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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和他的时代——张立宪专访

2015-04-16 腾云


本文出自《腾云》043期。

推荐人:王冠雄 转型教练、互联网观察家


推荐语:

一个人, 一本 “自杂志” 。 一种信仰, 一个活传奇。


毫无疑问, 张立宪(江湖人称老六)将载入史册——这绝非夸大, 因为他一个人扛起了被公认为中国最好的自办杂志《读库》 。 在物欲横流、在互联网横扫媒体业、 在我们逐渐变得浅薄的今天, 这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八年坚持, 走得艰辛, 我的这句评语, 他担得起!


这篇文章我读后有两个小感触:

第一, 好的产品都是性感的。 张立宪想把性感和书嫁接在一起。 他能想到的性感, 用一句歌词来形容, 叫 “满心欢喜” 。 所以他把《读库》的选题分成软的和硬的。软的增加人的血肉,让人丰富可感; 硬的增加人的骨头, 给人力量、 让人撑得住。 我觉得这个比喻很像互联网, 产品解决痛点, 即满足刚需; 运营解决痒点, 即让用户活跃。 一个硬、一个软, 两手都要硬, 做到了自然就性感、 就让用户尖叫! 达到三千, 殊途同归。

第二, 甘于 “小王国” 才能小而美。 在许多国家的历史上, 分其实是常态, 合是偶然, 甚至往往是灾难性的。 这与中国人偏爱 “大一统”的传统观念并不一样。小的、 自由的、 独立的就是这种东西, 我们能够把自己的小世界、 小王国给很理直气壮、 有滋有味地活下来就够了。 大者固大, 小者才是自己。

最后提一句, 他对《读库》的稿件要求就六个字: 有趣、 有料、 有种。这也是我微博的签名、 罗振宇兄社群 “罗辑思维” 口号的出处。因为这六字箴言如此简洁、 到位, 大音希声, 润物无声。这也是我对《腾云》的期望。




文章内容:

一本书与他的时代

文 /《读库》


2013年11月9日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 举行了一场由白岩松主持的《读库》 八周年读者见面会, 通过与读者的交流, 张立宪分享了这八年来做《读库》的收获与感受。


《读库》关键词:性感

白岩松: 一本书, 看过但还是要买, 而且特别喜欢。 这好像跟内容不一定那么有关系了 , 这里头就涉及到书到底是什么。

张立宪: 很多人都扬言书要消亡, 最后会由各种电子版代替。 书不会消亡, 任何人的家里都会有一个书架。对我们来说, 不需要说服大家“一定要读书”, 而是有没有可能占据每个家里越来越宝贵的书架的一角。 现在书架上许多书做得不太理想, 最终让人觉得一本书做得不够味儿。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白岩松: 但什么是够味儿? 比如用一个词, 我觉得老六出的书都挺性感的。性感由很多因素构成, 你先阐述一下吧。

张立宪: 我看一些商业财经方面的文章, 也提到 “性感” 这个词。 好的产品都是性感的。 但是我还没有把性感和我们的书嫁接在一起。我能想到的性感, 用一句歌词来形容, 叫 “满心欢喜” 。

白岩松: 接下来咱们就沿着性感的脉络往下走。 我今天上午翻你的笔记本,还有 《城南旧事》 , 你总想爱抚它。 手感很重要吗?

张立宪: 这个太难说清楚了。 就是修辞里的通感, 世界上最难的就是和一个人说一本书怎么好,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东西。 满心欢喜还不够,一本书还要有必读性、 必买性, 我们的产品就是要挑起大家的购物欲。


小巷即自由

张立宪: 我们看 《盗梦空间》 ,一个造梦师很容易造出一个城市来, 也很容易造出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 但我想他很难造出大街上的一栋大楼里的一套房子里的一间卧室里的一个抽屉里的一封情书。我们就来关注这封情书,看清这封情书上的每一个字。

白岩松: 内心认为这个城市一定跟自己有关的人, 也许会走进《读库》 。 但是, 可能很多人不会。 但你会喜欢对抽屉里的东西格外迷恋的人,也许不是最多的,但都在这儿


