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观察】郭松民 | 中美之间，继续“斗而不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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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2月18日下午，特朗普公布任内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

这份长达68页的报告，提到中国33次，俄罗斯25次。

出乎许多中国精英的预料，这份报告将中国定位为美国“战略上的竞争对手”和“修正主义国家”，可谓对中国极不友好的一份报告。

这份报告表明，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中心又回到了冷战时代，即把中俄这样的大国视为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头号威胁。

冷战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美国都将非传统安全，如气候变化、恐怖主义、网络安全等，排在“威胁”的第一位；其次是“流氓国家”，如朝鲜、伊朗；第三才是传统大国。 

特朗普在报告中，毫不隐讳对中国的敌意。

他将“修正主义国家”放在“流氓国家”之前，即对美国国家安全对威胁来自“试图改变国际秩序现状的修正主义国家以及朝鲜和伊朗”。

这对于正在兴致勃勃地配合美国制裁朝鲜的中国来说，可能多少有一点尴尬。

美国这次战略调整，并非是特朗普心血来潮的产物，而是“美国民族资产阶级”（主要是美国工业资产阶级）在对外政策制定方面战胜了“华尔街国际金融资产阶级”的结果。

冷战结束以来，“华尔街国际金融资产阶级”主导了全球化进程，利益遍及全世界（也包括中国），对他们来说，很自然的，非传统安全才是主要威胁，而传统大国则不是（前提是传统大国不能“闭关锁国”，而要开放投资与市场）。

但在“美国民族资产阶级”和以依靠制造业为生的白人蓝领工人（如原来底特律汽车制造业的工人）看来，“华尔街国际金融资产阶级”和美利坚的利益并不一致，“华尔街国际金融资产阶级”简直把美国变成了一个肆意掠夺的半殖民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朗普在“美国民族资产阶级”和以依靠制造业为生的白人蓝领工人的支持下上台，内外政策自然要反映支持者们的利益，所以才有“美国优先”（而不是自由贸易），才有“美国人民站起来了”（摆脱了半殖民地地位）的激情宣示。

特朗普的国家安全战略，既然在美国国内有深厚的“阶级基础”，那么也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根本性改变，甚至不因特朗普个人的去留而发生改变。

中国必须严肃地看待美国的这一战略调整，并采取相应的对策。

全面讨论中国对美政策，不是本文所能完成的任务，这里只想对一个问题提出辨析：中美之间，还要继续“斗而不破”吗？ 

“斗而不破”这种说法，最早应该出现于九十年代末，多年来被精英们津津乐道，声称中国因此避免了中美对抗，占了便宜。

“斗而不破”如果说用于对过去某一时段中美关系状况的一种客观描述，比如说“过去几年，中美一直斗而不破”，是可以的，没有大毛病。

但是，如果把“斗而不破”当成是处理中美关系的原则，那就会带来严重问题，对中国的国家利益，中华民族的民族尊严，都会造成严重损害。

首先，从哲学的角度看，这种提法完全是主观主义的，是一厢情愿。

因为中美关系既然是双边关系，那就不是中国一方所能够决定的。换句话说，斗与不斗，也许可以取决于中国（只要中国恪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原则），但破与不破，就不完全取决于中国了。

如果美国铁了心要与中国破，比如一定要让军舰停靠在高雄港，中国又该如之奈何？ 

其次，把“斗而不破”作为处理中美关系的原则，隐含了无底线的对美让步，甚至是对美国的无限让步。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一个妻子面对丈夫的家暴，把“不离婚”作为反抗的底线，那么她将会得到什么呢？

很简单，她将会得到无休止的家暴。直到某一天，她明确地对丈夫说：停止，否则离婚。家暴才会停下来。请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斗而不破”的提法看上去很精英、很外交，其实也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好死不如赖活”、“吃亏是福”以及胆小怕事、息事宁人、“精神胜利法”之类的文化积淀。

第三，把“斗而不破”作为处理中美关系的底线，还隐含这样一个判断：只要中美关系得以维持，就有利于中国。

这个判断当然也是错误的。

毫无疑问，中美关系是极其重要的，说是中国最重要的对外关系也不为过。但无论怎样重要的关系，也应该建立平等的基础上，具体地说，应该建立在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

如果美国破坏了这些原则，那么继续维持中美关系对中国就是不利的。

比如，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系统，损害了中国的国家安全。

这一事件影响了中韩关系，却没有影响中美关系，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谁都知道美国才是真正主导者、受益者。

中国的隐忍向全世界传递的信号是，美国有伤害中国的特权，这不仅损害了利益，也损害了中国的尊严。

更重要的是，中国面对萨德而不“破”，实际上刺激了特朗普的胆量和胃口，他之所以敢于悍然签署包含“邀请台湾参与‘红旗军演’、‘美国对台军售正常化’及考虑重启‘美台海军军舰停靠’”等严重损害中国利益的国会法案，正是在萨德问题上摸到了中国的底牌。

如果在美国决定在韩国部署萨德之初，中国立即做出强烈反应并还以颜色，让美国付出代价，则今天我们就不必为美国军舰可能停靠台湾港口而烦恼。

一些善良的人（不是那些主观上就要为美国利益服务的人）之所以也笃信“斗而不破”，是因为他们相信中国有求于美国总是多于美国有求于中国。

其实不然，很多时候，美国遇到的困难比中国要多，让步的可能性比中国要大。

比如，在抗美援朝战争接近尾声，双方进行停战谈判时，美军要求对他们的“海空优势”进行补偿，将军事分界线向北移动，被朝中方面断然拒绝。不签字就继续打，毛主席表态说：“美帝国主义愿意打多久，我们就陪他打多久。”结果美国也没有再坚持，还是很快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

1972年尼克松访华期间，毛主席要求联合公报必须表明中国的原则立场，美国必须承诺对台湾“断交、废约、撤军”，尼克松和他的国务卿罗杰斯就要不要签署联合公报产生了矛盾，转而希望中国让步。

毛主席表态，如果达不成协议可以不发表公报。

结果尼克松——这个在美国政坛堪称枭雄的人物——还是签了，这就是今天依然是中美关系重要基石的《上海公报》。

显然，在毛主席亲自处理中美关系期间，由于中国坚持原则立场，反而是美国把“斗而不破”作为处理对华关系原则。

这是中国对美外交最重要的遗产，也是最值得继承的经验。

美国已经把中国列为对手了，坚持不和对手的关系破裂，这是一种古怪的、难以理解的态度，客观上意味着向对手投降。

在美国对中国做出新判断的情况下，中国也应该对美国做出新判断，并调整自己的立场与政策。中国可以向美国表明，中国不会主动寻求与美国破裂，但也不怕与美国破裂，破与不破，取决于美国是否损害中国的利益与尊严，是否触犯中国的原则与底线——最终与美国建立起一种有原则的新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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