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超级三双，在最后关头拯救球队，还打破了奥斯卡·罗伯特森的纪录，这夜发生的一切都和4年前在丹佛的那个夜晚一样。在那一夜，威少投进了35英尺远的超级绝杀，砍下了50分大三双，亲手毁灭了丹佛球迷的季后赛希望，却赢得了丹佛球迷的起立鼓掌。如果一个MVP赛季需要选出一个MVP时刻来作为代表，那一刻就是了。
33分19篮板15助攻，罚进反超的罚球，盖掉勒韦尔的最后一投，帮助奇才赢下潜在的附加赛首轮对手步行者，拿下了生涯里的第181个三双，在奥斯卡·罗伯特森的老家追平他的生涯三双纪录，当奇才最需要胜利的时候，威少再次打出了他的MVP时刻。如果今年是2017年，班克斯人寿中心里那些被公认为全美最懂球的观众也许同样会向威斯布鲁克起立鼓掌。
但是如今是2021年。威斯布鲁克可能没怎么变，但世界变了。
去年12月，阿肯色大学小石城分校篮球队的主教练达雷尔·沃克开始把他的学生们召集起来，准备集训备战新赛季。在一天训练结束后，一名队员看了看手机上发来的新闻，对他说：“教练，奇才用沃尔交易了威斯布鲁克，你的三双纪录保不住啦。”沃克听到这个消息就笑了起来：“我想，那是迟早的事儿。”
在沃克1987-1991赛季为华盛顿子弹队效力的日子里，他合计打出了15次三双，成为了奇才队史三双纪录的保持者。这个纪录保持了30年，克里斯·韦伯、阿里纳斯和沃尔都没有打破它。那威少打破这个纪录用了多久？三个月。
3月25号，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奇才输给了尼克斯，那场比赛威少15投仅3中，奇才当时的战绩是15胜28负，尽管砍下了他在奇才36场比赛中的第15个三双，媒体当时的论调依然是“威斯布鲁克迎来了他职业生涯的大滑坡，他和奇才都已经完蛋了”。
4月初，我写过一篇《是威少在伤害球队，还是世界在伤害威少》，那时候看来，这篇文章像是对遭遇困难的过气球星这个不如意赛季的人文关怀。但威少扭转这一切只用了一个月。从4月8日到5月9日，威少场均能拿下22.3分14.0篮板13.6助攻，带队打出了一波15胜4负，奇才重新回到了附加赛名单里，甚至依然有着攀升到东部第八的可能性。在这段时间里，32岁的威少证明了他依然是联盟最优秀的传球手之一。根据NBA官方的数据统计，自从4月8日以来，他的助攻场均能为奇才带来惊为天人的31.6分，为目前联盟第一（排名第二的东契奇场均可以创造24.8分，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在这19场比赛里，威少只有3场比赛没拿到三双。随着在对步行者的比赛里拿到生涯的第181次三双，威少已经成为了史诗的一部分。NBA已经成立了75年，在这个联盟里有过无数的超级巨星来了又去，想要占据一项数据统计的第一谈何容易？上一次有NBA的主流数据统计头名更替还是10年前，那是2011年，雷·阿伦在总三分球命中数上超越了雷吉·米勒。
刚被威少追平的“大O”奥斯卡·罗伯特森在前段时间曾带头为受到攻击的威少辩护：“只有伟大的球员会因为不能赢得胜利遭致批评，威斯布鲁克是篮球史上的精英后卫，很多写手因为他没夺冠就对他口诛笔伐实在荒唐，球员没法以一己之力夺冠，你必须有好的管理层，有正确的团队和队友。”由生涯巅峰时期一冠难求，晚年转会密尔沃基和贾巴尔携手夺冠的“大O”来说这段话，确实相当有说服力。虽然他贵为此前的联盟历史三双王，但60年代还并未有人真正统计“三双”。是“魔术师”约翰逊和他的Showtime湖人队取得的巨大成功，让现代篮球真正把三双当做一项数据标准来统计。在80年代，湖人们不断地奔跑、传球、上篮，成就了一段王朝传说，但当魔术师光辉灿烂的职业生涯因为携带HIV病毒而结束时，他也只拿下了138次三双。杰森·基德在NBA打了19个赛季，1391场比赛，一向以全能著称，但他整个职业生涯也只拿到了107次三双。在那时看，“大O”的181次三双显得遥不可及。
对于三双有多难，魔术师最近现身说法：“三双并不容易。你首先需要在进攻端控制一切，机会稍纵即逝，你得果断传球，保证别的进攻球员在他们能完成进攻的位置拿到球，保证像比尔这样的运动员能舒服地出手。然后你自己还得投入进攻，拿到足够的分数。最后，你得在防守端充满活力。对于像我、奥斯卡（罗伯特森）和拉塞尔（威斯布鲁克）这样的后卫来说，我们一般在防守阵型中站在弧顶，你必须不知疲倦地移动才能抓到防守篮板推动反击，只有非常非常少的运动员能同时做到这些。”果决、活力、全情投入、不知疲倦，这些关键词用来形容威少实在再合适不过了。从威少进入联盟开始就和他一起并肩成长的斯科特·布鲁克斯最明白这一点：“他不会放弃任何事情。如果你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成长经历，了解他受到的教育，你就会明白，他有足够的决心和毅力去赢得一切。我为他感到骄傲，我很喜欢执教他，但有时候他也会反过来教会我们一些事情，这很难得。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想过他能有朝一日打破奥斯卡·罗伯特森的纪录。”
