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职业哭灵人成家乡葬礼标配,对劲儿吗? | 豫记

2015-04-07 金石开 豫记
导读

在北京生活多年之后回到老家参加葬礼我才发现,那些抬棺材的“大工”心情非常轻松,有说有笑,互相开着玩笑,甚至打打闹闹。刚开始有些气愤,感觉人心不古,最后也理解了,死人也确实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可能历来就是那样。

豫记出品,转载请微信80276821

金石开 | 文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哭灵习惯与我老家息县有什么不同。在老家,女眷们听到死讯后匆匆赶来,很远就要开始扯着嗓子痛哭。出葬前一天晚上念经的时候,也要躺在棺材旁边哭。抬着棺材“上山”的路上更是排着队的哭。


哭的形式主要是边哭边诉,拉着长腔,每一句哭诉前面必然加上死者称呼。最为常见的哭诉句式是:“你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呀,我的达(方言,父亲)呀——!”“你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把我们拉扯大呀,我的达呀——!”等等。只记得小时候,村里死了老人,总是有女眷哭的死去活来,悲痛欲绝,令人揪心。



村里死了人,小孩子有自己的秘密。非亲非故的村民死了,小孩子都可以跟着送礼的女性一块吃顿大餐;“近门里(方言,堂兄弟家)”死了人,全家老少都要在死者家里吃上几天。这在那个年代,简直跟过年一样。


另外一件令小孩子兴奋的事情就是,念经的时候会提到自己的名字,小小年龄就在如此隆重的场合被提到大名总是很新奇。当然,对小孩子来说最为神气的是出葬的时候,近亲的孩子都能执行打花圈(送葬的时候举着花圈)的任务。


死一个人,肚子吃饱了,受到了重用,小孩子心情自然不一样。当然,这是小孩子的秘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死人一定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板着脸,有很多禁忌,稍有不注意,便受到大人的训斥,把小孩子心里都弄得紧张兮兮的。


可是现在想起来,我总怀疑那是错觉,大人们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上面提到的葬礼场景都是我上小学时的记忆。上了初中、高中之后,一心只读圣贤书,很少参加村里的人葬礼,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尤其是上了大学,一个人在陌生城市打拼,一方面没有完全融入当地生活,另一方面直系亲属没有什么变故,葬礼几乎完全在我生活中消失。但人到中年之后,家里老一辈一个个离去,才一次次从繁华的都市回到老家息县参加古老的葬礼,一次次见证了亲人的哭灵现场。



和小时候的印象比,我感觉,女人们并没有那么伤心,家属也没有那么严肃。大人的秘密是,他们只是在执行一项任务。我怀疑,那时只是小孩子很容易受到一些表面现象的影响,不能像大人那样自由调节心情,只要一死人,便立即被笼罩在伤心的氛围里。


在北京生活多年之后回到老家参加葬礼我才发现,那些抬棺材的“大工”心情非常轻松,有说有笑,互相开着玩笑,甚至打打闹闹。刚开始有些气愤,感觉人心不古,最后也理解了,死人也确实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可能历来就是那样。最后发现送礼的宾客也是互相问好,有说有笑,划拳行令。尤其是女人哭灵,虽然每一个环节都不少,但是我发现她们哭完之后马上能恢复常态,根本不是要跟着死人去天上,觅死觅活的样子。


最为惊讶的是,请职业哭灵人已经成为家乡葬礼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我第一次碰到职业哭灵人竟然是在父亲的葬礼上。父亲得的是脑溢血,生活不能自理,拉撒都在床上。哥哥们都在外打工,每一个家庭都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能受到丝毫的影响,更何况最有出息的小儿子我,绝对是不能放弃工作回去照顾父亲的。照顾爸爸的任务就落在了年事已高的母亲身上。我除了父亲病情严重时匆匆回去看望几次外,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给父亲寄钱。




终于有一天,大哥来了电话,说父亲走了。我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放下电话我立即泪如雨下,但没有出声,我不想让办公室的同事知道。当天夜里我就赶到了家。在北京奋斗十几年,我进步最快的就是办事效率。得到消息后,立即订上了到武汉的机票,邻居开车送妻女到机场和我会合。下了飞机马上有朋友开车把我从武汉送到信阳。同学早早在信阳指定地点等着把我送到家。


父亲躺在专门停放尸体的冰柜里,被摆在自己小屋的正中央。我甚至没有掉眼泪。我只是回头告诉哥哥,我带着十万块钱,好好给爸爸举行一个葬礼。爸爸养了五个儿子,一辈子爱好排场虚荣,但始终没有真正的如愿。


第二天,我小姑过来,一进门就开始大哭。我们离得很近,她为什么今天才赶过来,我相信一定是有什么礼节。可就是拉扯小姑的过程中,我终于嚎啕大哭,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父亲去世我哭的最凶的一次。哥哥们操办的葬礼,我只负责承担费用。




第三天父亲出葬前,要在家门口举行一系列繁琐庸长的仪式,我不能理解,感觉毫无意义,但也只能跪在父亲棺前烧纸。在一个陶盆里点燃一张火纸,待其燃烧待尽时,再投入一张火纸。火苗摇曳,忽明忽暗,火纸燃烧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想着父亲带进棺材的希望,想着父亲凄凉的晚年,我再一次陷入悲痛之中。可就在这时,一个女同志拿着麦克风跪在我身边,哭的比我更凶——那是哥哥们请来的哭灵人。我有些诧异,有些哭笑不得,便再也哭不出来。


后来,我知道自己有些少见多怪了。农村正在按着自己的步骤向前发展,现在的农村也不是我记忆中的农村。像我这样的人,不仅经受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分裂,还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经验难以跟上城市和农村各自发展造成的分裂。我变得无所适从。但是,只要想起父亲,我就流泪。我比父亲活着时更加理解他。那个令我诧异的哭灵现场,或许真的能让父亲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作者简介
金石开,河南信阳人,作家出版社营销宣传部主任。

编辑:张涵



豫记 | 全球河南人的精神食粮

豫记QQ社群:365802781

来稿及合作:

电话:18530888506

邮箱:yujimedia@163.com

长按图片会出现“识别图中二维码”,点击关注即可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