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一朵鲜花的生死时速
一枝鲜花,或弃如垃圾,或贱如白菜,或价比黄金。
3 年前的七夕,雾霾深重,航班滞留。宜花创始人荣超目睹因为滞留机场而烂掉的 2 万枝玫瑰,发出怒吼:「天要亡我!」
而现在,宜花目前在北京、上海、广州设有三个全国配送中心,覆盖全国 63 个城市 4.7 万家花店,日出货量在 200 万枝,成为了中国最大的鲜花供应链公司。
从昆明至北京,沿着京昆高速,近 3000 公里,不断上演着一朵朵鲜花的生死时速。未来,谁决定了一朵花的全球化,谁就是下一个全球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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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8 月 22 日。北京。晴。
下午五点,宜花设置在顺义空港工业区的仓库,正在忙碌。这个 3600 平方米的仓库,设有 1300 平方米的冷库,存放玫瑰的温度控制在 3-4 °C,百合和康乃馨则在 5-8 °C。
十几位工人正进行卸货、验货、分拣,确保来自昆明的鲜花在 3 小时内进入冷库。
晚上 12 点,这一流程结束。紧接着,凌晨 5 点鲜花打包装车,发往北京、天津、河北等区域花店,在花店 8 点开门前送抵。
20 枝为一扎,75 扎为一件,150 件到 200 件为一车,共计 25 万枝鲜切花。这个仓库通常一天发 3 车。
宜花目前在北京、上海、广州设有三个 NDC(National Distribution Center,全国配送中心),加上在一些城市设置的合伙人仓库,覆盖全国 63 个城市 4.7 万家花店,日出货量在 200 万枝。
这是中国最大的鲜花供应链公司。
2017 年 8 月 28 日是「七夕」,在商家的推动下,这个中国情人节和 2 月 14 日情人节一块,成为一年两度的玫瑰销售旺季。此时,距离七夕还有一个星期,宜花迎来销售峰值:一天出货 1000 万枝。
3 年前的七夕,雾霾深重,航班滞留。
宜花创始人荣超目睹因为滞留机场而烂掉的 2 万枝玫瑰,发出怒吼:「天要亡我!」
这个七夕他不仅一分钱没赚,还倒贴给客户 10 万元赔款,加上采购成本、运费等,足以让荣超的花店破产。
▲ 宜花创始人兼 CEO 荣超
沉寂一个月后,荣超跑到北京草桥鲜花批发市场调研,发现制约花店老板把生意做大的是货源,他决定转型,从批发市场低价拿花销售给花店。
2014 年试水 B 端生意,海淀区 180 家花店成为客户,复购率 60%。拿到 800 万元天使投资之后,宜花将生意扩大到覆盖全北京。
每天早晨 4 点去批发市场进货,公司却陷入怪圈:订单越多,赔钱越多。宜花联合创始人王欣认为,这是供应链出了问题,批发市场也受到上游限制。当时公司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在现有模式上扩大规模,辐射河北、天津;二是彻底进入供应链源头产地。
最后决定两头抓:王欣带着 12 位员工到广州打天下,供应链副总裁张东晨深入云南采货。
商品经济的兴盛,国人逐渐接受鲜花作为日常礼品消费。近两三年,消费升级的潮流蔓延开来,消费者对生活情调和品质有更高的追求,消费心理也有了变化,从「取悦他人」到「取悦自己」。鲜花也进入发展的黄金时期,FLOWERPLUS、花点时间等鲜花定时购的模式应运而生。
从田间到花店,一枝鲜切花的流转周期只有 7 天,每过一天价格下跌 10%-15%,7 天之后相当于报废品。
鲜切花是零售流通难度最高的「鲜活」品,与它一个等级的还有活虾。尽管鲜花消费势头节节攀升,但整个供应链条还停留在损耗高、渠道分散、物流效率低下的阶段。
一枝鲜花,或弃如垃圾,或贱如白菜,或价比黄金。
谁能决定它的命运,谁就是产业变革的龙头。
宜花一边和批发商合作,一边抢他们的饭碗。荣超曾经在大唐电信工作,目睹京东如何把中关村的电脑城拍死在沙滩上。他决定学习京东,从云南上游垄断货源,把草桥——北京最大的花材批发市场干趴下。
「一旦公司把这两件事做了,就不存在批发市场了,一是定价,另一是质量标准。」荣超说道。
宜花瞄准了云南。那里有 122.7 万亩花田,出产 86.9 亿枝鲜切花(2015 年数据),满足全国 90%的鲜花供应。29 万花农、100 万从业人员,以及 2000 多家公司扎堆云南鲜花行业。
乌云散去,积水倒映着落日。这里是国际花卉拍卖交易中心,简称「拍市」。
「拍一号钟!拍一号钟!」
「一号钟便宜嘛?拍两手看,7 块、7 块不要了。」
