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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让女人和小孩进,打麦的场上还有哪些禁忌 | 豫记

2016-05-18 梁永刚 豫记


梁永刚 | 文


老家地处豫中平原,农人们习惯于把麦子脱粒的场地俗称为“场”,而不像别的地方叫打麦场。


在农人们看来,场不仅能打麦子,还能打油菜、黄豆、谷子等粮食作物,故而叫做“场”似乎涵盖面更广,也更准确。


过去每个村子无一例外都有许多场,多设在村子南头空旷邻路的地方,同时离庄稼地都不远,便于拉麦子的架子车装卸。




由于一个场要占用不少的土地,因此并不是各家各户都有,一般都是关系不错的几户共用一个场,只要大致错开收割麦子的时间就行了。


凡是在河南乡村生活过的人,应该都会有印象,场基本上都设在村庄的南边,原因很简单,扬场需要风,而夏季多刮南风,设在南边主要是出于风的考虑。


在农人们的心目中,场是检阅庄稼收获的圣洁之地,也是庄稼变成粮食籽的庄严之所,神圣不可侵犯,不容亵渎玷污。


伴随着这种发自心底的崇敬之情,便形成了诸多与场有关的民间禁忌和规矩。




如,场是女人们和光屁股娃娃不能涉足的禁地。当然,这一禁忌只限于正在打麦之时,打完麦扬完场麦子装进口袋后,这一禁忌就自然而然被打破了。


印象中,尘土飞扬的场上是男人们的天下和农具的舞台,男劳力们用刚劲的臂膀和一身的力量,和一地凌乱的麦子进行着惊心动魄的肉搏战。打场的时候,体力消耗大,毒辣辣的太阳晒着,身上的汗水流淌成河,往往是还没落到地面上就蒸发了。挥汗如雨的男劳力们一口气就能喝掉半罐水,水,成了场上的紧俏品。


印象中,每次奶奶提着茶罐给正在打场的爷爷送水,总是走到场边的一排杨树旁就止住了脚步,然后大声喊正在场上忙活的爷爷。爷爷放下桑杈,紧走几步来到奶奶身边,伸手接过茶罐,一仰脖咕咚咚喝了几口,转身又一路小跑忙去了。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懵懵懂懂的我也渐渐看出了门道,不只是奶奶一人,其他人家的女人去场里送茶或者送农具,也都是离场很远就停了下来,让场里的男人过来取走,别说进场了,就连场边也不沾。


不止是女人,男人们正在热火朝天打场时,光屁股的娃娃和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也是不能踏入场里一步的。小时候,顽劣的我不信这个邪,故意编个理由去场里找爷爷,离场还有两丈远,正在场边挑麦的四爷赶紧放下木锨,慌慌张张朝我走了过来。


四爷是我爷的堂弟,一向和蔼可亲,对我更是百般娇惯。此时的四爷一改平日的和颜悦色,板起脸厉声问道:“刚啊,哪儿凉快上哪儿玩去,跑到这儿你不是找打挨哩!”我满不在乎地朝四爷嘻嘻笑着,只管大摇大摆往场里走。




四爷一看没有将我呵斥回去,于是拿出了杀手锏,伸手抄起一把铁锨,从地上铲了一泡牛粪,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进攻架势,厉声喝道:“你这孩子,再往前走爷可要把牛屎抹你脸上了!”我愣怔了一下,看出四爷这次是真生气了,也是动了真格,我抱着头连连倒退,一溜烟跑开了。


心里清楚,四爷不是闹着玩吓唬我的,把他惹恼了他真敢往我脸上抹粪。四爷的和善是全村出了名的,可是有一年麦天因为村上一个孩子冲他家石磙上撒了一泡尿,刚好被四爷逮了个正着,四爷快步上前二话没说,啪啪给了那孩子脊梁上两巴掌。


孩子的家长闻听此事,不仅没有责怪四爷,还领着孩子上门给四爷赔不是。后来,四爷挑了两桶水把石磙洗刷了一遍,还焚香祷告一番,末了又放了一挂鞭炮才算了事。


当然,除了不让女人和光屁股孩子进场,场上的禁忌和规矩还多着呢,比如打麦之时,自家场上的各类农具不能转借给他人,就是亲兄弟也不行,各用各的,即便不顺手都要凑合着用。而在平时,村人之间相互借个农具应应急是常有的事儿,谁也不会说啥。




又如,在场上打麦,哪怕是烟瘾再大的“老烟枪”,也要忍着憋着不能抽烟,否则就是对火神爷的不恭不敬。而根据民间的说法,冒犯了神灵,是要遭到惩罚的,轻则一场麦子化为灰烬,重则家中失火性命难保。


当然,这一禁忌在天干物燥遇火即着的麦收时节,也是有着积极意义的,不失为一种防火的好措施。试想一下,在古代没有消防法律法规约束的漫长岁月里,这些不成文的民间禁忌其实也起到了积极的宣传引导作用。


还有,打场时不能随便询问人家麦子的收成,也就是问主人这一场能打几布袋麦子?这是场里人人皆知的大忌,按照爷爷的说法,麦子不装进袋子里拉回家,是不算数的,也是不能随便说的。




