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家长
我们是世界上最不负责的家长:从来不看家长微信群通知,从来不看着小孩写作业,家长签名让孩子自己签。很多人觉得我们太不负责任了,却不知道这是我们苦心经营的安排。
“不管小孩”其实是我们家的传统
我和先生都是父母不管而顺利长大,而且还成绩不错的孩子。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家就没有想过小孩是需要管的。
先说说我们家不管历史:丸子奶奶去开家长会,连儿子的教室都找不到;丸子的妈妈,也就是我,6岁的时候,是自己拿着户口本去报名的;17岁读大学,我是自己收拾了行李自己坐飞机一个人去广州读大学的;我的父母,丸子的外公外婆,是在我大学毕业整整十年之后,才去了一趟我的大学——是为了去我们食堂吃饭——因为我老是吹嘘我们大学的饭菜好吃得上天。
之后,我们找工作,父母没有管我们;谈恋爱找对象结婚,父母没有管我们;买房子、辞职、创业,父母同样没有管我们。
所以,在我们全家的每个家庭成员看来,不知道为什么要管小孩。
虽然很多人告诉我,时代不同了,竞争激烈了,小孩要学的东西多了,小孩再不管真不行了——我们全家的经历让我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说法,于是我就继续按我们家的不管传统做了,现在跟大家汇报一下实验五年的情况。
不管之一:
不看家长群通知
丸子同学进小学,我教她的第一件事情是看家长微信群的通知。
为了这个,我还花了整整十分钟教她怎么解锁我的手机,怎么把班级微信群置顶,怎么看通知,怎么在家长群里面接龙,用家长的名义说“已经收到”。
家长微信群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老师给学生发通知,既然是发给学生的通知,那么最重要的是让学生收到通知、理解通知、执行通知,而不是家长。
丸子四五岁就认识很多字,不需要我读给她听,所以她只要学会了看微信群,她就能收到通知。
有人会担心没有家长帮忙看通知,监督孩子落实通知,孩子肯定会出现遗漏通知的行为——的确如此!丸子同学有时候会忘记带饭费,有时候会忘记带美术用具或者口风琴,有时候还会忘记写一两项作业。
既然忘记了,被老师骂一骂是应该的,往往被老师骂过了,就会非常上心。
她有一次忘记带饭费,被老师说了之后跑到学校保安室,给我们打了个电话求我们送过去——之后她一看见饭费通知再也没有悠悠然去喝杯酸奶,而是立刻、马上去准备钞票,我看见她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有一次,她忘记带美术用具,忍不住说了一句“糟糕,忘记带美术用具包了”,结果有好几个小朋友说;“小丸子,你可以跟我一起用”,这节课有同学借她笔,有同学借她颜料和纸,她被“众筹”上了一节课,印象深刻。回来跟我说,以后一定要帮助其他小朋友,让他们也感受到友情的温暖,后来还把这事儿写进了作文。
还有一次,我在上午九点突然收到英语老师的语音留言:丸子妈妈啊,你得每天管管孩子,连作业都没有做就来上学了!
