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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永春本土作家整出一部长篇小说《春种秋收》连载之二!

2017-07-13 永春网 永春网


作者简介

陈水龙,永春人,曾为泉州作家协会会员,十多年前曾在《泉州晚报》《泉州文学》《福建文学》发表过一些散文、短篇小说。2015年10月开始创作农村题材长篇小说《春种秋收》,于2017年5月完稿。其作品《春种秋收》以文化大革命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光景在事业、爱情婚姻、家庭之间起伏的故事。

春种秋收

第二章

(一)

时令已是初春,可今年的满县,显得特别冷,气温始终在零度左右徘徊,霏霏细雨一连下了十多天,始终没有停的迹象,弄得到处湿漉漉的,大路小道满是泥泞。队里的水牛都不敢放养,只能圈在牛棚里吃干草。然而,时节不等人,正月初六,社员就出工了,在水田里翻地沃草。只见他们穿着蓑衣披着雨布,挽起裤管,劈草筑埂翻田,银锄挥舞,劈刀闪亮。微风夹着细雨不时打在身上,冰冷刺骨的田水浸得双足发麻。经过二十多天劳作,满县的大片农田换了新貌。而城关公社更是走在前面,全部水田都翻犁过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蓝天白云,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温暖的阳光射向大地。光景从公社开会回来,沿路上所看到的无不让人心情舒畅。新翻的水田看不到一根枯草,泥土清香扑鼻而来。小燕子在天空中翻飞,有时斜落在水田里,拍拍翅膀洗个澡。房前屋后的果树这里一株,那儿两棵,桃花粉红,梨花雪白,空气中弥漫着芳香。蝴蝶在花中飞舞,蜜蜂嘤嘤嗡嗡忙着采蜜。光景心情舒畅,不由轻轻哼起歌来,步伐也更加轻快了。十多里的山路他一个半小时就走完了,爬到岭顶,他突然觉得有点热,也有点累,便停下来,坐在路旁的石头上,脱下外套,微风拂面,他心舒意畅,举目远眺,县城周围的农舍已升起袅袅炊烟,夕阳衔山,余辉把地面照得一片金黄。看着看着他不禁咧开嘴笑了。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全部下山,夜幕即将降临,光景这才想起该回家了,走了一小段下坡路到了岔口,咦!这不是通往茶场的路吗?听大富说两位前领导在这里劳动,有一段时间没见,也不知现在怎样啦,何不顺路去看看?想到这里,他上了小路。

走在路上他想:自己离开大队已有一段时间了,临走前特意嘱咐要善待许功和王为,大富估计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走资派尤其是基层领导被打死的不在少数。大富曾经派光明到公社向他汇报过,从他口中光景了解了一些情况。

大概在光景走后一个星期,大富迫于形势不得不把许功和王为抓来批斗。(是呀,不斗走资派算什么造反派)光明带队到许功家里,许功表现得非常配合,他知道早晚要过这一关,只是要求光景要兑现诺言,大富事先布置不能对他们动粗。虽然有家属阻拦,老婆也哭得非常伤心,可是许功一声大喝,家人再也不闹了,哭声也没有了。光明连忙安抚家属:“这只是走个形式,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放心!我们会好好保护他的,晚上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家属含着泪把他们送出很远,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走。

三边那一组就不那么顺利了,他们到王为家刚说明来意,王为就暴跳如雷,大骂光景是不讲信用的小人。他老婆李英在屋后浇菜,一听到丈夫的骂声,手里提着粪瓢就往里冲。儿子陈星抓起一把锄头横挡在父亲前面怒目而视,随时准备拼命。女儿大妞二妞也守在王为身旁。任凭三边怎样解释都不听。王为骂声不断,李英舞动着粪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辱骂:咒光景大富两人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三边再三劝说无果只好派人请示大富,大富匆匆赶来。见到大富,王为夫妻俩更是破口大骂。大富强压住怒火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可是这一家人就是油盐不进,骂得更凶了。无奈之下只好来硬的,可是他们个个五大三粗又带着工具,大富被逼到墙角,只好鸣枪示警。一家人这才老实。屋外本来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一听到枪响都四散跑开。在大富的指挥下几个人看住家属,两人用绳子把王为捆得像粽子。一行人押着王为出门,许多人站在远处看着,低声议论着。李英却在门口跳着脚大骂。王为更是一路上骂声不断。

到了大队部,大富亲自给王为松了绑,送他到保卫组一楼的房子里,让他和许功在一起。那个时候王为嗓子已经沙哑了,可还是骂不绝口。许功给他倒碗水劝他:“别骂了,大形势是这样,你胳膊拧得过大腿吗?光景不在,惹怒了大富有你好看的,忍忍吧!”这次王为总算听劝,不吼了,喝完水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二)

外面,操场戏台上,大富正指挥人布置会场,太阳下山时,一切都弄好了,人们陆续带着条凳来占位了。大富他们回队里吃饭,也派人给许功王为送去吃食——芋头饭配蛋花汤,跟大富他们一样的伙食。

夜幕降临,戏台上四盏汽灯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操场已经坐满了人,大家伸长脖子等着好戏出场,可是看到的只是戏台上写有“批斗大会”四个黑体大字的蓝布横批,及四周花花绿绿的传单;听到的是广播喇叭里传出的毛主席语录歌。好容易等到八点,在一阵口号声中,许功和王为被五花大绑押上台,陪在他们左右的还有几个冥顽不化的地主分子。不同的是两位走资派绑得不怎么紧,那些坏分子却被捆得条条绳子入肉,个个呲牙咧嘴。许功低着头,王为却昂首挺胸怒目四望。台下两个仇家气极了,蹭蹭蹭上台,左右开弓给他几个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流血,这才老实低下头,可他心里不服,把一切都记在光景身上。

批斗会开始,大富首先讲话,他告诉大家走资派还在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是毛主席的话,一定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接下来由大家检举揭发,由于王为在位时不注意工作方法,得罪了好多人,大家纷纷上台控诉他的罪行。要不是保卫组护着,王为非被揍成肉饼不可。他没有好好反思,而是把这一切也都记在光景头上。

大会开到夜十一点,还有不少人等着控诉,但考虑到大家明天还要劳动,做好双抢的准备工作,大富宣布批判大会到此结束。人群一下散开,不一会儿操场便静悄悄的了,可大家意犹未尽。大富叫人把他们松了绑,分别送到保卫组关押,还派人送点心给许功和王为吃。第二天上午,三边带着两个队员,把他俩押到茶场劳动改造,实则是把他们保护起来,免得有人寻仇。

(三)

