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治霾

古都安阳成为3月份新一轮空气污染持续时间最长的城市。

文｜俞琴

采访｜俞琴 许会姣

摄影｜俞琴

在环境约束压力之下，古都安阳正在向成功治霾的典型兰州学习，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善大气质量。

今年3月初，安阳市出台的《安阳市大气污染防治行政负责人责任追究办法》明确，大气污染防治工作实行一周一评比、一周一排名，对排名倒数第一且未完成目标任务的县区政府、管委会负责人予以问责。

根据《河南日报》的报道，今年以来，安阳市共追责党员干部239名；去年以来，立案查处企业环境违法案件278起，罚款3946万元。

最近的压力来自今年3月底。

3月21日开始，京津冀及周边出现新一轮空气污染过程。环保部3月22日发布通报称，此次污染过程，安阳、郑州一带是最先发起点，同时，安阳也是重污染持续时间最长的城市。

通报称，环保部2017年第一季度专项督查发现，安阳市大气污染问题突出，“政府环保不作为、慢作为”，企业存在违法排污行为突出，在线监控数据造假等问题。

当晚，新华社发表题为《环保部：京津冀区域此轮污染“祸起”河南 安阳问题突出》的报道。

看到消息后，身在北京的环保志愿者赵亮决定“再上安阳看看”。过去三年，他曾两度前往安阳，调查当地的企业污染问题。

赵亮是民间环保组织“好空气保卫侠”的志愿者。“好空气保卫侠”是一个关注大气污染监督的民间环保组织。

安阳为河南省最北部地区，是中国早期文明的中心，甲骨文等殷商文化令这里闻名世界。但最近一些年来，安阳却成为中国北方的污染重地之一。

从地理位置看，安阳地处山西、河北、河南三省交汇点。和中国很多工业城市一样，安阳同样面临着粗放型经济发展下的环境污染问题。

目前，安阳市有河南省最大的钢铁、煤焦化生产基地，也是豫北地区最大的铁合金集散地。

自2013年12月起，环保部及华北环境保护督查中心先后多次对安阳市开展督查。

2014年11月，安阳市成为全国首个被公开挂牌督办及约谈的城市。据《中国环境报》报道，次年5月，时任安阳市委书记丁巍谈及这次公开约谈及公开挂牌督办，称“触及灵魂”。

但此后，安阳仍多次因环境问题被环保部点名通报。

距离安阳市区30公里的铜冶镇是安阳市的工业重镇之一。该镇与水冶镇和林州市陵阳镇集中了安阳70%的钢铁企业、近100%的水泥熟料、80%的焦化和碳素企业。

根据环保部公布的监测结果，这三个地方也是安阳市大气污染最严重的地区。

今年2月15日至3月18日，环保部开展了2017年第一季度空气质量专项督查，督查对象是包括安阳在内的28座京津冀大气污染传输通道城市。

铜冶镇路边，灰尘覆盖一切。

“32天里，环保部光来铜冶就15次。”铜冶镇政府工作人员靳海顺说。

2月8日，环保部华北督查中心在安阳市检查时发现，殷都区铜冶镇的安阳县铜冶顺鑫机械厂在该市执行污染天气一级应急管控措施期间，没有按照规定停产。因此，对该厂厂长吴保平依法给予行政拘留10天的处罚。

同时，安阳市还对负有属地管理责任的铜冶镇镇长宋珍飞做出了免职的决定。

“在我印象里，老镇长工作挺尽力的，啥都亲自安排。”铜冶镇政府主管环保的副镇长李新朝说。

赵亮把这次安阳之行的第一站选在了铜冶镇。

抵达铜冶镇的第一天下午，赵亮沿河南省安阳市铜冶镇大白线向邯郸方向步行一个小时后，被该镇一名工作人员拦住，问他来干什么。

面对这位工作人员的疑问， 赵亮回答说，自己是环保志愿者，他会将发现的环境问题反馈给政府部门。

这位基层官员说：“我们一直在治理。”他问赵亮是否有车辆代步、吃没吃过饭、需要了解什么，“我可以跟你说。”

随后，他把赵亮接到了镇政府。晚饭安排包括该镇主管环卫的副镇长李新朝在内的三名政府人员陪同。

晚饭结束后，李新朝和司机一起将赵亮送回安阳市区。在酒店，李新朝与赵亮继续聊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才离开。

赵亮记得，第一次来安阳是在2014年。当年11月4日，环保部因空气质量问题约谈安阳市政府主要负责人。三天后，赵亮前往安阳实地考察。

三年前，铜冶镇正要打造千万吨煤化工基地，为此也付出的一定的环境生态代价。

两年多后，当赵亮再次来到豫北重镇安阳时，虽然看到了当地的努力和环境改善，但对一些局部并不太满意。

“铜冶有变化，但确实底子太差，这是现状。”李新朝说，自2016年环保部来了以后，铜冶镇砍掉了所有小散乱污企业。目前，正在对四大焦化企业进行治理。

李新朝承认，如果四大焦化企业停产，或许能从根本上改善铜冶的环境，但这并不现实，“最根本的办法是转型升级。”