「8 块?7 块?白色的搞 5 个,快点!」
拍市里人头攒动,无论年龄性别的掮客,大呼小叫,使出吃奶劲摁面前的按键,生怕按键不灵让订单溜走。他们从全国各地接单子再到拍市拿货发货,能不能低价拍到货成为他们生意的核心。
▲ 正在拍卖的采购商(摄影:李君宇)
对于云南花农来说,没有熟人介绍,销售渠道只有两个,一个是拍市,另一个是花市。两个地方都是被需求拉着跑,价格波动剧烈,同一扎银叶菊昨天能卖 25 元,今天就只有 1 元。
拍市,规模是亚洲第一、全球第二,高峰期一天鲜花交易数量达到 700 万枝。
▲ 拍市大钟(摄影:李君宇)
拍卖时,电子拍卖钟上的相应刻度显示拍卖价,拍卖钟的指针会由较高价往较低价持续逆时旋转,直到有人按动电钮使其停转表示购买为止。
凡遇两个以上应价时,拍卖钟指针则顺时旋转,表示加价,直到只有最后一人按钮使其停止。中标的买家面前的显示屏显示成交量和价格。整个拍卖过程,时间准确到毫秒。
你所知道的鲜花品种,都能在拍市看到,空气中充斥着潮湿馥郁的花香,熏得脑袋发闷。
棚外乌云压顶,棚内潮湿闷热,63 岁的工人用粗糙的手掌轻抚着卡罗拉花苞,挨个给它们套上白色网套。
玉溪是云南鲜花主产区之一,2015 年鲜切花种植面积 2.54 万亩,产量 10.7 亿枝,花卉种植户有 11486 户。当地常种的玫瑰是「老三样」:卡罗拉(红玫)、黑魔术(黑玫)和影星(粉玫)。
自从宜花在玉溪垄断之后,已经很少有花农往斗南运花了,价格不稳定,买卖不诚信都是问题。
宜花供应链副总裁张东晨的会议室里,挂着三张地图,用红旗和数字标注鲜花重点产区:摩索营村,7 户,180 亩。朱家营,12 户,216 亩……地图上的每一面红旗就像红军攻下的一个个堡垒。
会议室里的白板上,写着「备战七夕」,一旁是清库日期:8 月 23 日。
▲ 张东晨七夕作战计划(摄影:李君宇)
云南采购量关系着能否满足全国各花店的订单需求,宜花建立的供应链条能否真正活起来也在此一举。
宜花一天上万扎的收花量,能够把昆明墩子一带的散花集散地扫平。越来越多的花农选择了直接卖给宜花,宜花断掉了一部分拍市的货源,跟拍市、花花世界等交易集散地针锋相对。
尽管宜花价格低于市场价,但渠道稳定,不像去拍市有运费、佣金成本,还有流拍风险。所以,这个价格花农依旧接受。
2017 年,在宜花 CTO 王新的带头下,宜花推进图灵计划,用数据优化效率,通过库存流转、天气、周期性来进行系统定价。
为了赶在七夕前夜,全国各地花材运输到位。张东晨计划一定要在 23 日清库,24 日到 25 日运输,26 日分拣配送,27 日花店到货。
他有点遗憾,动手稍微晚了一点。原定于 8 月 14 日集中收花,提前备货,结果销量不好,张东晨削减了三车 5 万扎计划,谁知道后面价格持续走俏,对花农的采购价每扎涨了 5 元。
雨已经下了三个月了。
云南地处低纬度高海拔地带,内有滇池、洱海、抚仙湖等湖泊滋养,种植鲜花得天独厚。但云南冬夏两季受不同大气环流影响,降水量波动大。当地花农大多都是小面积种植,百亩以上风险极大。
2015 年,荣超同张东晨开着车到云南各地田间地头,挨家挨户收花,发现收上来的散花直接运到昆明加工,损耗率极高。荣超决定再往下沉。
2016 年,宜花在产地布下 14 个前置仓,在花农使用的 App「找鲜花」上提前一天公布收花数量和金额,由花农抢单。中标的花农将鲜切花送到前置仓,由宜花工人负责打包、加工、处理,既能解决花农销路问题,也能从源头控制花的品质。
为了避免花农跳单,宜花联合创始人兼 CTO 王新花了三个月,在抢单系统里设置了不同加权值给农户进行评分和排序。经常供花的农户提供积分奖励,例如一个月供应 2000 扎以上送 500 元油卡。
国外鲜花瓶插期 14 天,中国只有 4 天,中间 10 天的差距就是因为技术、管理没有做到位。
想要掌握定价权的宜花,必须解决质量管控问题。为此,宜花品控部制定了厚达 300 页的质量手册,定下详细标准,严格执行。
▲ 宜花卡罗拉评级标准(制图:彭瑞)
晚上 10 点,距离拍市 200 米远的花花世界被三轮车、摩托车、货车包围得水泄不通,叫卖声、鸣笛声淹没了物流工人口中吐出的脏话。
花花世界是当地最大的花卉交易中心(俗称「花市」),花农带着散货在这里售卖,有的人把拍市三五元拍来的花拿到花市 10 元卖掉。
24 日,花市市场火爆,卡罗拉 A 级被叫到 40 元一扎,C 级也哄抬到 20 元。连打包用的冰瓶也坐地起价,平时卖 0.8 元,当天涨到 2 元。
正当各大批发商在抢购七夕最后一批货源时:
8 月 23 日,台风「天鸽」登陆珠海,重创澳门和香港,导致 17 人遇难。
8 月 24 日,入境广西,滇、黔、湘暴雨不断。
8 月 25 日,深圳航空全部取消。昆明机场大量货物滞留,空运从 2 元一公斤涨到 11 元,即便是托人找关系都难以发货。