你要是不懂这里面的路数,搭讪或者闲聊时问起麦子的收成,脾气好的农人会白你一眼,不搭你的话,只顾埋头干活,要是遇到麦秸火脾气的老倔头,比扒他老坟上的土还恼火,他会不留情面地撂给你一通难听话,让你下不来台,弄个大红脸。有一年麦天,我近族一个五叔去我家场上讨水喝,爷爷正赶着牛拉着石磙碾场。


五叔喝完水站在树下扇着草帽凉快,看见爷爷走近了,赶紧满脸堆笑打招呼说:“二伯,今年这麦不赖啊,打个七八袋不成问题吧!”爷爷闻听此言,吆喝了一声让牛停了下来,愤怒的目光像箭一般射向五叔,气得说话都不利落了:“你,你鳖娃那眼装到裤裆里去了,我这一场麦就打七八袋?打二十袋也不结局。”


看爷爷脖子上的青筋蹦得老高,五叔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伸出手掌佯装打脸:“看我这张臭嘴,尽说些傻话,二伯您别生气了,权当我放屁了。”爷爷气哼哼地转身又去碾场了,自讨没趣的五叔灰溜溜走了。


记忆中,每逢麦子快成熟的时候,爷爷、父亲和门前门后的叔们伯们就开始忙活着拾掇场地了,老家称之为“糙场”。




毕竟场闲置了一年,由于水冲雨淋上面坑洼不平,小石子、碎泥块比比皆是,需要把其整理平整,收拾干净。


如果正好赶上一个雨天,那就可以省下挑水洇场的力气,只需等雨停水干后,将麦糠一把把均匀地洒在湿漉漉的场地上,然后套上一头牛,后面挂一个石磙,一圈圈不厌其烦地在上面反复碾压,直至压平压实,场地光滑如镜才算了事。


如果天旱无雨,平整场地既费事又费力,龟裂的地面不知需要挑多少桶水才能洇湿,况且,老牛拉着石磙每转一圈,就需要往场上泼几桶水,不然的话场地就会高低不平,影响日后的打场。 


常言说“麦熟一晌”,农人们的作息时间全部被打乱了,半夜三更下地割麦是常有的事情,一来图个凉快免受烈日炙烤,二是早一点把到手的粮食抢收到家,心里踏实。




麦收时节,不管白天晚上,村上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场里,熙熙攘攘,人流不断,一派热火朝天。一条条羊肠小道上,乡亲们来回穿梭,把一捆捆麦子从地里拉到场里堆成一个个高高的麦垛。


等到天气晴好的时候,几个人用桑叉将成捆的麦子一一挑开摊在场上晾晒,等带麦秆的麦穗完全晒干晒焦了,就只等着碾压脱粒,也就是打场了。

 

打场不仅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其实里面有相当多的经验和技巧,不经过经年累月的实践和锻炼,没有一定的功底,干起来是很难得心应手的。


开始摊麦子了,几个人手里每人拿着一把长齿桑叉,站在不同位置一起将连秆的麦子大致摊成圆形,厚度没有严格的要求,但必须要摊均匀,只有薄厚均匀才能碾压透彻,麦粒也脱得比较干净。摊好麦子后,接下来就开始放磙了。




放磙的人站在摊开的麦子的大致偏中间的地方,手里拽着一条长长的拉牛的草绳,老牛则拉着石磙围着放磙的人转圈,在转圈的同时,放磙的人又沿圆周方向不断地慢慢移动自己站的位置,就这样一圈套一圈重叠着碾压散铺在场地上的麦子,一直到麦子与麦秆和麦芒都分离了为止。


放磙的关键在于把握着石磙循序渐进没有遗漏地碾压,如果控制不好,不但碾压不均匀,而且影响碾压效率,半天也碾压不出多少麦子来。


等摊开的麦子碾压完后,就开始归堆了,也就是用桑叉把上面的麦秸挑到一边,再用竹耙子把残余的秸秆碎绡搂去,然后用木锨和扫帚把已经脱过粒的麦子一堆堆地堆起来,等到风力合适的时候再进行扬场,把麦子中混杂着的麦芒等细小杂物去除。




 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扬场和打场的其他环节不同,它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风,很多时候往往没有一丝风,乡亲们只能耐心地等。


好不容易看到树叶动了,树枝摇起来了,赶紧抄起家伙什准备扬场,但并不是所有的风都适合扬场。换句话说,扬场对风的大小很挑剔,风大了不行,容易带麦粒刮跑;风小了也不行,连麦芒都去不掉。在我的记忆中,扬场一般都选择在傍晚时分,有时候也在下午的后半晌,可能是这个时候的风力比较柔和吧,正适合扬场。


小时候我最爱看父亲扬场的情景,薄暮时分,夕阳西下,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父亲挺直腰板,手里握着一把木锨,稳稳地站在麦堆旁,用木锨铲起一锨麦子,沉稳老练地举起来,将其抛洒到离麦堆不远的空中,麦子随即哗啦啦落到地上,而那些轻飘飘的碎绡则随风飘落到稍微远一些的地上了。




就这样,父亲很有节奏地把麦子一锨一锨地向上扬,母亲在一旁拿着扫帚不停地将没有扬干净的麦糠轻轻扫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个动作,直到把一大堆麦子全部扬净。有些时候,由于风小一遍扬不净,父亲还要再扬一遍。


最后,我和哥哥姐姐撑着口袋的口,母亲把扬过后的麦子装了进去,然后用口绳把麦袋子扎紧,就可以装上架子车拉回家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梁永刚,男,1977年生,汉族,河南平顶山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任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区政协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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