    光景走进茶场大门,天已暗下来,屋子里到处黑乎乎的,只看到餐厅门缝泄出的微光,他摸索着朝光亮走去,轻轻一推,门开了,大家正围坐在桌旁吃晚饭呢。场长许志先看见了他,连忙放下碗筷,站起来,几步迎过来,热情地伸出双手,光景也伸出双手,四只手紧紧地握着。大家也纷纷站起,场面有些混乱,但立刻又静下来,只有王为叉开双腿坐在那里大口吃饭。许志满面笑容地说:“欢迎主任光临指导,我们先到办公室泡茶,等会儿……”

光景摇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只是从公社回来,顺路过来看看。正好也有点饿了,来讨口饭吃,打扰了。”

“哪里哪里,您工作那么忙,难得来一趟,欢迎还来不及呢!”许志松开手进入厨房,轻声告诉炊事员:“主任想考考你的手艺,特地来场里吃饭,是你显身手的时候了,加油啊!”光景跟着许志后面来到厨房,他接过话说:“不要麻烦师傅,晚饭煮什么我就吃什么!”说完从篮里拿起碗,掀开锅盖盛了一碗米饭走到桌前,找个位子坐下,就着剩菜吃了起来。许志在旁边陪着,一碗饭吃完光景又去盛了半碗,一碗半的饭下肚后,光景端着空碗走到门外水槽边,准备洗碗,炊事员说什么也不同意,光景只好作罢,把碗放在洗碗桶里,跟着许志来到办公室。

宾主坐定,喝了杯热茶,光景要许志把场里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一下。许志就茶场的耕作面积,人员配置,茶叶的产量以及销路一一详细向光景汇报。光景认真地听着,有时也问一两句。半个小时后,汇报工作完毕,许志得到光景的充分肯定。光景对他说:“生产上你是一把好手。现在担子更重了,既要管好茶场又要抓整个大队的生产。这些我是外行,让你多费心了,相信你能把工作做好的。”许志谦虚地说:“我尽力吧,要是有成绩,也应该归功您的正确领导呀!”。两人又拉了几句家常,光景要他把许功、王为两人请来,许志领命出门。趁这空档,光景仔细看了看,办公室陈设简单又朴素: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两条长凳,对面靠墙处还有一张学生桌,上面摆着热水瓶和茶具,门边墙上钉了个报纸架,上面挂着几份报纸。屋子整洁有序,光景心里十分满意。

不一会儿,场长领着许、陈两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队员,他一手提着一把椅子,进来放在屋子中间就悄悄退了出去。光景请两位坐下,老许欠身说声谢谢后缓缓坐下,王为却黑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三人对面而坐,许志自己也拖过长凳坐着。光景喝了口茶,微笑着说:“听大富说把你们安排在这里,本想早点来看看,总抽不出时间,过得怎样,还好吧?”

许功平静地说:“还行,睡得好,吃的也不错,活也不太重。”

王为霍地站起,大声说:“好个屁,托你的福,还没死!”

“老陈你不要生气,主任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许志看不下去说话了,“把你放在这里也是一种保护,你整天窝在山里,对外面的事不了解,别的大队对老领导可就不那么客气,没有十几场批斗是下不来的。捆绑、打骂是常有的事,不死也让你脱层皮,有的甚至被打得半死。你们要明白主任的苦心。”

王为悄悄坐下不说话了,光景只是微笑地喝着茶。少顷,他问许志:“你对两位领导是怎么安排的?”

“让他们睡同一间宿舍,和队员同吃饭同劳动。”场长说。

光景放下茶杯说:“以后尽量让他俩干轻点的活,工分按满分十分记。”许志连连点头。他又向许、陈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跟场长还有事要交待。”两人听了起身出门,走到门口,许功还回过头说:“谢谢两位的照顾。”王为却气咻咻地走了,远远还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光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向场长交待一些事,便起身准备回家。场长再三挽留无果,只好找来手电筒让他带上,把他送出门,看他走远了才关门。

(四)

清晨起床,光景推开窗,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几只小鸟不怕冷,在树上跳着叫着,有两只还飞到地上找食吃。一位老农一手提着竹箕,一手拿着粪夹在东寻寻西找找,看到一坨牛粪,他放下竹箕,夹起那坨牛粪往里放,然后提着竹箕往远处走……三位姑娘每人挑着满满的两桶水,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走,一路上她们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还时不时传来铜铃般的笑声。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光景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光景吃过早饭来到大队部,见办公室有点脏,便拿起笤帚扫了起来。通讯员小许闻声赶来想帮忙,他不让,叫小许去通知在家的领导来开个短会。一刻钟后,人到齐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光景首先简单介绍前两天公社会议情况,接着告诉大家:“上级领导要求我们,近期召开一个由各部门负责人和各生产小队队长参加的会议,贯彻公社会议精神,做好春耕工作。会议由大富主持,我作报告,准备工作由大富负责,相关部门务必密切配合,把工作做好。散会!”

大家散去之后,光景处理了一些杂事,就到加工厂去看看,当年的小助手陈星,现在已完全能独挡一面。光景来到厂子里,不禁手痒痒的,他要陈星到宿舍休息,自己干一场,看师父兴致这么高,陈星高高兴兴地离开去准备午饭。

在工厂里,光景一呆就是大半天,虽然流了不少汗,也有些累,但心情愉悦,他决定以后经常到这里来。他觉得这才是正业,至少现阶段是。打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一有空就往加工厂跑,哪怕干上一个小时。在这里他再次尝到劳动的乐趣,在这里他多了份牵挂,也找到真爱,并因此付出……这是后话。

太阳西斜,他回队里,路过操场,看见一位老太婆被紧紧捆在大树下,旁边还有两个红小兵看着。走近一看是个地主婆,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啊,我冤枉啊!”光景问明情况:原来有人告发,说她家里藏着许多黄金白银,光明带红小兵到她家去查,挖地三尺却什么也没找到,就把她带回绑在这里。光景弯下腰,费了好大工夫,打开结把绳子弄松,让她不再那么难受,并嘱咐红小兵给她水喝,这才离开。

正当光景安下心来准备为明天的发言写稿时,大富匆匆走来,他告诉光景说是接到上面通知:县八一大楼被保皇派占领,要把它夺回,要求我们派二十人参加。光景考虑良久,说:“这的确应该重视,要怎样掌握个度很难,要不,找些比较稳重,四十多岁的人去,告诉他们要凭良心做事!”