只差一天,卡罗拉瞬间从黄花闺女变成半老徐娘。大量鲜花滞留在市场没法提货,商贩子一枝枝地往垃圾堆丢,满街都是被人踩碎的花瓣,「卖得出去的才是钱,卖不出的就是垃圾。」
▲ 花市门外的商贩(摄影:李君宇)
「我特别恨航班,飞不出去,满大街扔的都是花。」宜花项目经理谷总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8 月 25 日预定发往北京的一辆冷链车取消,发往贵州的凌晨两点才抵达。他守到 26 日早晨 9 点才回家。
「鲜花的物流问题是个大难,全中国没解决,连全世界都没解决。」张东晨逛了一遍拍市和花市,叹了口气说。
在云南产地,每家物流公司垄断了一条航线,高峰期运费和优先权全是物流公司说了算,空运时间受天气影响极大,花一旦滞留在停机坪,加上野蛮装卸、暴晒雨淋,极容易腐烂。
鲜花从田间到花店要经过 4-5 道分销商,每一道加价率平均在 15%-20%,最终到达花店平均需要 96 个小时。每增加一个环节,就对花多加一层损耗。市面上,鲜花损耗高达 30%以上。
2016 年 9 月,北京,宜花总部。
「我都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你说做不到,做不到给我滚!」
荣超抓起烟灰缸砸向地板。宜花下个月要发不出工资了,荣超抵押了房子。宜花在上下游规模持续扩张,损耗率维持在 22%,给资金带来了很大的成本压力。
荣超要求降损耗率,团队成员回答做不到,这让他发飙了。
这是宜花最难熬的时候,公司从 600 人砍到 200 人,10 个高管半年不发工资。「要挣钱,咱们靠着公司的股权挣钱,我们的命和这个公司的价值成正比,这个公司不是我一个人在画饼。」荣超说。
宜花投资人认为:「宜花的核心团队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都留下来,谈起这段经历都热泪盈眶。这是荣超的个人魅力,很不容易。」
生死攸关的时刻,唯一的做法是缩短周转时间、清减库存。宜花摸清了自己的路:
花店在手机 App「找鲜花」上下单,订单汇总到宜花的后台统计,后台在每天 6 点前把订单推送给产地的花农。
晚上 8 点到 10 点半向农户招标,抢单成功的花农将相应级别的鲜花送到产地前置仓,经过养护和打包后,鲜切花送到昆明分拨中心集中封箱打包。最后送到北上广三地配送中心,再根据订单把花集中分配到全国各地,形成订单包裹,配送到花店。
从 2016 年开始,宜花决定运输全部走 2 °C 到 5 °C 的冷链车,刚开始备受行业质疑。荣超计算过,原本从云南到北京要三天,两个司机轮班开,端到端直达,能够缩短到 48 小时以内,发到广州的货最短 24 个小时可以到。
宜花北京配送中心平均周转在 0.8-1.5 天,损耗降低到 4%。在宜花配送中心,凡是超过 3 天的花都被打包成花束,做成神秘花盒面向 C 端消费者。
▲ 燕蕾花坊(摄影:李君宇)
宜花 COO 徐万里发现,行业里每天早上三四点起来进货的老板越来越少,「他们在逐渐撤离这个市场,大量进来的是 85 后。」这些 85 后花店店主更注重用技术或者其他方式改变经营方式,提升效率。
原来花店收入波动性太大,现在新潮一点的花店能把过期的花制成干花销售,淡季接婚庆订单,或者开花艺课增加收入。
宜花目前为 63 个城市 4.7 万个花店提供服务,2017 年销售 10 亿枝花。
限制宜花规模发展的一个问题是 SKU 数量。原来宜花只有 1500 个,花店主还需要通过其他渠道采购,到 2017 年 8 月,SKU 从 1500 个增加至 4457 个,现在是 1 万个。
经过两年奋战,宜花已经把深圳和上海的批发市场拆得一干二净。
在零售额 1300 亿元的鲜切花市场里,宜花从上游把 ABCDE 级的花垄断后,A 级卖给高端花店,B 级卖给普通花店,C 级做鲜花订阅和家摆,D 和 E 级可以做婚礼配花,每个级别都能覆盖一个场景。
宜花 2017 年跟大型商超百货合作,以每天 3 家的速度在商超内开设花店。下一步,宜花要让中国的鲜花走出国门。
「中国鲜花要走出去,需要技术提升、信息流提升和处理提升。」荣超说到这情绪高涨,两眼放光。
2017 年,中泰高铁从昆明出发,经过老挝腹地,四小时达到泰国曼谷,连通东南亚六国,直达新加坡。从新加坡一路往东北方向,是香港、台湾、日本、韩国。
在那里,又是一片新的战场。
未来,谁决定了一朵花的全球化,谁就是下一个全球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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