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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LP爸爸不想玩了?”

张楠 投中网 2022-09-06


引导基金,不想玩了?

文丨张楠

来源丨投中网

 

Kelly是一家百亿规模人民币基金的IR负责人,为了募资,前后跟了南方三线城市“M市”引导基金小一年,最近一个月跑了三趟,终于约到了市里主管招商引资的“X把手”。


合伙人Eric听到消息挺高兴,吩咐Kelly准备PPT,要在路演大显身手。


路演当天,Eric和Kelly早早到了会场,但等了半个多小时,X把手才匆忙赶来,一进来频频致歉,全无架子,不过接下来领导话锋一转,表示有重要会议,只能待二十分钟,Eric不免又腹诽一番。


当天,Eric没有讲最顺口的“过往成绩、投资策略、投后管理”,而是直接甩出了核心资源,将手里最拿得出手的项目翻了个底朝天,X把手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回头跟引导基金负责人老纪耳语,给出的指示是:这个项目可以重点研究。还不忘提醒Eric搞些跟投额度。


说到这儿,X把手又提起了前一段大火的书《置身事内》,M市引导基金的直投占比不少,产业园、高新区也搞了一批,但一直没出大成绩,他感叹还是得学习“合肥经验”,让Eric多介绍些TCL、蔚来汽车这类机会。


走之前,X把手撂下一句期待合作顺利,Eric回您放心,保证完成返投任务,拉几个大企业回来。接下来两小时,又跟老纪谈了细节,路演在友好和希望的氛围中结束。


一个月之后,Eric正式和M市引导基金签了LPA,引导基金出5亿,并且介绍上一级财政共同出资,降低返投难度,与此同时,Eric和Kelly又跟市场化LP的老朋友喝了几顿酒,拿了几个意向,Kelly觉得,这把稳了。


Eric也高兴,上一期是跟南方某二线城市的区级引导基金合作,1:1.5返投比例倒是不高,但由于只能投当地,给团队折腾得够呛,到什么份上呢?辖区内村子里但凡上点规模工厂大门,他们敲了个遍。


一帮干金融的“人才”,也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全款变分期

 


M市倒没提这么苛刻的条件,幺蛾子又出在了Call款上。


三个月过去,引导基金还没把钱打过来,催了几次,老纪也没什么反馈,最后索性不回微信了,合伙人憋不住,直接给X把手发了个微信,X把手回了四个字,“正在研究”。


LPA都签了还研究什么?


Eric顿感不妙,赶紧给Kelly下任务约老纪吃饭,Kelly长了个心眼,没去直接找老纪,先去约了老纪的副手组了个局。


一瓶茅台下肚,副手给了几句体己话:真不是针对谁,疫情第三年,钱都花在哪儿大家看在眼里,领导头疼的事不少,财政那边还有大项目要上马,引导基金兜里的钱优先复投,新合作机构至少还得等人大把下批资金批下来。


说到这,副手又唠唠叨叨说起了X把手经常提到的《置身事内》和“合肥经验”,说“大项目”很重要,只有拉到“大项目”才能真正带动产业云云,Eric内心有苦难言,干什么老用一种成功去贬低其他的模式呢?


“成功了才是宝贵经验,失败只有惨痛教训”,看来X把手看书时,选择性略过了这句话。


Eric一时没理解,心说首关马上都到了,你现在让我等?脸上堆着笑,对副手大概表示了两层意思,第一是白纸黑字都签了,大哥你别拿钱的事儿开玩笑;第二层是困难自己倒是可以克服,但项目等不了,其他LP也等不了。


副手两手一摊,说不管能不能等,他也没办法,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副手其实也纳闷,Eric那几个项目质量确实不错,领导也满意,就算是优先复投,也没必要非得卡着Eric这5个亿。


又等了俩月,M市还是没动静,Eric叫上合伙人开会,还特意把法务总监叫上,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起诉,法务拍着胸脯说,放心,一定赢。


Kelly心说老板疯了,找面子也不能这么干啊!她劝Eric冷静冷静,说再去试试约老纪,毕竟市场化资金的募集还算顺利,大部分款项到位,老纪没理由卡着不放。


没想到,没两天老纪先给Eric来电话,直接提出合作可以,出资只能分期,今年最多20%,也就是1亿,如果不同意,那就抱歉了。


Eric懵了,本来首关预计12亿,分配是:M市5亿;市场化LP们5亿,已经到位4亿;M市所在省份的产业母基金出1亿;团队出1亿。


现在首关变8亿,一下少了1/3,关键是,M市后续出资看来也悬了,市场化LP的老朋友都是基于信任,配置比例变动这么大,怕是也没法交代。

 

不接受也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朋友挨个安抚吧。


但这件事也点出了Eric这些GP们的一种恐惧,引导基金这批最大的“LP爸爸”们,不想玩了?



募资从来没容易的时候


 

其实,自从2018年资管新规以来,Eric就没痛快过,先是募资变难了,银行通道出资降至冰点,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其他渠道,有长期出资能力的真不多,家办、第三方FOF很多都有隐形绑定的机构,能稳住当年的产业资本实属不易,个人LP量少也不稳定,保险偏爱大白马,出资流程动辄一两年,也等不起。


就连KKR这么大牌的机构,第一支人民币基金也上了私行,面向个人LP了。但如果DPI不好,个人LP还不如配点债权资产,这不,不止一家头部PE看上了这类机会,都在悄摸地募集信贷市场基金。


项目也是几经波折,Eric原本是投行半导体卖方出身,2012年赶上一波人民币基金的东风,下海和两个朋友成立了现在这家GP,那时候,半导体不受待见,现在的大牛股华大九天2010年融资时,见了至少二三十家机构,只拿到一家的钱。


Eric虽然对政策和行业研究得深,基金也主打“科技”牌,无奈当时盛行“风口论”,投的半导体退出遥遥无期,关键是LP也只认风口,Eric一咬牙,金融科技、生物科技、能源科技甚至消费科技,谁又不算“科技”了!


