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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马背上,不止啃肉排

2017-05-13 CNG 中国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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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被标题图骗进来了?

虽然我今天不讲烤肉

但下面的内容同样是干货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是游牧部落性情豪爽的标志

但也给人们留下了饮食单一的印象

虽然简单

但自有一套饮食结构

实际上

辽金崛起时

横扫北方的铁骑声声中

这种饮食结构功不可没


策马奔腾,弓如满月,出土于赤峰敖汉旗辽墓的这幅《射虎图》,展现着游牧民族狩猎之时的英姿。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狩猎是他们食物的主要来源之一。供图/上海微图


公元十世纪至十三世纪,中国北方的契丹、女真相继兴起,建立了幅员辽阔的辽、金王朝。北方的游牧渔猎民族,作为主体民族开始登上华夏的历史舞台。骤然崛起的游牧渔猎部族开始南下的征服,马鸣嘶嘶,蹄声阵阵。终于在北方站稳脚跟,和两宋对峙。游牧渔猎民族能够崛起,饮食,是幕后的功臣。


图是辽墓壁画中出现的馒头、瓜果、美酒,原来契丹的饮食并不简单。


渔猎的风采


东北的春天犹是天寒地冻,河水冰封。正月,辽主带领部下来到达鲁河(即今洮儿河)河畔。先在冰上搭设起了帐幕,然后令人在河上下十里的地方,用毛网将鱼截住,令其不得逃逸,且从旁驱赶,使鱼集中在帐幕处。冰帐内则预先开启四个冰窍,叫做冰眼,中间的透水,其余三个环绕在周围,只是削薄而不透水。久闭于水中的鱼,为了透气,就会集中在透水的冰眼处。人们从其余三个冰眼里观察鱼的动向,待鱼将至,便掷出绳钩,将鱼钩住。此时,却并不急于把鱼拉出来,而是放松绳子令鱼挣扎跑动,等到鱼疲倦了,才将绳子拖出,自然毫不费力。


这个情景,记载在宋人程大昌著《演繁露》所引的《燕北杂录》中,展现了契丹人独特的钩鱼技巧。渔猎是游牧民族的根本,即便是建立了辽朝后,契丹皇帝仍不离渔猎,四季各有行在之地,名曰“捺钵”。捺钵,契丹语里是行帐的意思。在今天吉林省西北部的乾安县,就发现有春捺钵遗址。春天,辽主于正月上旬起牙帐,赴往春捺钵。先是凿冰钩鱼,等到冰河消融,“纵鹰鹘,捕鹅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野禽是契丹人最喜欢的肉食之一,应历十五年(965年)春,辽穆宗于春捺钵打猎,亲自捕获到了野鸭,十分高兴,当即宣布废除了对鹰坊——专门负责皇帝狩猎的机构——人员的“刺面、腰斩”等酷刑,群臣为之无不欢喜。因为捕获到野鸭子,就废除酷刑,这样的“任性”透着一种对狩猎的崇尚。


图中的这个场景叫“秋捺钵”。契丹旧俗,逐水草而居,辽主四季各有行在之所,名为捺钵,也就是营帐的意思。史载,“七月中旬,自纳凉处起牙帐,入山射鹿及虎”,便是秋捺钵。渔猎,是捺钵不变的主题。  绘画/王青煜 尹平


无论是捕鱼,还是捕鹅,抓获的第一头都是最为重要的,而“头鱼宴”或者“头鹅宴”,便是规格很高的隆重盛典。重熙二十三年(1054年),宋三司使王拱辰出使辽国,辽兴宗敬重王拱辰的状元身份,特地在混同江边(即松花江)设头鱼宴。欢饮至夜,以致归国后王拱辰因行为不检遭到御史的弹劾。四月春日已尽,辽主便移向夏捺钵,然后是秋捺钵和冬捺钵,地点虽然有异,狩猎却是不变的主题。

图是两个契丹木俑,扛着猎物,挑着鹅雁,满载而归。供图/FOTOE


单靠渔猎当然不能满足人们对肉食的全部需要,畜牧也提供了相当充足的肉食。大量出土的辽墓壁画,向人们展示了辽人的饮食场景,肉类便是这些壁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食品。