大富点点头,那次自杀事件发生后不久,光明下深潭洗澡不幸溺水身亡。众人背后更是对大富指指点点,再加上不久后自己屁股上生了个毒疮,看了许多医生,也找了不少土郎中,效果甚微,走路一瘸一拐的。更有人说是鬼神找上门了,报应!后来费了好大劲才把病治好,从此也收敛了不少,再也没听他提起吴氏家庙菩萨丢失的事。然而他不提起,并不是没人知道,这件事后来也给光景带来许多麻烦……

光景对他说:“具体的事你去办吧,明早就开会了,我该准备准备。”大富匆匆走了,光景起身往杯里加点水,便坐下来专心地写了起来……

五)

会议如期举行,由于人数不多,会场设在保卫组一楼小会议室。首先由大富组织大家学习毛主席语录,接着吴乾坤宣读几份文件,然后由光景做报告。他先对前段工作做总结,介绍他所看到所听到的其它大队的一些做法,结合国际国内形势谈自己的看法,重点谈的还是春耕工作。不知不觉间半天过去了,中午集中用膳,厨房特地给每人配了二两猪肉。下午先分组讨论,就以往春耕中存在的种种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领导班子成员分别下到各组听取意见,各组长做记录。接着集中汇报,组长们先后发了言,对于大家提出的问题,能够解决的当场拍板,有些需要协调的会后协商。最后光景作总结:“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农民,都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它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军队建设,更关系到农民的切身利益。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希望大家充分发挥才智,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在抓革命的同时,把生产搞上去。这也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意愿。希望再过半年能看见大家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散会!”散会后班子成员留下开个短会,划分了挂钩区域,分配了挂钩人员。光景告诉大家:“这样做是为了上传下达,及时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找我,找大富同志。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个月碰一次头。你们还有需要现在解决的问题吗?”大家都说没有。光景就说:“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吧!”

人都走后,光景心想自己应该回家一次,换换衣服,也抽空去见一个人,这就是已被打倒的县委刘书记,前一章已经讲过,估计大家并不陌生。光景把他救回家后,秘密地留在家精心调养一周,用土草药为他治病,杀了两只生蛋的母鸡给他补身子。这可是妈妈的宝贝,妈妈就是靠它们生蛋孵小鸡卖钱贴补家用的。老书记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已经能行走自如了。光景怕走漏风声,发生不测,绞尽脑汁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把他秘密转移到耕山队对面高山上的哨所里。这里三县交界,海拔高,云雾缭绕,人迹罕至。原本有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值守,可文革刚开始就生病死了。光景接过政权后,本想派人去,但无人愿意,再加上手头的事情多,就暂时放下,他想:这个地方作为书记的藏身之地再理想不过了。便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亲,父亲觉得很好,妈妈悄悄为书记打点行装。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他们准备起程,秀金轻轻打开后门,伸出头机警地向外望,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唧唧叫着。天上布满了乌云,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劳累一天的农人早已睡下。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行人走出家门,光景背着草席和一床棉被走在前面,刘书记左手拄着一根木棍作拐棍走在中间,山寨背着一个装有两套换洗衣服的包包,左手提着一网兜洗漱用品和生活必需品,右手握着一把手电筒断后。在村里他们不敢打开手电,由于刘书记对路不熟悉,只能慢慢地摸索前行。四周很静,只听到脚步声,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三人出了村,沿着梯田间的小路向上走,来到靠山的小土岭上。为了照顾刘书记,光景停下来,三人分坐在草地上。乌云已逐渐散去,天上出现了许多星星,它们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俯视下面,乡村田野朦朦胧胧。突然吹来一阵轻风,光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休息片刻,他们又上路了,由于是深秋,林间小路上铺满了落叶,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而且路上有些地方会有藤蔓缠绕,时时都有被绊倒的危险。再加山高路陡,因而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虽然刘书记解放前打过游击,走山路险路是常有的事,但是他病刚好,年纪又大了,还是吃不消。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光景走在前面扫除障碍,山寨握着手电筒照路,遇到陡坡光景就回身伸手拉着刘书记,山寨从后面托。有时他们手脚并用往上爬。时不时有睡鸟被惊醒,“啪”的一声惊叫着飞向夜空,时不时有夜行兽类“嗖”的一声穿过小路,消失在密林深处,有时的确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走走停停,到哨所已是凌晨两点。

为了赶在天亮前到家,光景连气也不喘一口就忙开了。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铁锁生锈,板扣也坏了,他用力一推门开了,一股霉气扑鼻而来,他不由伸手捂住嘴,走进去打开两个小窗,让空气流通。山寨把刘书记安排在门外小平台的石凳上休息,也过去帮忙。他用手电照着,光景把瓶瓶罐罐一趟趟往外搬。搬完后又找来一支破扫把把房子的各个角落打扫干净,忙完这些,他看看天,东方启明星已经升起,光景觉得自己该走了,山寨看出他的心思就说:“家里还有许多事,你回家吧,这里有我呢。”

光景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临走前他刘书记说:“委屈您啦,只能呆在这里,千万不要走出去。”刘书记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又对父亲叮嘱几句就匆匆下山。

(六)

这一走已经过了几个月,大队一摊子,公社分管宣传又是一摊事,经常两头跑,哪还有时间呢?平时都是山寨在照应,光景偶尔回家见到他,悄悄地问他,他总是笑着说:“还好,能吃能睡能活动!”可是上星期回家,爸爸却悄悄告诉他:刘书记最近好像有心事。当时由于忙,也没有放在心上,光景觉得现在应该抽空去看看他了。

吃过晚饭,父子俩上路了。几个月来,山寨经常走这条路,常常做些整修,路也就不那么难走了。路上光景问他:“您是怎么做到经常往返哨所而不被怀疑呢?”父亲擦了擦汗说:“那天凌晨你从哨所走后,我在那里呆了一整天,把屋子上上下下到打理好,又到不远处的泉眼接了满满一缸的水,捡了几捆干柴,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才下山。第二天,我又去找大富,告诉他自己想兼管哨所,他很爽快地答应,并说要给一定的补贴。有了正当的身分,我就能自由地在这条路上走,再加上哨所不久前死过人,大家避都不及,还会多想吗?地点又这么偏僻,哪会有人来呢?我每过几天就来一次,送些给养,在哨所过夜,帮做点事,陪书记说说话。前几天我又上来,觉得他话少了,我不便多问,只好找你。”

一路上父子俩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哨所门前。爸上前“笃!笃!笃!”地敲门,说这是联络暗号。敲门声刚停,门就轻轻地开了。父子进去后,门又关上了。光景说:“不用关了吧,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呢?”书记摸索着点上灯说:“习惯了,习惯了!再说雾气挺重的,山风常常光顾,火会被吹灭。”

屋子里一下亮起来,光景仔细观察屋里,这是两间低矮的瓦房,一间厨房兼餐厅,前面摆了一张旧的八仙桌,上面放着一碗菜,几个粗瓷碗,四条长凳分列桌子的四边,后面是灶台,上面坐着一口盖着木盖的铁锅。宿舍里一张板床,一床铺盖,一张学生桌,一把椅子。陈设虽然简单,但摆得恰到好处,打扫得很干净。光景的到来让书记很高兴,热情地请父子俩在八仙桌旁坐下,连忙找茶具,这才记起没有这条件,他无奈地摇摇头,从桌上拿起三块碗倒上开水。光景喝着水,不无歉意地说:“本想早点来看您,但总脱不开身,因而拖到现在,对不起!”

