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布鲁克林的凌晨12点45分，篮网总经理西恩·马克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太阳队总经理詹姆斯·琼斯的电话。那是一通他曾以为不会再打来的电话。接到电话之后，他直接在马路上掉了个头，并紧急联系球队的工作人员，他们在一个小时内重新聚集到了巴克莱中心的办公室，完成了那个最令他们悲伤的任务：推倒那支由他们自己亲手组建的超级球队。四年前，马克斯和他的团队一起努力建立了一支他们心目中的冠军球队。两年以前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努力说服自己用选秀权和年轻球员去all in 詹姆斯·哈登。而现在，在12个月里，他们已经送走了三位未来的名人堂球员。没人能确定这支球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是在他们去年季后赛首轮被凯尔特人横扫的时候吗？是在詹姆斯·哈登去到费城的时候吗？或者更早？是凯瑞·欧文拒绝打疫苗的时候？抑或是哈登和欧文先后在对雄鹿的系列赛里伤退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我们应该成功，但我们在一起打球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发生了很多伤病。我本来希望我们能一起长期地合作，但最后我们犯了一些错误，出现了一些巧合。大家没能走到最后。追溯过往没有意义，我们只能向前看。”这段评论来自于欧文前两天的采访，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位达拉斯独行侠球员了。在他被交易到独行侠之后不到12小时内，杜兰特和他的经纪人里奇·克莱曼和篮网管理层开了个会。杜兰特重复了他去年6月那些曾让整个NBA都疯狂的要求：他想被交易，这次他只想去太阳队。这次交流并不激烈，杜兰特温和地提出了他的请求。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希望球队能够保密：杜兰特不希望再掀起一场关于他的竞价战，也不希望成为网络热点，他只是想去太阳队打球。杜兰特和布克有着良好的私交，这两人在2021年东京奥运会上彼此赏识。在长达三周的训练和比赛时间里，美国男篮都执行着严厉的防新冠措施，这让球员们一直待在一起，也让杜兰特和布克这两位同样痴迷于篮球的明星意识到了彼此。本来这两个人都可以拒绝征召的，杜兰特刚刚打完了他从跟腱撕裂中恢复的第一个赛季，大多数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休息，而布克刚刚在总决赛中遭遇了残酷的失利，他和太阳队曾在总决赛中以2比0领先，而最后被雄鹿连下四场完成翻盘。但这两个人都对篮球比赛有着深深的执着，他们只想打比赛，他们只想赢，所以他们还是来了。他们一起赢得了奥运会冠军，彼此都觉得在一起打球的体验很棒，于是他们开始期待，某一天在NBA也能并肩作战。但杜兰特也告诉马克斯，如果最后他没能去成凤凰城，也一样会为篮网打完2022-23赛季的剩余比赛。他不会拒绝出战，不会出工不出力，不会主动寻求交易，他会和那些篮网从欧文交易中得到的新援一起努力打球。于是问题被抛给了太阳队，他们在过去几个月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在有关罗伯特·萨沃尔的不当行为调查之后，球队的新老板马特·伊什比亚在几天前才第一次与球队的管理人员们会面。他甚至还没有正式完成接管球队的流程。在这种情况下，太阳队怎么可能完成这笔球队历史上最大的交易？去年夏天，太阳队早就被预测为杜兰特下家的可能人选。他们拥有大量的选秀权，一群多才多艺的年轻侧翼，能出得起网队对杜兰特的要价。但在那时，太阳队一直表现得很谨慎。他们觉得网队的要价太高，内部也对引进杜兰特的巨大财务成本感到担忧。马克斯和琼斯曾在NBA夏季联赛期间在拉斯维加斯会面，谈得并不顺利。在NBA，一支球队的崛起通常源于另一支球队的衰落。当杜兰特和欧文在自由市场上离开各自的球队到布鲁克林联手时，在2019年，网队的琼楼玉宇正是从金州勇士和波士顿凯尔特人的废墟中拔地而起。有趣的是，最后让这支篮网真正走向崩盘的，恰巧是去年6月勇士队和凯尔特人队的总决赛，后者在季后赛第一轮横扫了篮网。对杜兰特来说，他所面临的困境更严峻了。“格林公式”被补完了，球迷们会怎么看他？这支季后赛首轮被横扫出局的球队还能卷土重来吗？本·西蒙斯值得他等待吗？他还能把自己未来的成功寄托在欧文最后一年的合同上吗？杜兰特已经34岁了，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样的问题上。他想赢，马上就赢，而在布鲁克林他很难做到这一切。网队告诉他，球队会帮他寻求交易，但只有在符合球队利益时才会真正推进，而杜兰特没有什么筹码去和球队谈判，他在前一个休赛期刚刚签订了一份为期四年、价值1.94亿美元的续约合同。去年8月，杜兰特和蔡崇信在伦敦连续几天亲自会面。杜兰特表达了他的担忧，而蔡老板倾听了一切，并试图安抚他，以便他们能够重新一起向前迈进。如果杜兰特没有在1月15日的比赛里伤到膝盖，他几乎已经成功了。在对迈阿密的那场比赛前，网队挺过了欧文在10月份那条反犹太电影推特所造成的混乱，打出了一波20胜2负。但当杜兰特倒下时，欧文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在那段时间打得很棒，场均能拿到30.3分和6.9次助攻，得以再次提醒篮网和联盟里的其他球队，当他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篮球运动员。欧文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时机，可以让他和网队完成续约。