的环保宣传工作重心在于社区建设。
随着我国农村主要务农劳动力老龄化趋势的持续，像严世存这样孤身居住在农村的老年人越来越多。在朱桥村，将近三分之一的农民年龄在46-55岁之间，而超过三分之一的农民年龄在56-65岁之间。除了老龄化，中国农村人口的其他两个结构特征——妇女化、儿童化——在朱桥村也都得到了体现。
千万年来，农业推动着人类发展开化的进程。中国作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也是传统的农业大国。上万年漫长的耕种历史造就了我们独特的农耕文化，而文化的演变也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过去半个世纪里，化学农业成为常规，作物则成了农业最直接的目标。农药化肥作为最大的污染源之一，不仅剥削着土壤的肥力与健康，也通过生物积累影响着世间万物的自然生长与生态平衡。在这种情况下，人类与自然通过农耕所产生的连接已渐渐被忽视。然而，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当今的三农问题以及农村建设，有机农业的推广与发展促使我们重新审视并维护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 农夫在⽔稻⽥铺洒⽯灰，调节⽔温，改善⼟壤，防治病、⾍（图⽚来源：严骏）
↑ 农妇将秧苗栽插于⽔⽥中（图⽚来源：严骏）
↑ 农妇⽤扁担挑起棉花营养钵准备移栽（图⽚来源：严骏）
↑ 农夫们挖坑，为移栽棉花做准备（图⽚来源：严骏）
不同于化学农业，当我们谈论有机农业时，我们讲述的不是一个农民与成千上万吨没有生机的农药化肥和大片单一栽培庄稼的故事。有机农业是一个有生命力的系统——它不仅是人与自然最直接的联系，也能唤醒人与人之间作为生命体最本质的连接。没有社群的参与，一纸“有机认证”和规规矩矩的有机种植方法不足以展现有机农耕所代表的物质循环和生命循环。
↑ 有机棉花叶⼦上的异色瓢⾍，⼀种⾁⻝性益⾍
（图⽚来源： Veronica Yow）
↑ ⽔稻⽥间蜻蜓飞舞（图⽚来源：严骏）
2016年3月，一个致力于保护农田和生物多样性的有机农业发展项目“来众田”已经开始了依靠社区推动有机农业的尝试。此项目是由瑞尔保护协会和湖北省安陆市神庵府粮油专业合作社发起。
“以社区为本”的工作方法意味着，要推动一个社区的参与，首先我们要了解社区里的人。他们有什么样独特的故事、背景、文化、态度、需求？这包括对村子居民群体生活状况的定性分析、量化调查，以及长期的参与观察和回访。我们关注群体中的每个成员，通过组织一系列的社区活动来培育、协调社区的发展，因为我们相信保护生态环境最有效的办法来源于当地社区本身。尽管外界参与度再高、研究再深，也没有任何人比当地人更了解孕育他们的、与他们共生的生态系统。当地居民对社区发自肺腑的自豪与依赖更是外人无法切身体会的。
↑ 瑞尔保护协会⼯作⼈员⾛访朱桥当地村⺠（图⽚来源：严骏）
↑ 朱桥当地村⺠在社区张贴宣传有机农业的海报（图⽚来源：严骏）
然而，尽管有机农业项目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在朱桥当地要找到推广社区参与的切入点并不容易。村民们要么忙于种地维持生计，要么已经将土地承包给了合作社，不直接参与农忙耕种。对于社区建设，大部分人都不太了解、关注。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和阻碍，我们只有不断尝试。
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访后，我们发现每天傍晚的广场舞“party”也许能带来一些机会。原来，这里有一群朴素、热忱、乐活的大姐们，在炎炎夏日结束一天的劳作后，她们换上自己最漂亮精致的衣裳，在傍晚结伴成群跳广场舞。说是“广场舞”，其实她们的场地不过是临着公路的一小片水泥地。这里没有专业音响，摆在小竹椅上的一台手机和小小的扩音器便是她们所有的设备。音乐响起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屏幕，跟着视频一步步琢磨。哪怕灯光昏暗，音箱偶尔卡壳，重复播放着同一首歌曲，载着货物的大卡车时不时从她们身后的乡村公路上轰隆而过，留下一阵阵呛鼻的尾气，大姐们依然投入地跳着。她们的激情吸引了不少村民观众。有的搬着小板凳一边欣赏跳舞一边乘凉，有的老人抱着小孩一起随着音乐扭动。在这里，重要的不是大姐们舞跳得有多专业，动作有多么到位，而是最本真的社区生活实态——这是夜晚中朱桥村最美的时刻。就是在这样一支自发组织的舞蹈团中，我们看到了女性的凝聚力和社区建设的起点。