除了通常所知的煮和烤,辽人怎么吃肉呢?托名南宋叶隆礼的《契丹国志·岁时杂仪》中记载,每到重阳节,辽人即“出兔肝切生,以鹿舌酱拌食之”。可见,辽人也会制作肉酱。公元1008年,宋臣路振出使辽国,据他后来所作的《乘轺录》说,辽人接待他的筵席上,“先荐骆糜,用杓而啖焉。熊肪羊豚雉兔之肉为濡肉,牛鹿雁鹜熊貉之肉为腊肉,割之令方正,杂置大盘中。”骆糜是用骆驼肉熬制的肉粥,濡肉是水煮的肉,腊肉则是腌制的干肉。在肉的做法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而肉的种类,竟多达12种。路振身为汉臣,自然瞧不起这些,在书里蔑称其为“虏食”。但对于契丹本民族而言,在食材稀少的情况下,尽量开发不同的烹饪技巧和种类,多少是一个无奈之举。


畜牧带来的另一种食物,在契丹传统的饮食结构中占有重要地位,即乳制品。北宋时期,曾出使辽朝的沈括在《熙宁使虏图抄》中记载,辽人“行则乘马,食牛羊之肉酪”,其中“肉酪”就是羊奶发酵而成的乳制品,类似于今天内蒙古地区的奶豆腐。乳制品可以提供的能量很高,100毫升的牛奶大概可以提供3.4克的碳水化合物和3克的蛋白质,内蒙古传统的奶豆腐,蛋白质的比例更高达70%左右。这样高的热量,基本可以满足草原上游牧活动的需要。除了高热量之外,由于牧群的繁衍生息,乳制品被视为一种可以不断再生产的食品。


辽代的饮食既有游牧风格的肉食,也有农耕特色的面食,体现了“农牧合一”的特点。图中描绘了一个普通辽人家庭宴饮的场景,中间主、妇两人已安然就座,两侧的侍从仍旧在忙碌地准备着。如果不是他们的髡发发型,单看饮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契丹家庭的餐桌。


杯中物的贪欢

酒文化影响深远,不独中原的汉人,北方的游牧民族亦然。甚至昏庸暴虐的统治者多是酗酒之辈,都毫无二致。辽穆宗以饮酒著名,酗酒以至于不理朝政。而民间的契丹人则多是喜酒而不酗酒。北方气候寒冷,使得人们对酒的喜爱更甚于汉人。比起契丹,金朝的女真部族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金章宗曾这样描写对饮酒的喜爱,“夜饮何所乐,所乐无喧哗。三杯淡醽醁,一曲冷琵琶。坐久香成穗,夜深灯欲花。陶陶复陶陶,醉乡岂有涯。”章宗沉溺酒色而流连忘返的形象,跃然纸上。


皇帝如此,上行下效,饮酒之风在金朝自然也是十分盛行。但酿酒以消耗粮食为代价,酒的盛行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粮食的减少。金世宗时期,官员梁肃上书指出,酿酒所占粮食已经达到产量的十分之二三。这真是一个令人骇然的数字。


酒既已盛行,其品种也不再限于粮食发酵类和畜牧业带来的乳酒。高浓度的烧酒性烈,入口时的火辣最能激发性情豪爽的一面。


烧酒起源于何时?据元人忽思慧《饮膳正要》载:“用好酒蒸熬,取露成阿剌吉。”阿剌吉,就是浓度高的烈性酒。明代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也说:“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于是,元代起源说逐渐成为了一种共识。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萧峰不惧烈酒辛辣,连尽十余袋的场景,显得似乎有些穿越了。但是,在吉林省西北部一个叫做大安的县级市,一批酿酒器具的发现使得元代起源说产生了动摇。

图中描绘了辽金制作烧酒的情形,根据出土实物复原而来,有学者研究,中国的烧酒起源于辽金时期。  绘画/泓小宋,参考资料:冯恩学《中国烧酒起源新探》


2006年,大安市酿酒厂进行改造扩建,工人们在地下挖出了一批铁器。经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的考古调查,原来这里是一处辽金时期的酿酒遗址,铁器和锅灶正是酿酒的设备。这些铁器极具特点,大锅直径长达146厘米,而深仅25厘米。将大铁锅坐在灶台上,扣上木甑,宽5厘米的锅沿保证了密封性。然后装入发酵的酒醅料,最上方则是盛有冷水的小铁锅。酒蒸汽在小铁锅外壁遇冷凝结,滴在下面的收集器中,再通过导流管排出。大安酒厂按照复原图的设想,制作了一套蒸酒器具,竟成功地生产出了高达70度的烧酒。大口径的酿酒锅,有出酒快的特点。双锅并置,日产可达千斤。