他的经纪人（也是继母）谢特利亚·莱利·欧文公开声明，欧文很想长期留在布鲁克林。但欧文和篮网的交流并不顺畅。篮网队愿意和他最多续三年，但前提是欧文同意一些条款，比如打够足够多的比赛才付全额薪水——自他来到布鲁克林后，欧文已经错过了100多场比赛——而欧文希望能无条件地延长合同。于是，在距离交易截止日期不到一周的时候，欧文让他的经纪人在2月3日上午给马克斯打电话，要求进行交易。那是一个简短的电话，最多5分钟。篮网最后的机会就在这5分钟里消逝了。蔡崇信当时在香港，和美国有13个小时的时差。欧文要求交易时，他正在睡觉。在被一堆短信轰炸而惊醒之后，他很快就确定了球队的方向：他们将寻求报价并尽快交易欧文。几小时内，网队就收到了几份对欧文的不错报价。其中包括湖人的威斯布鲁克和两个未来的首轮选秀权。但网队更喜欢独行侠队提供的报价：多里安·芬尼-史密斯、斯宾塞·丁威迪和一个未来的首轮签，这些球员可以立刻和杜兰特一起保持球队的竞争力。而更重要的是，欧文想去湖人，而篮网绝不想把欧文送去他最想去的地方，对经历了篮网过去几年闹剧的球迷来说，这不难理解吧？然后就是我们上面所说的一切。杜兰特想走，篮网想卖，但太阳一直在犹豫。交易被卡在了总经理那里。好在，蔡崇信认识伊什比亚本人，他们是不错的朋友。在伊什比亚寻求成为NBA球队老板的这年里，他曾作为蔡老板的客人出现在篮网队的场边，以便他去深入了解一支NBA球队的运营情况。在杜兰特要求交易的当天下午，蔡老板给他的新同行打了个电话，告诉伊什比亚，杜兰特想去太阳队。两个老板的推动下，双方开始了激烈谈判。而马克斯的要求和去年夏天一模一样：四个不受保护的首轮选秀权+2028年的选秀权互换（那时候可能杜兰特都退役了）+米卡尔·布里奇斯+卡梅隆·约翰逊，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琼斯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交易被搁置到了2月8号——那天早上，伊什比亚在菲尼克斯正式上任了，取代了联盟知名的铁公鸡罗伯特·萨沃尔。在上任之后，他立刻开始亲自督战杜兰特的交易进程。太阳队的副总经理莱恩·雷施告诉了他球队对交易感到犹豫的第一个原因：如果交易来杜兰特，球队将花费多达4000万美元的额外奢侈税。要知道，在本赛季之前，萨沃尔掌管了太阳19年，一共只支付了1400万美元的奢侈税。而伊什比亚只思考了几秒钟，答复道：“这个不是问题。”好吧，菲尼克斯的球迷们，你们的新时代真的到来了。在四个小时的头脑风暴之后，太阳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们将满足篮网此前的所有要价。而在此时，马克斯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他们还想要杰·克劳德。而太阳队的管理层已经在谈和克劳德相关的另一笔交易了。交易又暂停了，伊什比亚也离开了足印球馆，去酒店参加庆祝晚宴——毕竟，他刚刚以40亿美元收购了一支NBA球队，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但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顿心不在焉的晚餐。在足印中心的办公室里，来自其他球队的电话不断响起。太阳一直在和亚特兰大老鹰队讨论得到约翰·科林斯。在某个瞬间，交易几乎完成了，太阳差点就和老鹰队和底特律活塞队达成一笔三方交易，这将使他们得到科林斯来补强球队羸弱的4号位。太阳队已经和科林斯眉来眼去一段时间了，他年轻、能跑能跳而且在这赛季前都是不错的三分射手，但他毕竟不是杜兰特。在酒桌上，伊什比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无法抵御得到杜兰特的诱惑。于是在菲尼克斯的晚上10点45分左右，也是在布鲁克林的凌晨12点45分，伊什比亚给琼斯打了电话。太阳接受了在交易里送出克劳德。交易完成了。2月9号上午，太阳队教练蒙蒂·威廉姆斯在对老鹰的赛前取消了球队例行的投篮训练。球队的所有人在亚特兰大酒店的宴会厅里开了个会，大家都流泪了。他们将不得不向布里奇斯和约翰逊说再见，他们是过去四到五年里球队的肱股之臣，经历了太阳从乐透区到总决赛球队的转变的一切，球迷、球员和管理层们都舍不得他们。但生意就是生意。杜兰特的加盟将使太阳队将从联盟的西部再次升起，而与之相对的，布鲁克林篮网只能带着新的球员名单和这几天获得的一大堆选秀权在黑夜里踽踽独行。再也不会有一个身披7号的颀长身影为他们高举火把了。如果说和哈登的分离令他们沮丧，欧文造成的闹剧令他们头疼，那告别杜兰特则最令他们心碎。包括蔡崇信在内的篮网队高层都明白杜兰特为这支球队付出了多少，并以曾经拥有他为荣。最终，为了感谢他，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杜兰特送到了他想去的地方。有关这支布鲁克林篮网的三巨头故事终于画上了句点。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但塌则塌尔，他们已然在NBA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在几十年后，人们依然会想起这支其成也勃，其败也忽的球队。作为亲历这一切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但对他们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依然是忘掉布鲁克林留给他们的伤心回忆，然后往前看——就像文章最开始，欧文所说的那样——尽管这段爱已成往事，但他们的职业生涯里都还有新的篇章要书写。哈登在费城，欧文在达拉斯，杜兰特在菲尼克斯，当布鲁克林解体，联盟的格局因此而改变。篮网三巨头或许已经成了历史名词，但他们仍在努力，努力去改变人们评价他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