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 12 点,日本当地时间 13 点,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启动核污染水排海。突然又看到 3 年前,坂本龙一在脸书上留言评价说:这是对整个地球犯罪。这是很重的话,在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的互联网时代,是一个很绝对的,带有对抗性质的表达。想到在坂本龙一最新的自传里,他和妻子空山音互相调侃,妻子打趣道,如果你因为反核行动意外去世了,那么也是有好处的 —— 民众间反核的人士,将会大大增加吧。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仍然无数,但如此敏感且包容,与周遭世界产生连接的艺术家,仔细数来,真的不多。1.
时间拉回 10 年前,2012 年 12 月。
日本 3. 11 大地震过去 1 年 9 个月之后,日本九州电力公司不顾民众抗议,决定重启当时被损坏的核电站,而教授选择站在了反核人民的这一边,以及亲临反核“前线”陆前高田,这座曾经因这次海啸而死伤无数的城市。
当时他跟在场的人打完招呼,在陆前高田市立第一中学 (前避难所),与两位乐手一起,为人们演绎了他的经典之作——《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晚上好,我是坂本龙一,大家都很冷吧,如果觉得冷的话,随意站起来跑动都没关系,请轻松地听这次演奏。”
这次演出后,许多现场的民众告知了坂本龙一,这么久时间过去了,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地睡一觉了。
不止这一次演出,坂本龙一在这次大地震后,更是将“反核”进行到底。2012 年,他与作家大江健三郎发起主题为“再见核电站”的 10 万人集会;2013 年,参加反核电演讲会,呼吁人们保持决心;2014 年,在“日本大地震三周年”的市民集会上再次强调放弃核电。“灾难来临时,我们无能为力,但灾难过后,我们应该报以回应而不是沉默。我无法保持视而不见和沉默。”。
然而正如坂本龙一自己在纪录片里所说的那样:“有几座核电站重启了,总觉得无论我们说什么,上头的人都听不见,最终又回归沉默...”在坂本龙一积极抗议的这三年间,日本最终陆陆续续还是恢复重启了 9 台核电站机组。而他对所有人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要因为重启了几座,大家就放弃了。纪录片《坂本龙一 · 终曲》里,福岛核电站泄漏事件过去一年后,坂本龙一来到福岛县。在纪录片的镜头下,经历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后,即使风和日丽,整个福岛却也安静地可怕,仿佛整个城市的时间,都被凝固定格在了 3 月 11 日这一天。在福岛,坂本龙一还遇到一架从海啸中死里逃生的钢琴。在检查了一遍琴弦后,指尖触碰琴键,弹奏了一曲沉闷且潮湿的声响,按他的说法,“犹如在钢琴的遗体上弹奏”。此刻对于坂本龙一来说,这不是一件手工制成的乐器,而是来自大自然的。2.
都说艺术家是敏感的,坂本龙一自然不例外。
他常以环保、反战为题材进行创作,也总是以亲身之态,回应世界命题。
人们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似乎会忘却音乐,而音乐又确实可以疗伤,那到底该怎么做?“音乐之力”是最讨厌的词语。一旦有灾害发生,媒体即宣扬“ 音乐的治愈”,“音乐传递力量”,对这种万能药一样的东西感到非常不愉快。音乐人如果抱着“治愈他人”,“传递能量”的心态来做音乐是非常狂妄和轻薄的,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没有抱持着传递能量的心态,但却并不意味着逃避责任感。音乐是他的一部分,坂本龙一不给他们赋予更复杂的含义,而是“安魂曲”一般的存在。作为享誉世界的音乐家,却只有在创作的时候,音乐才会成为他的全部 —— 对艺术敬畏,也给它充分地留有空间。
除此之外,他用全部的肉身和灵魂,去回应世界命题。
举办反对核电开发的音乐节,参与反对安倍晋三政府的游行集会,给关注水俣病的纪录片配乐...
坂本龙一对于社会命题的关注,兴许始于切尔诺贝利事件。
1986 年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东京录音。
出于对灾难的预警,他慌忙赶到药店,购买一种保护甲状腺的碘剂。
赶到药店时,坂本龙一却被告知,药品已经卖完了,那时候,他第一次感到惶恐,甚至跟随大众,企图逃离到安全的关西一代,躲避随空气扩散而来的核污染,却被告知所有的旅店都已被预定。
这一切的恐惧记忆,在坂本龙一的身体里坚实地长住,却也更由此,他对环境和反核问题产生真正的兴趣。
这种敏感,当然是艺术家的天赋。
而真正影响坂本龙一要去发声的人,其实是 1992 年在里约热内卢的联合国地球峰会上,年仅 12 岁的日裔加拿大女孩 Severn Suzuki 发表演讲,呼吁人们应为地球和环境负责任。女孩的分享让坂本龙一很感动,也成为他创作生涯中的重要转折点。在那之后,他开始持续关注环境和反核问题等议题。
从反核,到公益组织“More tree”的发起,他用一生践行了在 1992 年的那个瞬间,所接收到的火花。“我们的环境问题是无限的,开始意识到这些问题以后我就变得悲观...但哪怕我能做的不多,也比不做要强。面临这些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点什么。“
情绪感染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后,思考,辨析,探索真相,再小的一点发问和设想,都有可能会成为很重大的影响。希望以后的时刻,当这些事情发生,在引用艺术家的时刻,会有很多个名字,而不是只有坂本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