于是乎,Eric陆续投了一堆“科技”企业,“保持初心”不过是局外人的鸡汤,那时候,如果没风口项目储备,账面没有30%+的IRR,LP能正眼瞧你?


Eric跟人喝酒聊起个事儿,不免又唏嘘一番。2010年国家要振兴战略新兴产业,给每个新兴产业配了一个国家级母基金,各地符合标准的GP都可以申请,当时就包括新能源产业,放在今天没人会相信,这支新能源母基金居然没GP申请,结果到了现在,有哪个GP说一定不投新能源的?


这么多年过去,互联网这股“科技风”越吹越小,风口也烟消云散,IRR没人看了,都跑去看DPI,万幸吧,2018年半导体又成了风口,早些年投的不少半导体项目,券商早就驻场了,都是响当当的“硬科技”,申报和IPO接踵而至,Eric甚至在想“要不要给特朗大爷立个牌坊”,要不是他,Eric撑不到现在了。


听说现在又到了产业资本时代,如何给项目“赋能”,Eric头疼得狠。


Kelly听说老纪来了电话,找Eric询问情况,这次M市引导基金几近“毁约”的行为,给了两位一个忆苦的契机:2018、2019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其实从来就没有所谓“募资很容易”的时期,秘诀就一个,咬紧牙关,死磕。



没有成就感,凭什么继续出资?



LP会在什么时候,基于什么原因,产生“不想玩了”的心理?


老纪也挺难受,除了Eric的机构,还有另外两个谈妥的基金也等着呢。不光Eric给X把手发微信,老纪也早就想面见X把手,汇报工作了,无奈秘书说领导一直在外省考察,实在抽不出时间。


老纪不明白,现在用钱的地方多,他懂,但这财政又什么时候富裕过了?以前他一直认为,财政的资金,有预算就一定有供应,从2014年引导基金大爆发以来,全国各个城市挤出富裕资金给引导基金是大趋势,M市也不例外,怎么就“断粮”了?


他到处打听,大约听到两个版本,一是因为疫情支出远超预期,引导基金要先“放一放”;


另一个版本则截然相反,说新任大领导对引导基金成绩不太满意,准备更改策略,加大直投,对于做LP这个角色则有点意兴阑珊,不想玩儿了。


大领导去年刚从一线城市某区过来,经验丰富,下辖的引导基金累计投过大几百只子基金,规模近千亿,最关键的是,出资方是下辖“富裕”的国企,能做到相对市场化配置,甚至用大数据筛过GP。


都说LP构成决定了GP的投资,LP又何尝不是被出资方主宰着命运?


老纪也喜欢《置身事内》,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有一章总结的“引导基金四个矛盾”挺符合实际情况:


第一保值增值目标与风险投资可能亏钱之间的矛盾;


第二是困难源自财政资金的地域属性与资本无边界之间的矛盾;


第三是源于资本市场的周期性的矛盾;


第四是难以施行市场化激励机制与吸引人才的矛盾。


老纪这边财政预算占大头,当初对GP的选择其实非常谨慎,在返投、招商等条款设计上也相对苛刻,期限最长也只有5+2,甚至有GP开出过3+2,老纪认为,这单纯是权宜之计,心里想的是“到时候再说”,本质上是把压力丢给老纪。


现在子基金陆续到了退出期,一多半没回本,有些基金退不出去就要求延期,老纪没法认可,募资吹了半天市场化,市场化的本质不就是契约精神?


人们都开始盯DPI,有的子基金便为了提DPI,把优质项目打包卖给S基金,留一堆烂摊子在手里,老纪心说,一个项目黄了都要不知道往上打多少报告,留下这一大堆烂摊子可怎么收拾?


七年前规划的几个产业方向,没太多实质性进展,发展得太零散,没规模效应,至于招商,确实落地了几百家中小企业,但走到IPO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多数是奔着政策和补贴来的。


所以,指标倒是完成了,拿到钱就把一部分项目子公司落在当地,走账缴税一套玩的倒是很溜,GDP没有,IPO没有,就业数据没有,这让领导能有啥获得感和成就感?


老纪经常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问题,挣钱其实不重要,能按期限拿回本金、管理费、利息已经足矣,最重要的是把钱盘活,资金“飞轮”得转起来。但事实是,这些年来自引导基金的增量GDP、就业、税收都非常有限,老纪对这些门儿清,想着如果自己在领导的位置,可能也会认为引导基金有点“鸡肋”吧。


但老纪到底从业这么多年,调和市场和政府双方的诉求是他的专长。《置身事内》有这么一句话他很认同,“现实中没有黑白分明的市场和政府边界,有的只是因利益关系,让资源、权力等环环相扣的各种组合。”


他有一个经典的比喻,引导基金与GP的关系就像是“谈恋爱”,描绘未来时可以花前月下,多谈些风花雪月,但终归是要走向婚姻的,“政府”像是父母希望抱孙子,不过这事儿再急也没用,总得双方情投意合把事情理顺了才行,靠碰运气大概率不是落单,就是遇到渣男(女)。


他想起某年出过考察,一位美元LP的话,“什么时候有成熟的LP,才会有成熟的GP”,中国股权投资的发展时间还是太短了,LP数量不少,“深口袋”不多,投资数量不少,经历周期的有限,GP和LP的沟通,相当不充分。


老纪终归还是对未来抱有期望,股权投资是“死多头”,老纪的角色更是如此,没有撤退可言,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期望自己不要成为“炮灰”罢。


(本文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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