张立宪: 十几年前我读过金耀基先生的《剑桥与海德堡》 , 里面有一句话,“小巷即自由” 。在法国大革命爆发那一年——1789年, 神圣罗马帝国便拥有1789个小公国。 在德国那片土地上, 往往一个小城堡就是一个国家。德国从来没有合过, 大部分时间都是分, 分是常态, 合是偶然, 甚至是灾难性的。 我觉得小的、 自由的、 独立的就是这种东西, 我们能够让自己的小世界、 小王国很理直气壮、有滋有味地活下来就够了。

白岩松: 其实这也是一种性感, 小巷即自由。 小的也是真实的。 很多大的, 最后发现原来是个错误。 但是, 到了抽屉里这个东西的时候,想造假是很难的。 所以这是《读库》的另一种性感, 很真实。

张立宪: 真实是什么? 我自己是编辑, 在编《读库》 之前, 陷入一种职业的迷茫期。 文字有存在的必要吗? 各种复杂微妙的东西,怎么可能用一个字眼来概括呢? 一个故事, 一种情感状态, 一种生活状态, 甚至是一个动作状态, 也不能用语言把它记录下来, 所以那时特别幻灭。 后来我想这个问题人类永远解决不了, 我就别难为自己了。 我们做点小事也挺有意义的, 对吧? 这就是能够让更多的同类感同身受。

白岩松: 所以 《读库》 里选择即态度。 你刚开始看到它可能还会进行一些多重的选择, 但慢慢的, 现在已经非常一致地形成了态度。在不由自主中, 对小的、对细节真实的迷恋过程中, 形成了 《读库》的特质。


骨感的生活

读者: 我觉得在我们这代人成长的过程中会有很多的不同, 就像前段时间热播的《小时代》 。 我发现其实它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我们90后的一种感觉, 好像觉得生活有一定苦难, 但那些苦难都是不真实的。 它会让你觉得有一种无病呻吟的感觉, 其实生活应该有一些更质朴的东西,慢慢让自己接触, 而不是靠想象。

白岩松: 我觉得读者这句话总结得真对。 在现实生活中, 大语境提供了很多他们说是生活的东西, 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但是在《读库》里, 在这些细枝末节、枝蔓丛生的地方, 读到了骨感的可触摸的生活。 为什么 《读库》的文章中回头的东西特别多?

张立宪: 其实我没有刻意地想回头, 可所有的记录都是现在完成时。 我们一直想做一个选题, 就是资源枯竭城市, 好好记录那里的出生和死亡、到来和离开。 可当今年有机会时, 我们先做了另外一个选题, 就是台湾的现代农业。 这也许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相比资源枯竭城市, 台湾现代农业给我们的启示和警戒作用更多,我们先把那个选题做好, 就是往前看的, 而不只是回头。


如何做独立出版人

白岩松: 很有趣, 你作为一个出版人, 没有说我能为更多的读者服务。 你好像很有意识地没说过这句话, 没期待着为更多的读者服务?

张立宪: 刚刚说 “小巷即自由” , 它真正的内涵是, 每个人都是百分之百的主体、 独立的王国。一本书卖三万, 另外一本书卖三十万,可三十万和三万之外的世界几乎一样大, 相对于那些不买书的庞大人群来说, 这两本书都称不上畅销。 可这三万个读者中, 只要这本书让他认真读进去, 它就是百分之百。

白岩松: 作为独立的出版人, 独立怎么理解? 是不是自负盈亏, 有个账号, 或者怎么样? 其实真正的独立就是不着急。 人活一辈子,你要做到干任何事都不着急, 你就独立了。 不管是感情上、 做事上还是挣钱上。

张立宪: 今年年初的时候, 我跟一个朋友聊到独立, 就产生了一点思考。 第一我觉得要独立于媒体, 因为我发现一些事情, 经媒体转那么一层,就会有偏差。媒体是什么?媒体就是一种权力。 我们做到现在, 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媒体了。 在微博上提及一本书, 也许能够给这本书带来几百份的销量。 这时你怎么能够做得更独立一点,不利用这个去绑架受众, 交换利益。

第二是独立于北京。 北京就是一个名利场, 每天有太多的策划会、 研讨会、发布会, 你要耐不住情面, 就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我对这些活动坚持不参加, 可一年到头, 发现还是参与了太多。 如果随叫随到呢? 你这一辈子就全被红包收买了。 这种诱惑不仅仅是红包, 你有可能见到另外一个大V, 那个大V可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和机会。 独立于北京, 非常非常难。

