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那难忘的乡村年夜饭

不知从何时起，时兴在酒店吃年夜饭。年关未至，酒店餐厅就订满了。春节是几千年农耕文明给中国人留下的阖家团圆的机会(古人说的“春节”还只是专指节气中的“立春”，年初一算新年伊始，那是民国之后的事)，团圆必定是此时的关键词，吃什么以及怎么吃显然不及和谁吃更重要。饭店要挣钱，瞅准这个空当打年夜饭的牌，实则是那些程序化的菜肴能够让利润做到最大。

年夜饭真正的“好味儿”是在乡村、在家中。出外游子的乡愁是那家中的年夜饭；在家中勤扒苦做一年的人，为的也是家中的年夜饭，那阖家欢乐的“好味儿”。

就连有些作家，有些写文字的人，一触及到大城市的饮食，触及到城市的年夜饭，笔下一般都显得虚头巴脑，感觉五脊六兽，就连标点符号，一个两个瞅着也都没精打采的；一旦脱离城市，越往城外走，文字就越是精神，越是来劲。及至流窜到荒郊野岭，田间地头，胸臆便完全打开，脑洞就彻底洞开，双目就尤为放光，好言好语一发喷薄而出，令人目不暇给。

即便是你，平日坐困愁城，面对餐桌上的一应吃的喝的，荤的素的；在大酒店吃罢一顿高大上的大餐，你也会有意无意地把它们偷偷往下，再往下，朝着有泥土的下方移动。明明吃饱喝足，下了电梯来在街上，还是忍不住要拿什么“二十年前家中的那顿饭，那年年夜饺子的味儿”来比较。在超市看到白菜萝卜，竟然也要不无伤感地闪回到老家黄黄绿绿的田埂。

那时候、那乡村、那家里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其实从腊月里就开始了。

腊月里头，乡村的日头额外灿烂，额外温暖。就是下雨落雪的天气也很温馨，今天这家游子回来了，明日那家闺女回门来，欢声笑语不断。树上雀儿吱吱喳喳，交头接耳地点赞。狗狗们窜完东家去西家，摇头摆尾忙得不亦乐乎。只有那些猪、鸡、鸭、鹅情绪低落，知道大限快到了，去这个角落躲躲，到那蓬荆棘藏藏。各家各户年粑做了，豆干烫了，豆腐打了。

要刮鱼丸子了，垸里干了塘，分了鱼，母亲选几条活鲢鱼，掏鳃刮鳞洗干净，剖为两片，先取一片钉其头部于木墩之上，用刀徐徐斜着刃刮其肉，肉乃成泥状，不时地从刀刃上抺下来置盆中，加少许盐，少许水，挤姜汁于其中，用竹筷打，打得越久越好，打成糊状。再加些淀粉调糊。我在灶口烧火，柴火燃得格外来劲，空气中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不一会儿，锅里头水开了，母亲急速用羹匙舀鱼泥，用手一抹，入水成丸，丸不会成圆球形，因为无法搓得圆，连成数丸，移锅使沸，俟鱼丸变色上浮即是八九分熟，捞出置碗内。再继续制作。母亲手法很快，沸水控制得宜，否则鱼泥有入水涣散不可收拾之虞。鱼丸做好用水浸在盆中，留侍年夜饭食用。

接着是炒花生，炒苕果儿，炒瓜子，炒黄豆，爆米花儿，做炒米糖。做炒米糖先把爆米花和花生仁均匀地铺在小桌上，倒上糖稀，然后卷起来切成薄片，冷却后酥脆无比。

年三十，贴完春联，把前庭后门的空地扫干净，垃圾不能移走，点火烧了。粪桶尿桶洗干净，燃几响鞭炮除秽，桶内放鞭的响声额外空灵。扎两个草把子，来到父亲、爷爷的坟头，放一挂鞭，燃上三注香，磕几个响头，点燃火把照亮他们回家团圆的路。完了不忘掰几枝青葱树丫带回家，说是有财。

母亲在家忙着年夜饭，无非是些自已养的鸡、鸭、鹅肉，买的顶多是一点猪肉，鱼是分的。巧手的母亲总要凑成十大碗，说是十全十美;一碗鸡肉、一碗鸭肉、一碗豆腐、一碗鱼丸，还不忘做一碗听话鱼……最后确实凑不齐十碗，母亲在厨房转转，端来一盘炒花生，好歹也是十大碗。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全家围坐拢来，我举起酒杯，向年迈的祖母敬酒，祝她老人家健康长寿。酒是用谷子换的谷酒，牙齿都掉光了的祖母这个时候也要抿一口酒，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些伢儿读书进学，长命百岁，狗样的果长哈！祖母脸上的皱纹，在吃年夜饭的时候，都舒坦开来，笑起来格外好看。

吃完年夜饭，全家围坐在柴火兜子旁取暖守岁，听祖母叨唠，她反复说的话只有一个中心：不求子孙大富大贵，不求高官厚禄，只要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和和睦睦。

年年能够在年三十晚上团团圆圆、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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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蕲春网   监制： 李林清     编辑：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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