丸子同学放学回来,立刻坐到我身边说,妈妈,我给你讲讲今天的事情:先不说我为什么没有写作业,先说我怎么处理的,我被老师骂了,赶紧在课间写了作业交上去,老师说我有几个小错误,我赶紧在第二个课间改正了又送过去,老师觉得我态度很好。我这个时候才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写作业——昨天布置的英语作业在黑板的最下面,我被前面的同学挡住了没有看见……她最后说:“赵老师听完我的话,没有发脾气,微笑着摸摸我的头。”
全程我没有说上一句话,我也知道自己不必多嘴提醒下次一定要看是不是抄漏了,只好也微笑着摸摸她的头。
说到这里,我相信你也会同意,让孩子亲自去看通知并执行,比家长看了通知督促孩子执行,孩子学习到的东西多。
孩子不仅在课堂上学习,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孩子的学习目标是为了以后从容地应对生活,那么能够帮助生活的所有东西都值得学习。看通知和执行通知就是其中一项。
▲ 丸子每天的放学时间都不一样,她估计我们记不住,尤其是奶奶记不住,主动画了一个“丸小宝接送时间表“,贴在客厅书柜上。这是一年级和五年级的版本。
不管小孩之二:
教小孩学会家长签名
我们不管丸子的第二件事情,是在开学第一天教她学会家长签名——面对丸子同学匪夷所思的目光,我们是这样跟她说的;“你学会之后,学校要求家长签名,我们不在家,或者你不想给我签的时候,就自己签。”
老师要求家长签名的情况一般是这几种:通知家长知晓某事,让家长确认某事同意,让家长知道孩子的学习情况。
前两种她一般都会拿来给我们看一下,我们装作懒得看的时候,她就读给我们听,还问一句:“听明白了吗?”,确认我们收到,她就在上面签个字。
她拿来给我们签名的考试卷子和作业不多,偶尔拿来,是书写特别好、分数也挺高的。那些考得不怎么样的,我猜她自行“处理”了。
我很懂她的想法,我小时候也从来不告诉我妈考砸了的成绩,倒是对少有的几次成绩优秀称霸全班的经历津津乐道。我至今很后悔有一次给我妈看了我考砸的语文成绩,那是在我三年级的时候,我的作文分数很低。很不幸的是,我妈觉得她必须管一管,于是连续带我出去了好几次,教我”观察自然,观察世界”。
我心里知道,那次考砸只是一次偶然事故,什么也说明不了,此后那一个月根本不对症的辅导,让我暗暗下定决心:我如果当妈了,绝不多事去干涉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如果你有机会观察孩子的学习,或者愿意相信《孩子是如何学习的》这本书里面的观察(总之,你要么自己做了观察,要么相信别人做过的观察),你会发现孩子具有自动纠错功能,三天前他还分不清拼音 b 和 d ,三天后他就分得清清楚楚了,中间并不需要有人指出他的错误。
最近,在给童书妈妈儿童写作的老师培训时,我们把50个老师分成6组,每组设计10分钟的课,还找了北京海淀的小朋友当学生让他们上课,我们在mini小课上看见不少老师们犯的错误,在几天后的复课时,我发现他们在自我评估的时候全部说出了自己的问题,并说了产生的原因和解决方案。
每个人把学习当作自己的事情,紧要的事情时,他们很少有看不见自己缺点和错误的时候,他也非常明白如何去改善自己。
父母如果在孩子心知肚明的时候,做那个多余的、指出错误的甚至提出解决方案的人,将面临两大损失:一是充满信任感和安全感的亲子关系;二是剥夺孩子自我成长的机会。
▲ 因为要代表父母签字,丸子同学非常有责任感:有一天我和丸子爸爸出去会老朋友,喝酒谈心到深夜回家,看见床头丸子同学写的叮嘱(那时候她一年级)。她对自己的事情比我们上心一百倍。
不管小孩之三:
“不看着做作业”
在我们家,你听不见有人喊:丸子,做作业!
当然你也听不见有人喊: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做错了?!
更不会有人因为陪小孩写作业发生心梗。
丸子同学从小就知道写作业是她的事情,父母简直是“漠不关心”!她三四年级的时候回家写作业时间长,五年级反而时间短。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三四年级的时候,觉得课间休息用来做作业太不划算了,“应该跟朋友玩!”所以她把作业都带回家做;五年级想改变一下玩法,课间都做作业,“所以回来的作业很少哇!”。
她还做过的实验是先玩后写作业,还是先写作业后玩,经过几年的“探索”,她告诉我,在学校做完一大半作业,回家后赶紧做完剩下一半,然后全心全意吸猫、玩耍比较好。
现在她一般6点能做完作业,7点吃完晚餐她会去广场上轮滑,也会陪我去散个步,有时候能安排看半小时书,或者一个电影。