书记向每块碗中续了点水,感激地说:“我本是落魄之人,你能拨忙来看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哪能怪你呢?谢谢!谢谢!”

“听说近段您心情不太好,像是有心事,我来了,有什么话不妨说说,看能不能帮着解决。”光景看着他心里充满期待。

书记放下暖瓶,手卷着喇叭烟,慢慢踱着步。他停下脚步,面向光景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跑出来已快半年了,也不知老婆是死是活,三个孩子怎样!他们……他们都还小,两个读初中,一个才上小学四年级……”说着说着他竟有些哽咽了。

(七)

他告诉光景:文革刚开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造反派就冲进家门,抄了家,把他们夫妇俩分别关进牛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俩都被戴高帽批斗游街。为了让他彻底交待“罪行”,那些小将们无所不用其极,挨骂挨饿罚跪是轻的,有时被打得遍体鳞伤;有时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站在艳阳下暴晒;有时被反剪双手吊到梁上,书记说不下去了。光景见识过造反派整人的手段,有的走资派被吊上后,还遭毒打,常常被打得哭爹叫娘,大小便失禁;有的甚至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让家属带回家,不久就离世了;更有甚者,被整死后,随便找个地方埋掉,让家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刘书记继续说,正当他被折磨得对生命失去信心时,遇到了救星。那天晚上下半夜,轮到他过去部下的儿子王海和另一个小伙洪其看守,他在位时部下曾多次带王海到家玩。妻子非常喜欢他,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总拿给他吃,临出门还往他兜里塞糖果,两家有点交情。

大约凌晨两点,外面风雨交加,俩小伙又冷又饿又困,看到同伴哈气连天,怨声不断,王海不失时机凑过去,说:“你去眯会儿,这里有我,门锁那么坚固,人还跑得掉吗,再说这鬼天气谁还会来查岗呢?放心吧,安全得很!去吧去吧!”洪其想想也是,就跑到值班室睡觉,临走时他再三叮嘱王海:“眯会儿,只是眯会儿,到时叫我噢!”王海连声答应:“行行,到时叫你,你放心去吧。”

王海目送同伴离去,看到洪其关上门熄了灯,这才转过身,迅速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铁门,闪身进去,扶起书记伤感地说:“刘叔叔,您受苦了。跑吧,快跑吧,跑得远远的!”听了王海的话,他犹豫了:“我走了你怎么办,我怎能连累你呢?”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啦!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王海急了,用力把他往外推,他只好踉踉跄跄往前跑,跑了二十几步远,他回过头,只见王海把头狠狠地往铁门一撞,整个身子立即瘫在门外。他停住脚,恨不得飞奔过去把王海救起,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会枉费王海的一片苦心。他含着泪,加快步伐往前跑。风夹着雨点打在身上叭叭地响,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是这些他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跑。他过街穿巷,不一会儿就跑出北门,他停下脚步,不无留恋地往回望了望,然后冲进雨幕,越过田野,翻过山岭,爬上高坡,登上帽山顶。

雨停了,乌云也逐渐散去,天上出现了几颗饱含水分的星星。大概是拂晓了吧,东方启明星在眨着泪眼。站在那里回头看,整座县城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雨水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突然来了一阵风,他冷得厉害。

“得找个地方躲风寒,歇歇脚,晾晾衣服,不然会生病的。”他这样想着,脚也动起来,约摸记得周围不远处有个山洞,当年打游击时曾在那里过夜,既隐蔽又安全。想到这,不由仔细地搜寻。他来到山头的左侧顺着山势,一步一步十分小心往下挪,走了大约五十多米远,一个簸箕大的洞口展现眼前,他小心拨开杂草,洞口有近一人高,低头慢慢走进去。啊,洞顶还有一个不小的气孔,借着微弱的光,他仔细观察,这是一个高三米多,面积二十多平米的小洞,地面较平整,角落里还有一小堆干柴,像是有人知道他要来而特意准备似的。他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用力拧了拧,水叭叭嗒嗒不断地往下滴,冷风从洞口灌进来,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得生火烤烤。”他想。可没有火柴,认真找寻,捡到两块坚硬的小石块,又找来一把干草,蹲在旁边用力打着石块,一下,两下,三下……干草终于燃起来。他搬来一些干树枝,一根根加上,火旺了,洞里一下子暖和了。借着火他烘暖了身子,也烘干外套和内裤。

他觉得累极啦,靠在洞壁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走出洞口一看,已经日上中天,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这才记起从昨天傍晚吃过一顿饭,到现在已经十七八个小时,连忙四处找野果吃。

在这个山洞他呆了三天,他不敢多呆,怕被发现。就这样整整一个月,他都在县城周围的山头转,一处呆它两三天,饿了采野果,渴了喝泉水。有一天,一个上山采药的农人遇上他,见他一副野人的样子,就悄悄把他带回半山腰的家,让他吃顿饱饭,给了他一身旧衣服,把他送出门外。

听到这里光景心里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把他背回家时还以为是六十七八的老头,现在看来不超过五十岁。书记喝了口水接着说:“就这样我东躲西藏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那天傍晚也不知为什么我一觉醒来,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热,昏昏沉沉的,什么时候走到小亭,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被你给救了。要是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救命之恩终生难忘啊!”他停了停,平静一下情绪,接着说:“在你们一家的精心照护下,我的病很快好了,上了哨所前段时间还有些……现在安定了,就……就特别想……想家,特别担心家人的安危。”他眼里满含泪水。山寨也跟着流泪。

听了刘源的陈述,光景站起来打开门,浓浓的白雾漫了进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关上门,走回来对书记说:“往事不堪回首,珍重吧!至于你的思念,也是人之常情。我会帮您打听清楚的,但这事急不得,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冒冒失失地去打听,会把事情搞砸,弄不好会威胁到您的安全。您说是吧?”书记听了连连点头,接下来他们又谈了点别的事情,已经下半夜,考虑到天亮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光景告辞回家。