威少在新秀赛季里只拿到了1次三双。但后来杜兰特的离开解开了他身上的封印，那个赛季他拿到了42个三双，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因此说威斯布鲁克是“刷子”，是会伤害球队的“毒瘤”，达雷尔·沃克对此嗤之以鼻。“有很多社交媒体上的球迷甚至球评根本不懂篮球。拿三双的运动员不可能是一个自私的运动员。如果威少是那种故意在防守端刷篮板，进攻端刷助攻的运动员，奇才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连胜。我看得非常明白，比尔喜欢和威斯布鲁克一起打球，威斯布鲁克的三双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并不需要比尔为他牺牲任何东西——你看，比尔还在竞争得分王，不是吗？我敢打包票，如果威斯布鲁克和丹尼斯·罗德曼在一支球队里打球，他也不会干扰罗德曼拿下篮板王的。”
威少的助攻是刷的吗？有一项数据可以为他背书。奇才的进攻在本赛季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的很挣扎，其中的一大原因是他们平庸的投篮。他们今年的有效投篮命中率是53.1%，排名联盟第21位，但只要是威斯布鲁克传出去的球，他们的有效命中率就会马上提升到57.8%。毫无疑问，威斯布鲁克是这个时代最全面的后卫之一。如果把他过去长达五个赛季的数据合计起来算，他还是可以得到场均三双。但在这个全联盟数据分析潮流觉醒的时代里，他身上的争议从未消散。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里，大部分的NBA球员每一年都会越来越倾向于采取更聪明的投篮选择。中投正在消失，三分球正在激增，管理层正在给精英投手们更多的出场时间和更大的合同。威少的队友贝尔坦斯在去年夏天刚刚续签了一份5年8000万的合同就是明证。哈登和东契奇这样的魔球之子不提，连像詹姆斯这样的老派巨星都在增加三分球的出手比重。而像本·西蒙斯或者扬尼斯·安特托昆博这样和威少同样不算擅长跳投的全能运动员会在比赛中扬长避短。但威少不是他们，他会坚持做自己，哪怕他的跳投效率在联盟出手400次跳投以上的运动员中排名垫底。
这就是威斯布鲁克的比赛风格。他不会因为受到批评而做改变，他希望去投这些中远距离的跳投——尽管其中很多不会进——来让对手的防守计划变得难做。尽管很多人认为这种的做法会伤害球队，但威少有他自己的篮球哲学，他不想放弃任何给对手施加压力的机会。哪怕这样的姿态时候看起来像对着风车发起冲锋的堂吉诃德。曾在威少第一次打总决赛时批评威少“不像个控卫”的“魔术师”约翰逊，如今已经成了铁杆的威少支持者，当最近接受采访时，他说：“看到威斯布鲁克打球这么努力的球员能收获爱戴和尊重，我真的很开心。现在联盟里谈论高光表现的时候，总是在说一名球员得了多少分，或者能从多远的地方投进球，但却把威斯布鲁克的三双视而不见。这个联盟里很多人打了13或者15个赛季，也从来没拿到过20个篮板球。助攻也是一样，前几天我看他拿了24个助攻，NBA里有多少球员整个职业生涯都没拿到过一次单场20助攻？他做到了我都做不到的事，我希望他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好在，现在的他已经赢得了一些尊重。不光是魔术师，每个真正看到威少最近比赛的人都会承认，他影响比赛的方式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他所面临的争议，问题可能并仅仅出在他个人身上。
在这个成王败寇的时代里，坚持不做改变的威少用鲜活的事实告诉了我们，哪怕你数年如一日地坚持做同一件别人做不到的事，你的风评也会因为赢球或输球发生巨大的偏差。现在他的口碑有所回升，是因为一度遭遇新冠困扰，又伤兵满营的奇才阵容逐渐齐整，正在打出一波连胜。也许在几周后，威少又会因为季后赛的一场关键失利被推上风口浪尖，围绕他的舆论氛围又将反转。但没人能从这种叙事中脱身，因为这就是这个赢家通吃的联盟运行的方式。既然如此，正如前辈“大O”所说的一样，一名球员能改变的东西毕竟有限，那为什么不坚持自己，以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呢？
至少，在这个拿下超级三双、送出致胜盖帽，在NBA的历史上写下属于自己浓墨重彩一笔的夜晚，他确实地用自己的方式，短暂地战胜了企图同化他、改变他的世界。那些曾对他口诛笔伐的人，面对他创造历史的方式，这一刻也只能选择偃旗息鼓。这是只属于他的时刻，是只属于一个像威斯布鲁克这样，永远昂首向前，永远不会放弃的努力者的小小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