大安,在辽代属于长春州,长春州所辖区域东起嫩江、西至霍林河、南抵通榆、北达索伦,是辽代皇帝春捺钵的所在地。春季的三个月中,此地尚处于寒冷的低温期,凿冰捕鱼,踏雪围猎,没有什么比适时的一碗烧酒更能令人通体舒畅了。


1993年的宣化是考古界、历史界的焦点,这里发现了大规模的辽代墓葬,精美壁画、珍贵文物,轰动一时,因而被评为当年的考古十大发现之一。当7号墓张文藻墓打开时,更是令考古工作者震惊无比。供桌上摆满了各种水果,其中赫然便有一串已经干瘪了的葡萄。穿越千年之久的葡萄实物,至今仍是国内孤例。


同一间屋室内,墙角处立着一只宽肩、圆腹、小平底的黑釉鸡腿瓶——一种典型的辽代器具,瓶内液体呈枣红色,清纯均匀,并有清香扑鼻。这不是别的,正是葡萄酒。葡萄酒虽然早在汉代就已出现,但实物的出现却还是第一次。“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是唐人笔下将领出征前的画面,美酒香醇,愈发衬托着战争的残酷。但是在这个辽墓场景中,葡萄美酒是安谧生活的注脚。


别样的政治史


辽朝的创立者耶律阿保机,被尊为辽太祖。说起来,他的崛起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调味品息息相关,这就是食盐。帝制时代,食盐不止是生活必备的调料,还是重要的国家赋税来源之一。但在产盐地屈指可数的当时,可以说谁掌握了食盐,谁便掌握了权力。立国之前的契丹部落里,耶律阿保机便是这样一个强权者。


契丹本有八个部落,常推选一人为王,统领八部,每三年以次相代。轮到阿保机时,他却不肯轻易放弃这个位置。于是派人召集其余诸部,说:“我有你们仰赖食用的盐池,但是你们只知道食盐的好处,却不知道食盐也是有主人的,这样难道可以吗?你们应当来犒劳我。”


以食盐为借口聚集诸部,接下来就上演了历史上屡见不鲜的“鸿门宴”。酒宴之上,阿保机尽杀诸部大人,从而统一诸部,史称“盐池之变”。这个盐池名为炭山盐池,大致位于今天承德滦平一带。阿保机凭借对盐池的垄断,掌控了整个契丹部落的生命线。


茶可祛油解腻,在辽金饮食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宣化辽墓壁画的这幅《备茶图》,再现了辽代的茶文化。图中五人装束、性别、职责皆不同,共同烹煮着一道茶,并准备端给主人。  供图/上海微图


宋人张舜民《画墁录》记录了一个细节,北宋神宗熙宁年间,苏子容出使辽朝, 副使者姚麟说,带一些小团茶去卖吧。小团茶是北宋时的贡茶。苏子容拒绝道:“此乃上贡之物,俦敢与北人?”不久,辽朝贵族出使宋朝,却大量购买团茶,使得宋人知晓辽人对于团茶的渴求,便以高价将其出售给辽人,以至于达到了两团茶可以和一匹辽代的丝罗等价的程度。北宋名臣富弼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宋人在茶叶贸易中赚取的利润之大,其税额几乎足以抵消宋朝每年对辽朝的岁币——30万绢银。


到了金朝,饮茶之风不减,反而更盛于辽代,甚至有导致国家财政危机之虞。《金史》里记载了宰相机构尚书省的一篇奏疏,表达了这种忧虑,“茶饮食之余,非必用之物。比岁高低竞啜,农民尤甚,市井茶肆相属,商旅多以丝绢易茶,岁费不下百万,是以有用之物,而易无属之物也,若不禁,恐耕财弥甚。”每年民间在茶叶上的消费,竟然不下百万之数。