(八)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这个时候的上吴生产大队,正是农忙时节。天刚蒙蒙亮,加工厂后面的秧田里已来了许多妇女,她们要赶在出工前拔好一担担秧苗,让男人们带到水田里,正是靠着它们,一块块水田才穿上绿装。叭叭的水声,放肆的嬉戏声,爽朗的笑声把光景吵醒。他并没有马上起床,只是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在想问题呢:上任到现在已十个多月,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各项工作都走上正轨,各部门负责人都能确实担起责任,做好自己分管的工作。他只是偶尔在白天抽出一点时间到下属单位去看看,有些比较大的问题还是要在晚上碰头会时解决,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他,这也符合民主集中的制度。近阶段大部的时间他都在这里上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宿舍。陈星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正在弄菜呢。他站在走廊上伸伸懒腰,做几下深呼吸,便来到厨房拿起洗漱用具,到水缸里舀了水,双手端着脸盆来到左走廊尽头刷牙洗脸。突然,他看见一个姑娘沿着溪边的石头小路款款走来。她二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却长得很苗条,长长黑发一圈圈绾在头上,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穿着海蓝色长裤,脚蹬红色胶质拖鞋。跟普通棉布不同,衣服质地非常好,色泽光鲜亮丽,估计是外来品。她左手拿着一把菜刀,胸前挂着一只竹篮,随着脚步的迈动竹篮一晃一晃的。近了,更近了,也许觉得有人在看她,她低着头加快脚步从光景身边走过,一会儿就拐进溪边的桃树林里不见了。光景无声地笑了笑,摇摇头继续洗脸刷牙。

以后的一段日子,每当光景早晨在这里洗漱时,总会看到这位姑娘沿着溪边石头小路款款走来。她有时胸前吊竹篮,手拿一把菜刀;有时胸前吊着一个小桶,手拿一把小铲子;有时扛着一把小锄,手里拿着一把菜苗;有时提着一个酱油瓶,手里拿着一束野花……走到光景跟前她总是低着头,偶尔会朝光景点点头,浅浅地笑。这一笑嘴边立即旋起两个小酒窝,但她总是很快地离开。刚开始光景不以为然,渐渐地有些往心里去了,可他不敢多想,“你已经有老婆的呀!”他常常告诫自己。但是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她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

有一天早晨,看着她的背影,光景久久地站着,情不自禁地说:“多美啊!这是谁家的女孩呀?”陈星走过来对他说:“是陈文宛的女儿,在城里读书,文革开始时才回家。”他听了默默地转身往回走,陈星也默默地跟在后面。碾米的人挑着大担小担陆陆续续赶来,他俩连忙进厨房吃饭,饭后陈星收拾碗筷,他抽根烟,然后两人便来到工厂开动机器开始一天的工作。

紧张繁忙的工作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虽然光景常常能看到那女孩,虽然常常在夜深人静也会想她,她那美丽的倩影,那娇羞的神情时时在脑海里闪现。但他不敢深想,他知道自己是有老婆的人,可又忍不住,怪不怪呢?突然有一天,文书跑来告诉他:“接到电话通知,要你明天早上八点到公社开会。”虽然不知道开什么会,但他没多想,因为这是常有的事。

(九)

第二天,光景起个大早赶到公社,径直走到康主任宿舍,主任叫他在茶桌旁先坐会儿。他坐在木沙发上,厨房送来开水,他接过热水瓶,洗杯沏茶。茶刚沏好,主任就来了,他给主任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两人喝着茶,主任告诉他:“一年多来,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大家同心协力搞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各项工作已走上正轨。教育方面,也可能有所改变,那些臭老九经过改造,大都可以为我所用。因而,你作为分管文教卫的常委,会更忙了。这只是估计,一切以上峰指示为准。我要去吃饭了,你坐会儿看看报,喝喝茶,时间一到就开会。”

各大队革委会主任陆续走进会场,上午八点会议准时召开。大会议程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唱革命歌曲,学习毛主席语录,传达文件,然后才进入主题:总结前阶段工作,表扬先进,批评后进,指出改进方向,分配冬种小麦任务,研究备耕工作。会议开了整整一天,上吴大队各项工作都得到肯定,光景心里非常高兴。回家后他连夜召开会议,传达公社会议精神,布置各项任务。得知自已大队前段各项工作都受到公社领导的表扬,大家浑身是劲,都欢天喜地地回去完成任务了。看看没什么事了,光景也浑身轻松地回加工厂。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常常抽空到各生产小队走走,了解情况,帮助解决实际问题。一连十几天,田野里经常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一天清晨,有线广播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喇叭里先是播放革命歌曲,接着广播员用高亢的声音宣读毛主席最新语录“复课闹革命”,介绍首都干部群众怎样掀起学习最新指示的高潮,要求大家向北京人民学习,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号召。

听完广播他立即整理好自己就往大队赶,各单位负责人也陆续赶到办公室。光景把他们集中起来开个小会,会上他要求大家行动起来,认真配合宣传组、教革组带领红小兵到各个自然村去,贴标语发传单,把毛主席最新语录宣传得家喻户晓,并就具体工作进行分工。散会后大家就积极投入工作。这时电话铃响起,是公社打来的,通知光景下午一点到公社开常委会。接完电话,他回到座位上坐下,点燃一根烟慢慢地吸着,他想:人家康主任多有眼光啊,他的话不到半个月就应验了。“下午会议一定是研究教育的问题,我作为分管领导,得好好考虑应该说什么和怎么做。”他自言自语着,不由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和笔,认真写着。

(十)

下午一点,常委会如期进行,会上康主任开门见山说:“把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贯彻执行毛主席‘复课闹革命’的伟大指示。上午我到县里开会,县领导也认为他老人家‘不破不立’的论断是非常正确的。那么教育这一块应该怎么立呢?会议经过认真讨论,形成一些决议,那就是成立以革委会主任为组长的教育革命领导小组。重新起用那些已经改造好或还没有完全改造好的‘臭老九’,后者在教书的同时继续改造,至于那些黑帮典型就派往边远地区,让他们边教书边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师资不够就从当地选拔。明年春季招生,教育经费由县里拨给。”他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根据我们公社实际,也应当制定相应的措施,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常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场一片寂静。康主任只好点名了,他说:“光景你谈谈吧!”

光景打开笔记本,清清嗓子说:“那我就谈几点不成熟的意见,算是抛砖引玉吧。第一,应该成立以康主任为组长的领导小组;第二,对各大队的学校进行必要的修缮;第三,各大队领导对自己辖区要认真摸排,对优秀人才要做到心中有数,以便开学时教师不够的话及时补上。那么什么是优秀人才呢?首先是贫下中农子弟,政治思想好,热爱教育事业,初中毕业以上。就说这些,如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谢谢!”