↑ 朱桥村的⼴场舞“party” （图⽚来源：徐露）
于是，我们希望和这些热情的大姐们一起营造社区，培育她们成为当地社区参与有机农业的先锋。
↑ 第⼀次有机农⽥开放⽇参与者合照 （图⽚来源：夏宇曦）
七月中旬，我们举行了第一次“来众田”有机农田开放日，邀请她们参观、学习。出门参加活动，大姐们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鲜艳的裙子，配上时髦的高跟鞋，撑起阳伞。 可以看出来，这是她们非常重视的活动。到了有机农业“微讲堂”，她们专注地听，仔细地看，好奇地提问。“有机知识问答”游戏环节更是吸引到大家的全部注意，答题的同时更充满欢乐。当问及她们希望在未来看到什么样的社区活动时，她们提到“知识讲座”、“有机种植学习活动”。点点滴滴都透露着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她们积极的参与和微笑中透露出的支持更充分说明社区建设的重要性。正是在有趣有用有知识的活动中，我们既可以培育社区，连接村民，又能够推广并促进有机农业的发展。
↑ “来众⽥”有机农⽥开放⽇，⼤姐们正在答题
（图⽚来源：李忠正）
↑ 社区宣传员严骏向⼤姐们介绍有机农⽥开放⽇照⽚墙（图⽚来源：李忠正）
不止在地务农的农耕者们，常年离开朱桥在外的非农业工作者在参观“来众田”有机农田时也流露出激动与兴奋——“看到家乡的变化，我们作为在外面打拼的朱桥人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 这样的自豪感正是社区参与和行为改变的关键，因为真正意义上的行为改变不是我告诉你：“纸箱要回收利用”，“捡起地上的垃圾”，“坚持有机种植”，你便被动地遵从我的指示。行为改变是你和我，因为意识到我们之间和我们与世间万物之间的共生关系，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豪，而强烈地渴望参与环境保护。
↑ 第⼆次有机农⽥开放⽇“有机知识问答”获胜⼩组
有机种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并非一两天就能达到大面积范围内可见的效果。朱桥的土地守护者与我谈起自己的梦想时眼神中流露出向往与期盼——他们渴望为土壤的修复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当生态循环平衡，当污染减少，也许他们还能像孩童时一般，在夏日的夜晚，往家门口的地上铺上草席，仰望星空，伴随着蛙鸣，“一颗，两颗”，数星星......
当前，我们的社区工作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我们深知有机农业发展所面临的障碍之复杂。农业作为支撑国民经济建设与发展的基础，关乎的不只是生态、自然层面的现象与问题。于农村的大小农户们而言，有机农业关乎于乡村的经济发展、社会建设，和家家户户的生计、生活。这一切也都影响着你和我。来年春天，我们期待为有机农民们举办一次属于他们的“有机农民自豪日”。庆祝他们辛勤耕耘的同时，也让更多的食物消费者了解有机农民群体对土壤的坚守，到田间地头感受“天人合一”的有机文化。
（注：作者夏宇曦为瑞尔保护协会的暑期实习生。瑞尔保护协会rare是总部位于美国的国际生物多样性保护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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