“没有作业的牵挂,全心全意玩太开心了”,她跟我们总结道。我赞同很多父母的做法:孩子一进小学就让她养成好习惯,一回家就做“正事”,做完正事才玩;用番茄钟法让孩子一开始就体验到“不拖延”的好滋味,聚焦做事情的“心流”的力量。
这些我也做了,不过,具体作业怎么做,我是不管的,而且控制自己不去管。我坚信自律的作用比他律更强更持久。
虽然“不管小孩”
但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惊人的多
我们花很多时间跟她聊天。
丸子上小学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我们夫妻一起辞职做公众号,这使得我们的时间可以自由掌控。所以我们能坚持每天接送她上学放学,她回到家我们也不是在刷手机打电话,而是跟她在一起,往往是她做作业,我们在附近看书。
我非常喜欢去接丸子放学,我喜欢步行来回,这样又能锻炼身体,又有比较长的时间可以交谈。每天一起步行回家的一小时,我们可以聊很多事情。她会告诉我一天的趣事、糗事、得意的事、失落的事……我是一个总是微笑的,说着“太好玩了!真有意思!”鼓励她越说越多的大人。
从这些谈话聊天里面,我知道了她所有老师和大部分同学的特点和故事,哪个老师怀孕了,哪个老师染头发了,哪个老师讲了什么笑话,哪个同学一口气吃了十二个包子……我全部都知道。有一次我去她们班上阅读课,随口讲了十个小朋友的特点,他们全部都震惊了,迅速被我圈粉。因为得到她同伴的认同,从此我在丸子心目中的地位迅速升高,我说的很多话她都愿意听。
因为我很爱听她学校的故事,她就会热心地,用心地给我讲。我经常觉得她讲的内容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
下面这个写音乐课的小文,就是她给我讲之后,我“求”她写下来的。
▲ 丸子的小文《我们的音乐课》,点击大图可以欣赏。
丸子的这篇小文章得到了漫画家粥悦悦的高度肯定,她评价说:
写得太赞了!条理特别清晰,结尾很幽默,老师上课也很有方法。一开始,我还想是不是一个犀利的丫头,要是非对错点评一番,没有想到那些如此柔和和自谦,第2类、3类孩子说明她有独特的看人待物视角,最重要的是发现了老师智慧的应对方式。
有时候,我们也现约定一些聊天的主题,比如:如果救了一个精灵,精灵要报答你,可以让你实现三个愿望,你最想实现哪三个愿望。有时候我们还东拉西扯现编一个“世界上最恶心的故事”。
放学聊天这一个小时非常有用:她在学校的动态尽在掌握,哪还需要看老师的微信通知;可以随时随地做她的思想工作,教她如何理解学校理解老师理解同学,如何跟人相处,如何坚持原则;当然,还能够让她有足够的运动,回家吃饭睡觉都香。
我们花很多时间陪在她左右。
我们虽然不看管她写作业,但她写作业的时候,我们是在她附近积极地时刻准备着的。
需要签名,我们签!
需要问作业,我们解答。
她到了四年级之后数学作业有点难,她做着做着做出过来问的样子,我和她爸就期盼地朝她喊:问我!问我!——“你们像两只讨骨头的小狗!”丸子说,然后她转头说:”我偏要自己做出来,不满足你们!” 这样,十道题有九道题她最后都自己做出来了,没有来问。
偶尔问的一题,我跟她爸爸的解题方法不一样,她还评点一番我们的解题思路,回到学校老师讲完题,发现自己的爸妈太傻了。
“妈妈啊,昨天你用9步解答的题,老师只用了两步!”她回来跟我宣布,并且很耐心地给我展示了一下神奇的两步!“的确很妙啊!”我由衷赞叹,不得不说,数学真的很有意思。
女儿最不愿意让我给她做听写,因为听写的时候,我经常读多了几课,害她多写;后来她气得去找总是认真负责的奶奶,又嫌奶奶的河南普通话不标准,最后“气”得自己读了一遍录下来,自己给自己听写——最后就知识掌握的情况来看,自己给自己听写效果是最好的。
“妈妈是最靠不住的,最靠得住的是自己!”女儿最后总结,其实我还真不是故意不靠谱的,平时我特别上心的事情,我会每一秒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关键是我真心觉得:这些事情我不该上心,这就是她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结果就是,我不上心,自然她就上心了。
我们花很多时间一起家务、看书、看电影,一起旅行
孩子学会洗碗、收拾房间、整理过季衣服,收拾行李,办理各种旅行手续,其实是一道道真实的应用题,其需要学会和运用的智慧,一点都不比课堂上学习的上,而且常常超纲,如果我们家搞了什么超前学习的话,这就算超前学习了。
我们还一起阅读,彼此推荐自己爱看的书给对方,丸子因此看了很多心理学、教育学、经济学、社会学书籍,也提前看了余华、村上春树、东野奎吾等作家的作品,我们也看了很多儿童大奖小说,迷人的科普百科,彼此为对方开拓了阅读的天空。