在环境治理追责上，李新朝说自己也曾“栽过跟斗”。他曾因某个路段的扬尘问题而被领导“面谈”，并且这让他后来失去了一次获得“先进”的机会。

但日紧的环境约束之下，李新朝这样的基层官员将面对更大的压力。

2017年4月1日，富家沟村被浓烟笼罩。

从铜冶镇返回安阳的次日，赵亮即前往安阳市林州调研。林州市位于太行山东麓，因人工天河——红旗渠而闻名。

3月28日，赵亮在林州发现部分企业除尘不彻底、苫盖不到位。带着这些问题，他来到林州市环保局办公室。林州市环保局一位工作人员接待了他，并建议他把问题反映给信访部门。

在赵亮看来，这虽然属于“按程序走”，但影响效率。3月31日，赵亮从安阳离开，前往兰州。

“我去学习下兰州经验，回头分享给官员们。”赵亮这样解释他去兰州的目的。

此前，安阳市已经多次公开表态环境治理要“借鉴兰州经验”。今年2月19日，安阳市刚刚召开过一次学习兰州大气污染防治经验的会议。

该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戚绍斌在会上指出，安阳市的大气污染情况同几年前的兰州市的大气污染情况基本一致，但是兰州市用了4年时间成为全国区域内治理大气污染工作的典范，各项指标全国领先，其采取的先进措施值得我们认真学习。

兰州曾以长期位列“全国十大污染城市”，甚至民间传言“这是一座卫星上看不见的城市”。为了再现蓝天，兰州市从2010年开始下决心治理污染。

从2010年11月1日到2011年的3月31号这5个月，兰州市做了一个实验，政府分别派人到5个重点企业驻厂24小时监察，看企业环保设备正常运行了没有。通过这个实验，兰州市发现，只要这些企业环保设备正常运行，能够达标排放，冬季逆温层就不会形成。兰州市找到了治霾的突破口。

所谓“兰州经验”，按照兰州市市长袁占亭去年的公开解释，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依法治理，为治污立了好多地方法规，成立了环保公安分局，谁污染环境就依法查处谁；二是把全市划分成1482个网格，每个网格不超过1万平方米，不管是企业、理发店，还是建筑工地，只要有污染，都有人管；强化监督检查，进行绩效考核。

袁占亭总结说，兰州是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了最难的问题。

从去年开始，安阳市已要求辖下各县（市）区政府和各行业拿出学习贯彻落实“兰州经验”的工作意见，明确任务。

根据《安阳晚报》的一篇报道，安阳市已采取了多项措施对涉气工业企业进行管控。一是设立了驻厂监督员，对工业企业进行24小时监督，发现企业违规行为要及时报告，凡被指挥部督导组发现企业违规生产有排污问题的，严肃追究监督员的责任。同时，还对监督员严格实行巡查制度，重点检查在岗在位、履职履责、巡查登记情况。

为了进一步对标兰州，安阳市也将网格精细化管理办法运用到大气污染治理中。

根据公开报道，安阳市在全市设乡镇（街道）网格117个、村委会（社区）网格2399个、村组（楼院）网格8249个，乡镇、街道党政负责人担任本辖区网格长，在所有工地设监督员、网格员、管理员，全天候巡查。

今年3月1日下午，安阳市政府第七十次常务会议再次明确要借鉴“兰州经验”。

林州市城区

赵亮离开安阳几天后，林州市人民政府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对界面新闻记者说，相比地处林州市东面的铜冶、水冶两镇，林州市工业基础不如这两个镇，但林州市有旅游业和建筑业，支柱产业更多元。

“但林州市有时也吃亏，林州市正好是盆地，别处的污染吹过来也污染我们。”这位官员说。

对“风”的抱怨不仅来自林州市。铜冶镇副镇长李新朝也抱怨说，与铜冶紧邻的河北工业发达，“一股北风从河北吹过来，我们河南雾霾就爆表了。”

“安阳做了很多工作，却依然雾霾严重，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外部传输导致的，很冤的。”李新朝说。

针对污染物跨区域传输等现象，赵亮建议“打破自扫门前雪的治霾格局，开展呼吸与共、唇亡齿寒的联动合作。”他进一步建议，应建立陕西、山西、河南交界地区的联动机制，从而突破监管的盲区和软肋。

严峻的形势也倒逼环保部门转变环境治理思路，试图从更为系统的层面找到一条治理雾霾的可行路径。

在今年3月初向外界公布了京津冀大气污染传输通道城市名单（其中也有安阳）后，环保部宣布从全国抽调5600名执法人员，对京津冀及周边传输通道“2＋26”城市（2指北京市和天津市，26指河北省、山西省、山东省、河南省的26个城市）开展为期一年的大气污染防治强化督查。

媒体称，此次强化督查是环境保护有史以来，国家层面直接组织的最大规模行动。

“副部长今天去安阳了，”4月2日深夜，记者手机上收到了赵亮发来的短信。

据公开报道，环保部空气质量机动督查组4月2日抵达河南安阳，带队的是环保部副部长赵英民。

据《中国环境报》的报道，赵英民检查了安阳县铜冶镇两处“小散乱污”企业的关闭拆除情况。在铜冶镇的一个矿山上，原来集聚着近百家小白石灰厂、小采石场，当地政府对这些企业进行了取缔。

上述报道称，此前，安阳市共排查登记“小散乱污”企业1157家，截至2017年3月31日，已取缔到位994家，剩余163家将在4月10日前全部关停。

对此，赵英民表示，对于“小散乱污”企业就要这样，要下大气力、下大决心，对污染严重、治理无望的要坚决依法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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