康军又让其他人发表意见。大家都说光景同志考虑得很全面,完全赞同他的看法。康军拿出一包“劳动”牌香烟,拆开散给与会者每人一支,自己也抽一支。大家抽着烟喝着茶,康军开腔了,他说:“如果没有其他意见,那就形成决议,印成文件分发到各大队去执行。我觉得教革组应该选个副组长,来负责实际工作,你们认为哪位合适?”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光景,光景同志。”

光景连忙站起来说:“不行,不行!我年轻,没有工作经验,论能力你们在座的哪位都比我强,还是另选别人吧。”

大家都说:“你是分管宣传的常委,当副组长再合适不过。”

光景还想推托。康主任说话了:“年轻人谦虚点是好事,同事已有一段时间,你的能力大家是清楚的,就不要推托了。你年轻精力旺盛干劲足,好好干吧,人员由你挑,办公室和宿舍我让后勤安排。”

主任都说话了光景也不好再推辞,他提着暖瓶给大家续水,真诚地说:“感谢领导的信任,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批评指正。”大家满口答应说会的。

康主任又向光景指派任务:“明天上午八点,县教改组召开会议,你好好准备,晚上在公社住,明天代表公社去参加会议。”

光景就这样上任了。到县里开完会回来,办公室也收拾好,宿舍就在办公室隔壁,主任还给他配了三个工作人员小林、小郑和小尤。工作千头万绪,从哪儿下手呢?他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先对全公社适龄儿童进行一次普查,然后统计上报,接着督促各大队修缮学校,了解各大队的后备人才。思路清晰后干起事来就顺多了,第一步,他电话通知各大队教革组负责人到公社开会,给大家布置任务,规定完成时间:普查工作三天内完成,以便公社汇总成册上报,让上级做好定编定员工作。后面两项工作也务必在农历十二月十五前完成。因为十五过后春节马上就到,春节一过离开学也就不远。而后面还有好多事要做,比如购置设备,编排教室,安排教工宿舍等等。第二步是抓落实,他经常亲自下到各个大队去,检查进度了解情况,及时帮助解决问题,有时一个大队一呆就是好几天。白天,跟大队干部走村串户了解情况,跟工匠师傅一起讨论整改方案,一起砌壁粉墙。累了停下手来抽口烟,困了就随便找地方打个盹,又继续投入工作,饿了就吃些干粮。晚上劳累一天的人们都睡了,他还在灯光下工作到很晚。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大家都很给力,各项工作如期完成,各大队的情况光景也心中有数。回到公社他写了一份总结交给康主任,任务完成了,他心情轻放松地回到宿舍,困意阵阵袭来,就和衣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下属小林轻轻地走进来,为他盖上被子,悄悄退了出去,回身关上门,来到隔壁办公室整理材料。根据光景的安排,她要刻印简报,通报工作成果。工作时她非常注意走廊的动静,生怕吵醒自己的上司。简报印出来,她拿一份给康主任。主任边看边问:“你们的领导呢?”

“他太累了,在宿舍里睡,这段时间他……”说不下去了,眼睛一红,泪珠掉了下来,她赶紧把脸转到一边。主任没再说什么,看完简报对她说:“让通迅员发到各单位。”小林退出去执行了。

这一觉光景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九点才醒来。他闭着眼回顾前段时间的工作,想想有没有什么纰漏,需要做哪些补救?他觉得各方面都还可以,有一些小问题已要求下面整改,找个机会再下去走走就可以了。他浑身轻松地起了床,推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窗前那高大的香樟树上,几只小鸟在树枝上跳着叫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斑斑点点。他突然觉得肚子在咕咕叫,才记起自昨天中午吃一顿饭,到现在水米未进。他穿衣洗漱后来到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师傅连忙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呢!师傅告诉他这是康主任特地嘱咐做的。他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吃过饭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就匆匆来到主任办公室,得到主任首肯后,到单位跟下属交待几句,就往县教革组赶。他要去探一下口风——人员的调配,争取多要些优质人才,尤其是家乡,能够争取到文革前的原班人马是最理想的。“加油吧!”他暗暗为自己鼓劲。

(十一)

到了目的地,啊!各个科室都在紧张而忙碌地工作。副组长陆方拨忙接待了他,几句寒喧后直奔主题。陆方听完来意,告诉他:“虽然各地报上的材料正在汇总,但是你放心,城关—全县的中心,一定会高质量足额配置,这一点,我可以拍胸脯。至于上吴大队,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谁叫你是负责人呢?以后有好多事需要你配合。摆在我们面前是一个全新局面,怎样打开是值得好好研究的,这是我给你的任务,你回去好好考虑,希望下次会议能拿出好的答卷。”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光景心里非常高兴,一想到任务又觉得有不少压力。“尽力吧!”他对自己说。

年关将至,眼下单位没什么大事,自己离开大队已有一段时间,应该回去看看,况且这段时间来碾米的人多了,陈星忙不过来,也需要帮忙。光景向康主任请个假,又召集下属开个短会,对过去的工作做个总结,对大家的努力提出表扬,对今后的任务作了安排,最后宣布:他不在时由小林负全责。开完会光景就启程了。

夜已经很深了,光景躺在加工厂宿舍里却没有一点睡意,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他时而想到县教革组交给的任务,时而想到单位的工作,时而又想到大队里七七八八的事,时而又想起刘源书记,他现在好吗?得找机会去看看。想起答应书记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心里感到愧疚。不知怎么他又想起那漂亮的姑娘,她那美丽的倩影总是挥之不去……天快亮时他才睡去。

嘈杂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噢,是来碾米的人。他不敢耽搁赶紧来到厂里,陈星正要开机碾米。光景走到他身旁,陈星见了心疼地说:“想让你多睡会儿,你怎么起来呢?”他笑了笑说:“没事,我身体棒着呢,你这么忙,我怎么睡得下?你也该轻松点,去记帐收钱吧,这里的工作我来做!”说完硬把陈星给替下了。

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来碾米的大多是妇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更有好戏看。这不,在机器轰鸣声中,几个中年妇女正围坐在一起荤话不断。一个说:“我家那口子那方面特行,每晚都要来一次,烦死了。”说完还作了个痛苦状,惹得大家啧啧称赞。有一个却说:“这样看来你那个一定被弄得挺大的,何不让人参观一下”说着伸手脱她的裤子,那人拼命挣扎,提着裤子逃出门外。另外一个却满脸愁容地说:“我那位特怂,半个月只来那么一次,弄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偷人!”“笨蛋!你不会偷人吗?”大家起哄着,弄得那人很不好意思,满脸通红。那边一位背小孩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谷担上,放下背上孩子,解开衣扣撩起前襟,旁若无人地给孩子喂奶。

“咦!奶子好大呀!”一位妇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起来。妈妈更放肆了:“想吃吗,来一口吧?”