我们还一起看电影,而且喜欢成系列按主题看,我们一起看了福尔摩斯系列、阿加莎的波罗系列,魔戒霍比特人系列,BBC纪录片系列等等,基本上每天能够定闹钟看45分钟。
当然还有每年一个月以上的旅行。
做这些事情,不是短时起效,也不是马上能够应对考试的,但把时间从单元小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这些短期目标拉长来看,过了四年、五年,我们会看见它在慢慢起效,而且效果越来越明显,甚至能够形成优势堤坝。
我跟丸子说过,你是一个逐渐起效的后劲妹。
▲ 我们家每周六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吃一个早午餐,吃的过程我们看对方给自己推荐的书。图为丸子在看爸爸给她推荐的大前研一的《家是教养的起点》。丸子因为这个互相推荐计划还看过《孩子:挑战》,并做了大段的笔记。
五年不管之后
丸子读小学,我是真的响应教育部的号召,上学前没有学拼音,也没有做100以内的加减法,她真的是零基础上小学的。
她曾经被老师投诉“听不懂课”,曾经考过64分,曾经是班里永恒的中等生,到四年级、五年级,她却成绩越来越好,因为他们班不排名不公布同学的分数,我是通过各种信息交叉分析,发现她应该是班里的前五名。
她的同学家长有一天带着同情的口气跟我说:“小丸子真不容易啊,也不去读补课班,父母也不管,什么都靠她自己”。看着她那由衷同情的表情,我能够想象有多少父母还是让孩子们借一点外力的。
比起成绩,我更加看重她是否喜欢上学,在她读这所公立小学的五年中,我可以创造机会让她去读创新小学一土学校,可以去读名校校长带领的学校,可以去国外插班到当地小学……但这些安排她都拒绝了,拒绝的原因很小学生,因为她爱她的老师、同学,爱食堂大师傅做的饭菜——“妈妈,我们食堂的师傅很爱我们,每次考试会给我们做精致的小蛋糕、炸鸡腿”。
上次广州冬令营,她连续参加了两周独立营,从收拾东西到交朋友,到解决一系列的困难,她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到了给家长打电话的那个晚上,我托了几个小朋友带话,请她来营长办公室见一见妈妈,结果她托小朋友带话回来:“你的宝贝真的真的很不想你!”
我们把独立营的孩子分成几类管理,有些孩子会强烈想念父母,离开了父母不知道如何面对7天的营地生活;有些孩子不知道如何跟小伙伴相处,因为同辈相处是成年人无法“渗透”的领域;丸子这一类型小孩也很多,营地方也很少操心,他们不仅能管好自己,还能以身作则展示正能量,带动整个营地的风气,我们称为“已经进入自动运行模式”小孩。
长目标和短目标
我们教育孩子,有一个长目标,是具有强大的内心,从容应对生活和事业;有若干个短目标,是做好今天的作业,考好某次考试,考上好中学好大学。
极其负责任地“管”孩子每个短目标,当然能够看见立竿见影的效果,但逐渐衰减的,是孩子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孩子从错误中学习的能力,而家长在管理孩子永不犯错的过程中,会越来越累,越来越力不从心。而孩子前劲很足,后劲越来越乏力。
花时间和精力在长目标上面,点燃孩子主动学习的激情,让孩子习惯对自己负责,从错误中学习,孩子会对人生越来越具有掌控力。
长目标培养的能力,只有很小一部分在短目标上能够用得上,但只用这一小部分,就足以完成短目标。孩子如果进入了“自动运行模式”,他们的后劲会越来越足,但真正的困难和挑战到来的时候,长目标培养的那些能力,会一一显现。
五年实验结果和盘托出,汇报如上,期待各位读者分享更好的想法和做法。
最后,我要真诚向大家推荐,可以帮助孩子的英语学习进入“自动运行模式”的哒哒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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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三川玲:在懂童书的人里面她最懂教育,在懂教育的人里面她最懂童书。她是童书出版人,她出版作品获国家图书奖,国家五个一工程奖,销量百万,她撰写的童书评论深得读者认同,能掀起购买风潮;她是儿童教育作家,撰写的教育文章常常10万+,还经常被教育部新华社等权威媒体引用;她还是中国营地教育联盟理事,TEDXKids智库专家。同时,她还是10岁女孩小丸子眼中那个有肥肥双下巴、爱做饭,从来不打不骂孩子的妈妈。与白滔滔合著有《通往幸福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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