第三是独立于行业。 图书出版是一个非常封闭落后的行业, 落后到它对其他行业的所有日新月异的变化、 革命性的技术进步没有兴趣了解,还故步自封、 自以为是。 当年图书是一个特权阶层、 垄断行业, 涌进来很多想拿它当公务员的铁饭碗一样有门路的人。 这些人既不读书, 也不爱书, 更不懂书, 他们所操持的这个行业,我觉得确实太对不起读者。


一人一时代

读者: 白老师说六哥喜欢 “小” 。 我觉得每一个坐在这里的朋友, 他们总会被一些小的事情打动。 我们看电视、 听广播、坐出租车时听到所有的舆论宣传绑架了我们的思想, 他们永远宣扬的都是 “大” 。

白岩松: 《读库》的价值就在于 “小” 。 我看着一排《读库》的时候, 就想五十年后有什么东西会留下, 所有今天的 “大”都会消失, 但 “小” 的会留下, 这里头的内涵挺有趣的。

张立宪: 有一个词叫 “身份” 。 我们在做的就是去身份化。 我们的作者、 读者,我们尽量不给他们加这么多的身份。 我觉得这才是一个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

读者: 我也是出版社的,《读库》这八年的时间经营了一个品牌,我想问您,作为灵魂人物, 还有作品本身的定位、读者的定位、推广包装等各种资源,在品牌建设的过程中,您能不能排排序?

张立宪: 其实最重要的是, 不做多余的事就行了。 很多时候一本书之所以让大家不喜欢, 是因为做得太多了 , 设计师做得太多了, 产品形态做得太多了 , 宣传推广包装的手段太多了 , 才伤害了品牌以及产品本身。 不做、 少做就行了。

读者: 我再把这个问题给白老师, 您觉得灵魂人物对一个品牌有多重要?

白岩松: 作为一个旁观者, 我觉得最后是让大家产生一种信赖感, 你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这一点最重要。 但还有一个前提, 他得让很多人知道。我觉得这种品牌不是他有意识或者是如何营造出来的, 而是他就自然是这样一个人。

张立宪: 据说19世纪是国家的世纪,20世纪是公司的世纪, 21世纪是个人的世纪。 我现在不纠结是《读库》的品牌重要, 还是我个人的名字重要。对于很多出版社、 电视台、 报社、 杂志社来说, 主编、 社长的面貌就是这个媒体的面貌, 你再怎么淡化个人都没用。


出版的意义

读者:《读库》的性感在于它的朴素。 我记得那一年, 也是在这里, 说《读库》是一本朴素之书、 温柔之书。 我刚才问他们,希不希望《读库》的节奏再大一点、 再强一点。 他们说六哥做了这么多年, 他的这种拖沓也是一种情结, 并且这里面也包含着积极的情绪, 其实大家都不用说。 这个东西能做成什么样,我们有巨大的好奇心, 但是, 我们又有那种 “讨厌” “嗯哼” 的耐心。

张立宪: 我也说不出更多的来。 就是尽量不被这些赞美弄烧包吧。 独立于褒贬, 也是独立的一种。 作为策划者, 我内心还是有一个小小的梦想。《读库》已经占据了大家的书架, 一层、 两层。 很多人的孩子出生, 成长起来了 , 我们希望再给这些小朋友们出他们读的书, 能够让他们知道阅读的品质。 只要大家有耐心,让我们这个 “拖拉机” 慢慢实现出来, 会做到全年龄段的陪伴。

白岩松: 现在这种感受还不强, 等你很多年以后翻开书架上的几排《读库》 , 你遇到的坎坷、 幸福全扑面而来, 全在那个扉页里。讲一个小故事: 一个学者流落他国, 无法归来。 他就觉得走路都是徘徊。 有一天踉踉跄跄走进一所美国大学的图书馆, 走到一个中文书的书架前, 看到《红楼梦》 《西游记》《三国演义》 , 他趴在书架上痛哭, 他说我的国家就在这儿。 这就是出版最大的意义。


节选自《DK-8〈读库〉读者现场会文字版》

读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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