“我要,我要!”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靠了过来。“去你的!”妈妈抬起左脚狠狠踢了过去,那人仰面朝天跌在谷担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突然门口出现一个姑娘,她挑着大约五十斤的谷子,低着头,双手搭在竹担上横着扁担往里走,可任凭她左冲右突就是进不来,弄得身体东歪西斜,脸红汗浸,气喘吁吁。嬉闹一下停止,大家惊奇地往外望。光景抬头一看,正是常常看到,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的那位倩女。他连忙放下手中活儿,几步赶过去,接过担子直着扁担轻松走了进去,把担子放在队伍后面,又去忙自己的活。倩女跟在后面感动得流泪,她坐在自家担子上,喘着气,掏出手绢擦着满脸的汗。

美女的出现,让这些放肆的女人收敛了不少,她们安分地坐在谷担上。可少顷,她们又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姑娘身上,这个说:“啧啧,你看那脸蛋,那奶子那腰身那长腿,简直是个妖精,说不定要迷倒多少男人!”那个说:“你看她那大而圆的屁股,结婚后一定能多生几个男娃。”另一个又说:“你家小子长大了吗?快把她娶回家,给你生几个大胖孙子”那个人却摇摇头:“不敢呀,那么妖艳怕养不起噢。”直看得姑娘红着脸低下头,手都不知往哪放。

(十二)

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长龙逐渐缩短,终于轮到这位姑娘,可面对咔咔作响的机器,却手足无措,这边忙着倒稻谷,那边就忘了接米糠,这边忙着装机米,那边米糠已溢到地上。光景不得不放慢速度,边照看机器边帮她装糠接米,姑娘的米总算碾完。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陈星放下水闸,机器马上停止转动。光景向大家宣布:“中午暂停一小时,大家回去吃饭,下午一点准时开工。”后来的人虽心有不甘,但总不能不让人吃饭。因而除了那些等待风鼓扬糠的,人群陆续散去。光景他们也回厨房。光景吃完饭来到米厂,却发现姑娘对这风鼓发呆。他不由走上前去帮忙,看到白花花的大米流进布袋里,姑娘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米风好了他又拿起扫把,把散落满地的细糠扫拢在一起,装进袋里。姑娘拿来竹担,准备挑米。看到她满头满脸满身的细糠,光景顿时动了怜惜之心。挑起米担就走,姑娘不无感激地跟在后面,到了路口光景停下脚问:“你家在哪?”

“往右拐,不远。”

“你走前面,我后面跟着。”

“那行!”

“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

“我叫陈娇媚,家里原本四口人,可爸爸妈妈离婚了,弟弟跟着妈妈。只有放长假弟弟才能回来。”

“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他们原本都是教师,爸爸浙江大学毕业,在一所中专学校教书,妈妈是小学教师。爸爸犯错了,被打成右派,遣送回家管制劳动。为了弟弟,爸爸硬逼着妈妈离婚。”

两人说着走着很快就到她家门口。可她就是不让光景进家门,只是要光景把担子放在廊上。光景只好放下担子,转身往回走。这位娇媚姑娘连声谢字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远离。走在路上,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许是欠她的。”他想。但他并没往深处想,时间快到了,他还要投入紧张的劳动。

夜幕降临,鸟儿纷纷飞入林中,忙碌一天的农人也带着工具往家赶,光景他们的工作也进入尾声,望着最后的顾客挑着米担渐渐远去,陈星关上大门,两人走到厨房吃晚饭。

晚饭后,光景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门,他要到大队开会。他一到办公室便埋头工作,处理急办事务,听取负责人汇报,帮他们解决棘手问题。手头工作做完,他来到会议室,与会者已经到齐,会议主题是:布置春节期间的各项任务。会上他说:“宣传组是主角,各项宣传工作要到位,要有一场像样的歌舞晚会。保卫组任务也不轻,阶级斗争这根弦永远不能放松,机构要健全,光明同志去世后,组长空缺也有一段时间,那就由副组长陈三边补上,要确实担负起责任。各部门也不能闲着,在做好本职工作前提下,密切配合这俩部门工作。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说没有。他宣布:“散会!回去好好准备吧!”等大家走完后他也回到加工厂宿舍休息。

经过一天的劳累,光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他睡得并不安稳,两个人的身影在脑子里闪现,一个是名义上的老婆,一个是娇媚,前者粗俗愚笨,后者聪慧娇美;前者是头牛,后者是天鹅;前者……两个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时而又交织在一起。一会儿他梦见了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下起瓢泼大雨,可恶的狂风也赶过来凑热闹,一位仙女般的少女却叉开双腿站在那里,她张开双手,仰面向天,迎接着狂风暴雨,跌倒了又顽强地爬起,几次三番,光景非常着急,决定出手去救,可脚有千斤重,总是迈不出,他想爬,爬不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她身边,可当他伸出双手去拉,美丽的倩影消失了,光景一下惊醒了。

他睁开矇眬的双眼,四周黑漆漆的,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睡梦中他走进一个精致的房间,一张漂亮的大床上,一床红锦被面上,躺着一位美女,她就是娇媚。只见她赤裸着美体,黑黑的长发流泻在被面上,恰似张开的黑扇,红红的圆脸仿佛带露的牡丹,高高的双乳,好像两座耸立的山峰,细细的腰身线条是那么柔美,修张的双腿,白如凝脂,她双腿微微叉开。他看到了,看到了……他激情满怀,披挂上阵,上冲下突,端起机枪一阵突突……唉呀那个爽啊,简直无可言状。可那美女好像长了双翅,轻轻地,轻轻地飞起,一会儿不见了。他一惊醒了,噢,原来是一场梦!突然他觉得裤叉湿湿的,伸手一摸粘粘的。他无声笑笑,起床换条裤叉,又接着睡了,这一觉他睡得多美呀!

(十三)

冬雨,恼人的冬雨,飘飘洒洒一连下了一周,地上水气升腾,山川田野房屋到处一片朦朦胧胧。天也冷了许多,老人小孩坐在家里,腿间还夹个小火笼。大姑娘小伙子十几个围在一起升起一堆煹火嬉戏打闹,荤的素的纷纷从口中出,爽朗的笑声在天空中缭绕。路上行人脚步匆匆,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时不时传来猪的惨叫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人们在杀年猪呢!