两宋先后与辽金缔结和议,以“天潢贵胄”的身份却要每年给辽金上交“岁币”,不免被很多人讥讽。但和议带来的边境榷场的开放,使得更多的财富重新回流到了宋朝。金朝统治者认识到了茶叶带给自身的危机,并尝试禁止售卖。对茶叶,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两宋与辽金对峙南北,外交是经常的活动,于是多有使者相与往来。不曾想,一次出使竟给宋朝带来了一种水果——西瓜。酷热的夏天,冰镇西瓜是当之无愧的解暑利器。和葡萄、石榴等水果一样,西瓜并非本土作物,而是皆自西域传入。但和后两者早在汉代传入内陆不同,西瓜传入的时间很晚,甚至不是直接传入中原地区。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西瓜在中国的种植和推广,源于辽朝。


南宋初年,礼部尚书洪皓出使金国,被扣留十余年。回国后写作《松漠纪闻》,记述留金时所见杂事。书中曾这样描写西瓜,“形如匾蒲而圆,色极青翠,经岁则变黄,其瓞类甜瓜,味干脆,中有汁尤冷。”在他逝后,其子洪适为其撰写的行状中,更是说“……西瓜,先君持以献,故禁囿及乡圃种之,皆硕大,西瓜始入中国”。原来,西瓜是由南宋初年使金的洪皓带回的。


农牧合一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飞的《满江红》是千古传诵的名篇。北宋末年的靖康二年(1127年),国都开封城被立国仅仅12年的金人攻破,徽钦二帝被掳送五国城。无独有偶,此前契丹人建立的辽国也曾一度占领开封,并将后晋出帝俘虏。最终几位皇帝都客死异国。这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事件。


契丹、女真何以如此武功赫赫?长于马背,狩猎于丛林,造就了契丹、女真武士勇猛好战的性格和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此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军队高效的后勤保障体系。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往往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因素。三国时期的官渡之战是历史上的一场经典战役,奠定了曹操统一北方的基础。战役转折点就在于曹操火烧乌巢,尽毁袁绍的辎重粮草,最终以少胜多。对于辽金的游牧民族而言,他们此时的饮食结构,已经是农牧合一,这大大降低了军队对于后勤保障能力的要求。


五代胡瓌所作的《卓歇图》,描绘了契丹骑士出猎途中歇息宴饮的情景。画面中,骑士或倚马而待,或席地而坐,马鞍上则驮着沉甸甸的猎物。古健苍劲的笔法,勾勒出了契丹骑兵的雄壮。正是这样的游牧部族,在公元十到十一世纪创造了赫赫武功。


众所周知,辽金的武装力量在长途奔袭中,可以依靠游猎满足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辽朝在对外征战时,曾一次捕获大量野猪、野鹿,足够数万人食用数日。除此之外,辽金军队所仰仗的骑兵部队,在征战之余,还可以提供马奶,甚至马肉等食物,以保障军队的快速行进。辽金两代对宋作战的过程中均体现了这一点。这一时期的游牧民族一改以前历代草原民族的“劫掠”作风,代之以“稳扎稳打”的策略,在占领区迅速建立稳固统治。


对谷物等农耕产品的接受,又使得契丹、女真人能够在短时间内适应新占领区的饮食方式。一旦攻占城寨,其悠久的农耕传统,可以马上因地制宜地进行农业生产。在辽朝兴起的过程中,便不断掳掠中原汉人在上京临潢府(今赤峰巴林左旗)一带进行农业耕种。辽太祖、太宗两朝不断实行军屯,以至于辽朝军屯后来形成制度,并影响到了后来的金朝。蒙古兴起之后,蒙金交战,金朝在今天河南开封地区进行军屯,以抵抗蒙古军队。军屯的设立极大的缓解了军队后勤保障的压力。


也正是由于契丹、女真民族对于农耕经济的接受,政府将部族与州县交错安置,有效地保障了马背民族的日常生活,使得他们不必再千里迢迢赶往州县地区,进行商品贸易或者劫掠。而一旦发生自然灾害,脆弱的游牧、渔猎经济备受打击之时,对于他们的救济则可以就近进行。


本文选自《中华遗产》2017年02月

撰文/田晓雷 摄影/葛蔼  解亚瑾 等

责任编辑/安洋 图片编辑/朱浩

族制和州县制双轨并行,彼此互不干涉,在辽朝形成制度,史称“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换句话说,就是辽朝的“一国两制”。一国两制下的辽朝,饮食并不受制度的壁垒所限制。曾经农牧合一的饮食结构,也一点点地走入汉化之中。——它的功劳,则逐渐隐没在昔日帝国的光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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