加工厂也放年假了,陈星正在检修机器。光景因牵挂着大队那摊事,只是跟他叮嘱几句,便往那里赶。到了大队部,他到处走走,见到大家都在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也就放心了一大半。他决定到学校去看看,那里是宣传组的阵地,他们正借用这块宝地排练节目呢!歌声,锣鼓声阵阵传来。到那里一看,哇,好热闹啊,整座学校十多间教室都在排练节目。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工作他悄悄退出来,又来到后勤组,厨房里七八个人正忙碌着,他们正在为演员们准备晚饭。他放心地走了,准备回厂里,亲自做顿饭犒劳犒劳陈星。可当他来到厨房时,饭菜都摆在桌上了,还挺丰盛的:两盘青菜,一碗蛋汤,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瓶地瓜烧。陈星从灶间出来,解下围裙,两人吃着饭喝着小酒,扯着闲篇,那是多么愜意啊!这一次光景喝了不少酒,饭后早早睡下,一夜无话。

眨眼间,过年了,这是光景最忙的一天,军烈家属要慰问,走一圈就是半天;孤寡老人要去送年货,一走又是半天;晚上那台晚会还要彩排;还有做拱门,贴标语,搭戏台搞宣传等七七八八的事多着呢!虽然有些事不要他亲自去做,但也够他喝一壶的。偏偏在下午的时候,弟弟玉龙找来了,说是奉父母之命来找哥哥回家吃晚饭,任务没完成不准回家。整个下午,光景身后都多了个跟屁虫,一贯视他如老虎的弟弟,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无论光景怎么威逼利诱都赶不走他。光景只好在傍晚时分跟弟弟一起回家。

年夜饭特丰盛,有炖牛肉,焖羊肉,红烧猪肉,还有几样家乡特色菜,整得满满一大桌。看见好不容易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弟弟妹妹有说有笑的,丽华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光景心里却五味杂陈。

看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父亲拿出一包珍藏多时的“红霞”牌香烟,自己抽一支,给光景一支。父亲抽着烟笑着说:“过去的一年,大家做得都好,你们的妈妈操持家务,我带着晓珍晓玉在队里挣工分,丽华在耕山队几乎出满勤,光景虽然没拿回家多少,但他是公社领导有前程。玉龙来春就要复课了,你可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全家的希望在你身上。”玉龙连连点头说是。父亲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接着说:“只要大家齐心日子就会越来越红火,可就是,可就是,你俩结婚都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让我们抱上孙儿,哎……”他看了光景,又看了丽华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丽华的脸倏的红了,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光景默默抽着烟,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又转向大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不要心气太高,认命吧,凑合着过吧,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你可是担负着为吴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呀!”停会儿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如果想要官运亨通,就要好好跟丽华过,生儿育女,要不然……历代的皇帝有谁喜欢陈世美?共产党也一样。你可不要自毁前程啊!”光景听了不大以为然。然而,几年以后父亲的话应验了,这是后话。看到儿子沉默不语,妈妈说话了:“今晚好好在家呆着,以后如果没有特重要的事,你俩都要回家,近阶段给我造出个孩子来,我可等不及了。”

“不行,不行!今晚彩排呢!”光景坚决反对。父亲瞪了他一眼,默默抽着烟。      

秀金态度也非常坚决:“地球离了谁都照转,说破天今晚也要在家好好呆着!”丽华站在一旁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充满期待。光景还是站起来要走。秀金紧紧拉住他大声说:“你是要让我给你跪下吗?气死我了!”秀金急得泪光闪闪。光景只好妥协,答应出去会儿九点准时回家,秀金这才放手。山寨跟了出去轻轻对他说:“过会儿我要去陪刘书记过年,你有什么话吗?”光景想了想说:“告诉他,他托办的事我打听过了,家人都活着,具体在哪,我会继续打听,一有消息就告诉他,请他放心。”说完就走了。山寨也走了回来。丽华自是满心欢喜,看着丈夫渐渐远去,她咧开嘴笑了,她手里帮婆婆收拾厨房,心却早已飞到自己房间里了。婆婆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就说:“去吧,去吧,剩下的我来,这回就看你的喽!”丽华脸红红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十四)

春节期间,大队各单位除了值班,全都放假。许功和王为也各自回到家里。除夕夜,许功一家祖孙三代围在一起吃年夜饭,一家人其乐融融。饭后儿孙都散去了,老婆泡了杯茶来到他身旁,忧虑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许功看了她一眼说:“知足吧你,茶场里有吃有住有工分拿,活儿也不重还拿上等工分,应该感恩!要不是光景,哪有这等好事?不死也要脱层皮!”而王为一家的年夜饭却吃得非常沉闷,作为一家之长,他自始至终都绷着脸。全家老小大气都不敢出,匆匆吃完饭后都默默四散逃走。屋里只有夫妇俩了,老婆咒了起来:“光景这个挨千刀的,还要把你管制多久?”王为抽着烟粗声粗气地说:“从报纸上看,要不了多久有望官复原职。到那时有他好看!”说到最后他变得咬牙切齿了。

夜幕降临,刘书记也做好了一桌菜,菜品跟山寨家的差不多,只是量少了点。这些都是山寨前两天给他送来的,临走时山寨告诉他,会来一起守夜,只是稍晚一点,让他先吃。他点上灯坐在桌旁,动了几筷子就放下,孤单单的一个人,没胃口呀!望着灯火出神。他几次到门外,却没见到山寨的影子,便坐在灯下他黯然伤神。一想到一夜间妻离子散,不由泪流满面,这时他更想念亲人了。突然听到脚步声,噢,是山寨!老刘喜出望外,打开门,山寨正站在外面。四目相视,老刘激动得说不出话,浓浓的雾气纷纷涌进屋里,山寨赶紧走进去,反手关上门。两人来到桌前看着满桌的菜,山寨急了:“你怎么还没吃呢?”

“我……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山寨提议:“热一热,我陪你吃吧!”他听了竟乐得手舞足蹈。两人把菜又热一下,就坐在一起,山寨像变魔术似的从裤兜取出一瓶酒。两人吃着喝着,席间山寨告诉他:“我儿子让告诉你,你的家人还活着,没伤筋动骨,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要再打听,让你放心,他一定会办好的。”他停住吃菜沉默一会儿说:“感谢你儿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他又高兴起来,山寨也来了兴致,一斤多的酒很快就喝个底朝天。两人相互扶着躺在床上,嘴里念着:“明天会更好,明……天会……会更……更好……好……好……”

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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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永春网    作者:陈水龙    编辑 | 周炜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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